《我在人间很快活》明泽有余

11、第 11 章

　　包英因摔伤一事，接连告了几日的假，等再去印刷处时，只见屋里的桌上多了几个木箱子。白杨柳本要说她两句，但看见她额上的淤青，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本以为你是偷懒不肯来……未料你竟真是摔伤了！”白杨柳笑得大声，引得一屋子人都看向她们。
　　黑胖男人凑到包英身前，也毫不留情地嘲笑道：“摔成这样，得多蠢呐！”
　　包英站在屋子里，只觉得浑身不适，只是没办法发作。
　　她伸手按住了桌上的木箱，问道：“这是今日要送的吗？”
　　“哟，生气啦？”黑胖男人讥讽道，“本事不大，脾气还挺大。”
　　包英没理他，只是看着白杨柳。
　　“啊？啊，对对对。”白杨柳连忙点头，指了指桌上的另一个箱子，说道：“你今日要多跑几趟，把前几日的也送去。还有，浣衣房里的衣服，你也帮我还送到上次的屋子里。”

　　包英想起初见乔先生时，他说这本是白杨柳的活儿。更何况取衣服，本就是她白杨柳的私事，与书院何干？补贴饭钱的是绵山书院，又不是她白杨柳。
　　包英本就不悦，一时气恼，反问道：“我不送便没人送了吗？”
　　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
　　她此时还不敢得罪白杨柳。

　　白杨柳却只是笑笑，说道：“这本就是你的活儿，你不干，指望谁帮你干呢？”
　　包英将书箱抱起，心中狠狠地啐了她一口：死秃驴！
　　黑胖男人站在一旁“嘿嘿”笑着。
　　包英连带着将他也暗啐了一口：贱男人！

　　包英来来回回跑了好几次，这才将书全部送到了洁惠楼，乔先生面色不豫，但见她额上淤青，又只是叹气。包英见对方并未说什么，便离开洁惠楼，去浣衣房取了衣服送去上次的斋舍。这才返回馨舍。
　　刚回屋子，她便躺在床上。
　　孔嘉以为她睡了，并未惊扰。
　　包英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她心中郁闷，却无话可说。

　　等到夜里，吵闹声再次响起，两人便又默契地背起了书。

　　孔嘉本想同人商议调换宿舍，无奈打听了几次，发现各个宿舍有各个宿舍的烦恼，有些人的生活习惯实在令她难以接受。
　　两人回到屋里，孔嘉对包英讲起了自己听说的事情。
　　“包英，你知道吗？”孔嘉说道。
　　“我不知道。”包英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去问了院子里的其他人，她们屋里，有的人从来不洗脚，有的人一天到晚嚼别人的舌根，还有的人，把用过的脏东西放在屋里，却从来不扔……”
　　“啊？”包英皱起了眉头。
　　“我不要换寝了，”孔嘉痛苦地摇摇头，“我一想到要和这些人住在一个屋子里，想死的心都有了。”
　　“太可怕了。”包英附和道。

　　两人又熬夜背了几次《劝学》，这期间自然少不了两边邻居的阴阳怪气。
　　“哟，这么刻苦，难不成是想考状元呀？”
　　“大半夜不睡觉装什么呢，真把自己当回事儿。”

　　孔嘉听见路过门前的人刻意大声说话，忍不住将书拍在桌上，怒说道：“不是，她们有病吧？”
　　“显然。”包英点点头。
　　“我真是大开眼界。”
　　“我也是，所以不知道该怎么办。”包英用手敲着桌子，神色懊恼。
　　孔嘉闻言，将手搭在包英手上，问道：“包英，如果我去秀州书院，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秀州书院虽比绵山书院早建几年，但规模与名气却均不及绵山书院。秀州书院的学子多来自秀州附近，他们大多年轻又恋家，还有一部分人则是为了节省费用——绵山书院的学费及伙食费都要大于秀州书院。
　　包英选择绵山书院，也有几个原因。其一，便是因其名气大，若能就读，父母断然不会让她白白放弃掉这次机会——从绵山书院出来的女子，相亲对象的条件也会随之拔高，只要包英身在绵山书院，定亲一事就可一缓再缓；其二，绵山书院离家远，她能远离父母的唠叨，若是留在秀州书院，只怕每日都会有看不完的画像，即便身在书院，却也难逃定亲一事；其三，绵山书院于她而言，是一个全新的环境，比起整日都被困在秀州城里，她更愿意看看外面的世界。

　　想到这里，包英对孔嘉摇了摇头，说道：“我不去秀州书院。”
　　她感觉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孔嘉的手一僵。

　　“你什么时候去秀州书院？”包英已然明了孔嘉的意思。
　　“我已经给我父亲母亲写过信了。”孔嘉垂下头，说道：“若是可以，他们便会动身来接我。”
　　“那就是说，很快了。”
　　“也许过几日，我就要走了。”

　　包英沉默着点了点头，想到孔嘉离开的原因，她心中忧虑，于是又开口说道：“若你再秀州书院也碰到这种情形，你……”
　　“不会的。”孔嘉说道：“我家就在秀州，我每日都能回家。”
　　“那真是好极了……”包英朝她笑笑。

　　蓦地，包英想到初见孔嘉那晚，孔嘉对她说，自己读书便是为了逃避定亲。
　　孔嘉家在秀州，此次回到秀州书院，那她岂不是会经历自己所担忧的事情？

　　“你回到秀州，定亲一事又当如何？”包英问道。
　　“我父亲母亲答应过我，定亲一事待我读完书之后再说。所以我还能安稳地读几年书。”孔嘉答道。
　　“原来如此。”一想到孔嘉不必日日被人催着定亲，包英由衷地为她感到高兴。
　　“背书吧。”她说。
　　“我已然背过，你来听听看？”
　　“好。”
　　包英将孔嘉的书收起，她看着面前认识了尚且不足一月的明艳少女，心中是说不出的酸涩。

　　第二日，讲堂便排到了李先生的古文课。包英和孔嘉均是跃跃欲试。
　　李先生在课后将两人叫到一旁，检查起了古文的背诵情况。

　　李先生捧着书站在一旁，一边听着背诵，一边打量着二人的神色。
　　二人虽不似上次一般困倦，眼眶下却仍有厚厚的乌黑，想到自己已同山长反映过馨舍夜里吵闹的事情，李先生猜到这黑眼圈应当是她二人在夜里背书所致。
　　再听到两人流畅的背书声，李先生不禁对她们流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好了。”李先生出声打断了她们，说道：“背得不错。”
　　包英和孔嘉神色欣喜。
　　“别高兴得太早。”李先生一脸严肃地说道：“若下回再撞见你们上课睡觉，我还要罚的。”
　　“是。”两个人低眉顺眼地点头。

　　“不过……没有下次啦。”孔嘉俏皮地朝李先生说道。
　　“她们不再吵闹了？”李先生明知故问。
　　“不是。”孔嘉笑着摇了摇头，“我要离开绵山书院了。”
　　“她们还吵……”李先生皱起眉头，待听清后半句话后，他不由得面露惊讶，“你要走了？你去哪里？”
　　“是的。”孔嘉点了点头，“秀州书院。”
　　“秀州书院……”李先生仰起头想了想，又低头看着孔嘉说道：“那个地方也可以。”
　　“嗯。”孔嘉附和道。
　　“那你呢？”李先生看向包英。
　　“我还留在这里。”包英答道。
　　李先生点了点头，对孔嘉说：“那你保重。”
　　他看着两个少女，欲言又止。只好再次朝她们点点头，转身离去。

　　又是一日，包英在百福楼忙完回到馨舍，只见一众仆从排着长长的队伍延伸到院外。
　　她走进屋子，只见孔嘉的床铺已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那几个大木头箱子亦已被人搬走。
　　孔嘉独自坐在桌上，华服妇人则站在一旁。
　　“你回来啦？”孔嘉起身去拉包英的手。
　　“回来了。”包英跟着孔嘉坐下。
　　“你今日便要走了？”包英有些不舍。
　　“嗯。”孔嘉眼里含泪，“本该早些动身的，只是，我还想再看看你。”
　　“好好。”包英看着孔嘉点头。
　　“我该下山了。”孔嘉站起身来。
　　包英也跟着站了起来，她说：“好好保重。”
　　“你也是。”孔嘉说着，伸出手臂抱住了包英，“好好保重。”

　　华服妇人站在一旁，神色动容。
　　孔嘉松开手臂，依依不舍地向门口退去。
　　“我送送你吧。”包英走上前去。
　　“不用。”孔嘉朝她摆了摆手，“我带了许多仆从，不必送了。”
　　包英执意跟了出来。
　　“回去吧，若是，若是呆不下去……”孔嘉哽咽着说道：“你便来秀州书院找我。”
　　“好。”包英点了点头，也不禁鼻酸。

　　是夜，房间两壁传来欢声笑语，分外热闹。
　　黑漆漆的屋子内，包英看着孔嘉空荡荡的床铺，忽然感到十分寂寞。

　　大罗宫内的一处屋舍内，小厮将茶水添满。
　　“公子，我们来绵山已半月有余，您还去绵山书院吗？”小厮问道。
　　“去吧。”李梅香倚在门口，看着门外泛黄的树叶。
　　他转过身，走回屋内。
　　“明日便动身吧。”李梅香捧起茶杯，又吩咐道：“简单拿些行李便是。”
　　“是。”小厮得令，退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