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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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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春寒料峭,漫山树梢仍悬着未消的冬雪,压低着枝丫,偶有微风吹过,晃动起树枝,吹落起几分寒雪,颇有几分冬日未过之态。
今年寒冬格外长,即便已过立春,仍让人觉得寒冷。
杏林村东头,荒废良久的茅草屋虽被重新修整过一番却亦然无法抵挡阵阵寒风吹入。
“咳咳……”细小的轻咳声断断续续的自茅草屋中传来。
因春寒未过不得播种的农人大都会在此时去村东头的山林间采摘些野菜,或是捕猎,以此维持家中生计。
在听闻屋中传来的声响时,一些结伴而归的农妇伴随着小声的呢喃攀谈,加快着自己的脚步,像是逃避什么洪水猛兽般快速远离着那遮掩不住破败的茅草屋。
屋中主人自也听到了房外喧嚣,她强压下身体的不适,伴随着春寒而清醒的大脑尚有些混沌,她撑起身子,柔软的指腹按压在粗糙的麻布上,微微的刺痛感带着几分不真实感让她有些恍然。
她看起来不过二七年岁,但身形却显得格外消瘦柔弱。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随着她微颤的身子才渐渐停下。
春日的晨光总是来的格外迟,被暗夜笼罩的森林显得有些阴森,但对于徐欢来说,却给予着她自重生后未有过的安心。
她望向窗外,稍显凄凉的春景让她无端想起自己的前世,她曾是被父母捧在掌心中疼爱长大的娇小姐,在真假千金还未爆出时,她是上京最令人艳羡的姑娘,无论是备受宠爱的相国嫡女身份,还是幼时便被圣上亲自赐下的婚姻,一切都是她骄傲矜贵的资本。
可一切都在她及笄之礼上,一场狸猫换太子,真假千金的戏码上演,将虚假的表象打破,她从被人艳羡的存在变成了整个京城的笑话。
徐欢记得那时浑浑噩噩的她根本不敢置信,即便所有证据如数摆在她的面前,她也不愿相信,被宠爱了十五年的人生只是一场虚幻的泡影。
明明就在不久前,她的母亲还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的告诉她,她失散多年的妹妹被找回。
那个干瘦胆小的身影,即便是被宠爱着也总透出几分局促。
可最后呢?一切都不过是一场骗局罢了。
徐欢如何不恨,她的及笄礼被毁,她成为了最大的笑话。
什么相府千金,原不过是一个被调换的假货,她的存在不过是一场错误。
徐欢曾恨不得毁掉一切,可她又舍不得,她记得母亲含泪的眼眸与紧握住她双手时所谓不舍的温柔紧紧盘旋,蛊惑着她,最终她妥协了,以养女的身份留在了相国府,并开始莫名的憎恨针对着那被她夺取了前半生的真千金。
后来直到真千金大婚前夕,她似乎都在不断陷害那个可怜的女孩。
最终在真千金大婚当日,那些所谓的证据被如数摆在了相国夫人面前。
“欢儿,我待你如亲女,可你呢?明明已经夺走了珍儿十五年的时光,却还不知足……你可知,那药会毁了珍儿的一生啊。”相国夫人哽咽凄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回响。
她想要辩解,可最终回应的只是唔咽声,什么也说不出。
而对她彻底失望的相国夫人也不想再听,最终一杯毒酒结束了她的生命,也了却了她们那不多的母女之情。
徐欢其实不大记得死前的所有,她死后并未进入黄泉,而是化作鬼魂在京城飘荡了数十年,直到一次无意中触碰上一个将死的男人后,她陷入昏迷并在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二七年岁,回到自己及笄之年前,那真假千金的戏码还未开始。
真千金也不过才被寻回几日,还只是以她丢失多年的胞妹的身份。
初初醒来时,徐欢迷茫至极,前世种种都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境,带着刻骨铭心的痛处,让她不愿回想。
而今生于她,亦像一场说不清道不明的笑话。
她是谁?
是替代了相国嫡女身份的假千金?是生身父母不明的孤女?还是从黄泉尽头归来的厉鬼?
徐欢像游走在漩涡中的小兽不知所措,直到许久未曾有过的熟悉的疼痛感在她的经脉骨血间游走,席卷她的整个躯体。
汗水浸湿的衣衫,无力喘息的无力,几近昏厥的痛楚……还有死亡的无助,这些真实到令她几近颤抖的存在,让她在前世今生的苦楚中挣扎。
她还活着啊。
还没有经历前世的那些事情。
拨开云雾的徐欢做出了选择,她选择离开了相国府,变回自己真正的身份。
她想要从宿命的牢笼中逃离。
从回忆中挣脱的徐欢轻轻触碰着身下粗糙的麻木,指腹泛起的微红,以及那隔着粗布都能感受到的麻杆稻草,让她白净病弱的脸上露出一个轻快的笑容。
那是对前世的释怀,也是对未来的向往。
但随即熟悉的刺痛与眩晕便再次席卷而来,让徐欢捂住胸口,伴随着佝偻起的腰背,剧烈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咳咳……”
“咳咳咳……”
半晌咳嗽声才止住,徐欢的脸色虽越发苍白,但她却忍不住露出了一抹笑容。
虽说身子羸弱,但至少她还活着。
她强撑起身子,缓了缓心神,在心底细算了下时间,倒也比前世好上些许。
要知晓,前世这时的她可不似现在,而是缠绵病榻。
明明生活环境以及所喝的药物都大相径庭,可她的身子骨却要比前世好上太多。
徐欢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无端的她想起了前世相国夫人为她寻得的良医。
她记得那是相国夫人千辛万苦为她寻来的,明明是娇养的贵人却为了女儿三拜九叩去请那位名医。
徐欢将心间掠过的种种如数压下,她也不想多想什么,既然决定放下前世,便不要再有什么牵扯了。
徐欢摒弃杂念,在痛苦稍稍缓解几分后,她起身来到屋外她开垦的一小块田地处。
此时的天色已大亮,透着暖意的光线落到徐欢身上,也落到那面积不大的土地上,有些凌乱的田地不算大,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块,里面不似其他农人种植些宜收的蔬菜,而种着一些极易寻得到野菊、决明等药物。
她需要采些药物为自己煎药,以此缓解病痛所带来的痛苦。
看着已经结出果实的决明与盛开的野菊,徐欢神色微顿,她的指腹轻巧的将决明子的果实摘下,又慢慢将剩余几味药采摘。
就在徐欢采摘药物时,暮色未至便上山的村民背着竹笼而下,闲聊的话语也随着脚步悉索声传入到她的耳中。
“你说咱们这次摘的药物到镇上的药材铺子能买多少钱啊?”说话的人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他似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心中并没有多少底气。
另一个村民口中随意的嚼着什么,说话有些含糊不清,“谁知道呢……反正这春寒不过,咱们又不能提前播种,到底也算是一门营生……”
说着那人似乎想到了什么,故作神秘的压低自己的声音。
“你知道西头那张三铁家吗?”
听着两人对话的徐欢手上的动作未停,两人的对话为她提了个醒。
抓药治病再加上安置杏林村,已花费了她大半的钱银,她也要早早找个可以挣钱的营生才对。
但挣钱的营生哪有那么好找。
徐欢轻叹了口气,本来轻松的心情,再次被愁云笼罩。
“当然知道,也不知那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不声不响的竟发了大财,本来三十多岁还游手好闲的……如今却盖上了瓦房娶上那水灵灵的小媳妇,啧啧啧,你那日没见,张三铁家那小娘子……”断断续续的对话再次传来。
“呵——”提起这个话题的村民似是有些不屑,“你也就这点出息。那张三铁咋发的财?还不是上次在后山采到了一根百年人参,卖到药铺……据说,买了这个数。”
“竟然这般挣钱?!那……”
“那东西看的是机遇,咱们的正经营生是种地,等春寒一过,便好好种地,别天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未说完的话在路过破旧的茅草屋时戛然而止,男人看了一眼正采药的少女,立刻拉着伙伴快步离开,不愿和这名突然出现在村中住下的女人有任何交流。
古铜色的脸上满是严肃,漆黑的眼眸在看向少女时透出的排斥与冷意几乎凝成实质。
徐欢并不在意男人的态度,她知道这是常态。
在经历过三年前那场民不聊生的□□后,由氏族构成的村落除却早已落户的独户外,他们排斥所有外来人员,因为害怕会再发生那些事情。
前世的徐欢并非足不出户的娇小姐,对于那年饥荒之事也略有耳闻,因此她可以理解村民们对她避如蛇蝎的态度。
轻吐出口浊气,徐欢将注意力重新放回自己采摘的草药上,方才村民的对话在她的脑海中盘旋,想到自己日渐短促的盘缠以及前世良医为自己治病时所开的那些昂贵的药物。
徐欢看着手中明显要比自己之前采买的药材好上许多的草药,她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或许她找到可以维持生计的营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