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3》榆湫

1、第 1 章

　　春寒料峭，雨濯微尘。

　　黑暗浪潮朝四面八方涌来，强烈的窒息感让江蝉猛地惊醒。

　　还没睁眼，耳边就传来几声嘀咕。

　　白面小生忧心忡忡道：“雨势这么大，能赶在天明前下山吗？”

　　“不行也得行。”刀疤脸冷哼，“要是被无涯峰发现我们带走了江婵，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江婵昏沉沉地睁眼，随着马车一晃，重重撞到了墙壁上。

　　她清醒了些许，暗道奇怪。

　　在化为阵眼时，她已经魂飞魄散，的确死得不能更死了。

　　如今这是什么？走马灯？

　　她动了动身子，这才发现双手被绳子牢牢缚在身后。

　　马车内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木板上有道歪歪扭扭的血阵。

　　江婵认出这是古籍里的召请阵法，能召唤已逝的强大血亲的灵魂上身，实现自己的愿望，代价则是十年寿命。

　　可是多年前她从现代胎穿进修真世界，成了因谋逆被判满门抄斩的江家遗孤，哪里来的血亲？

　　江婵正思忖着，马车外的人又开始交谈。

　　“你说，那位大人要江婵做什么？”

　　“这与我们无关。况且，她合该吃点苦头。”刀疤脸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江婵这等废物，仗着有副好相貌，将师尊哄得晕头转向，什么好资源都紧着她，难道你就甘心？”

　　白面小生不说话了。

　　江婵用神识往前一探，发现两人不过筑基期，在这金丹多如狗的修真界，实在是不起眼的存在。

　　但当她试图绘制法阵突围时，才发现这具身体的灵力简直稀薄的可怜。

　　江婵有点头疼。

　　照那两人的说辞，可见马车前往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好去处，她得离开。

　　借着帘子偶尔掀起的一角，江婵终于窥见外面的景象。

　　马车正疾驰在陡峭的山路上，一侧是时而滚落碎石的峭壁，另一侧是不见底的绝崖。

　　眼瞧着马车即将路过急弯，江婵深吸一口气，顺势借力撞向车门。

　　刀疤脸听到动静，连忙勒紧缰绳，边逼停马匹，边朝白面小生喝到：“下去看看！”

　　白面小生刚纵身落地，便见江婵被马车狠狠甩出，坠入无尽黑暗。

　　*

　　在掉落悬崖的瞬间，江婵调用微薄灵力，护住了心脉等要紧部位。

　　她可没打算一天之内死两次。

　　好歹被叫了两百年的仙门魁首，江婵手里自然有不少保命秘法。

　　虽然有些代价，但总比被那两人带走好。

　　幸运的是崖下有汪深不见底的寒潭，她径直掉了进去，溅起一片巨大水花。

　　江婵被水流托起，紧接着又被漩涡裹挟，身不由己的在潭内横冲直撞。

　　她被晃得晕头转向，恍惚间砸中了某样温热的物体，于是如溺水之人抓紧救命稻草般攀附上去。

　　她用力睁开双眼，发现那是个被锁链束缚在潭底的少年。

　　他青丝束起，身量颀长，肌肤较常人更为苍白，在蓝黑水面下漂亮得有些妖异。

　　在与江婵肌肤相触的同时，少年悬浮在水中的长发缓慢地缠绕过江婵的躯体。

　　一道断断续续的机械音忽然在江婵的脑海里响起。

　　【乙女系统载入中——】
　　【检测到玩家［江婵］——绑定成功——】
　　【检测到玩家［***］——绑定失败——警告！检测到异常代码！警告！】

　　江婵被刺耳的警报声搅得头疼欲裂，她紧紧抓住少年，以防被水流再次冲走。

　　而就在这时，江婵看见少年羽睫微颤，终于睁开了眼睛。

　　那双血色瞳孔看向了江婵，少年停顿片刻，平静到：“是你。”

　　江婵不明所以，他们曾经见过吗？

　　缠绕在她身上的青丝收束得更紧了，她被拽得离少年更近，近得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

　　少年淡漠地俯视着她，冰凉的手扼住了江婵的咽喉。

　　江婵清晰的意识到他想杀她，为什么？

　　然而少年却停住了动作，只是用深红的眼睛静静凝视着她。

　　紧接着，机械音再度响起。

　　【程序错误——玩家［江婵］绑定玩家［***］——重启中——】
　　【欢迎登入乙女游戏《三千世界》，系统已为您自动生成角色名：江蝉。请玩家完成攻略剧情，解锁男主羁绊值】
　　【已为您匹配专属客服233，祝您游戏愉快】

　　极度缺氧让江婵的思维变得迟缓，她反应了一会儿：“乙女游戏？”

　　她不是穿进了修真世界吗？

　　系统233：【没错，这是个古风虐恋仙侠卡牌手游。由于女主在测试阶段意外死亡，因此我们在NPC数据库中搜索相似灵魂，找到您代替女主走完剧情】

　　江婵一愣：“那原主呢？我要永远待在这具身体里？”

　　系统233：【她已经彻底消失，以后您就是女主。如果顺利走完剧情线，游戏会发放奖励，让您真正重获新生。但如果失败，您将被天雷劈九九八十一日，直到神魂俱灭】

　　……岂有此理！完全是强买强卖！

　　因为情绪起伏过大，江婵不慎呛了两口水，耗尽了本就见底的体力，窒息感再度狂啸而来。

　　她脱力地松开少年，渐渐失去了意识。

　　*

　　宁沉舟垂下眼帘，漠然地看着缓慢下沉的江婵。

　　他的脑海里响起道焦急的声音：【宿主，你还在等什么，快去捞她啊！】

　　“她没认出我。”宁沉舟轻声道，“她凭什么认不出我？”

　　百年前，他绑定了红娘系统，得知这里其实是个游戏世界。

　　作为游戏里的龙傲天男主，他经历的挣扎、背叛和血海深仇，都只是作者轻飘飘一句人物背景而已。

　　他尝试着摆脱命运，却仍然按照剧情设定，被当年的仙门魁首江蝉以身炼阵，镇压在忘幽潭底百年，只等命定女主解开封印。

　　红娘系统劝他不要再挣扎，只要他能和女主达成he结局，就会解锁最终奖励飞升上界，不必再被困于剧情。

　　然而今日封印解除，他感受到熟悉的神识，得知江婵就是女主。那一瞬间，他只想将江婵挫骨扬灰。

　　他和江婵结下生死仇怨，绝不可能认错人。

　　但宁沉舟很快冷静了下来。

　　他通过红娘系统得知，女主这具身体只是一个容器，在开放公测后会有无数玩家入驻。

　　而在测试阶段，一旦女主死亡，系统将抽取新的灵魂填充女主的身体，并将剧情回溯到“忘幽潭解封”这个存档点。

　　比起被循环时间线困住，还不如把更熟悉的江婵放在身边，免得游戏妨碍他摧毁这个世界。

　　许久，少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他一把揽过江婵的腰肢，迅速往水面浮去。

　　*

　　江婵再有意识时，隐约感觉到有人正背着她往前走，而她的鼻尖缭绕着浅淡的落梅香。

　　她眼皮沉重，费劲地睁开一道缝隙，却始终看不清那人的相貌。

　　系统233察觉到江婵苏醒，雀跃到：【宿主您终于醒了！】

　　江婵沉默半晌：“你还在啊？”

　　系统233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自觉：【直到完成剧情前，我会一直陪伴您的】

　　江婵眼角一抽，开始回忆古籍里各种探索识海的方法。

　　眼看着江婵在识海里撞来撞去，系统233劝到：【宿主，就算您找到我也没用，我们已经绑定契约，天道规则不是那么好破的】

　　江婵自动屏蔽系统声音，试探性的再度将神识凝成一线，往识海深处劈去。

　　正如系统所言，识海内仿佛有道无形的规则屏障，牢牢阻断了她的探查。

　　江婵前世只差半步飞升，若要摆脱天道规则束缚，也并非全无办法。只要找回她的本命剑，唤醒剑灵，也许就能杀死乙女系统真身。

　　在她死后，那把剑应该是被仙门回收了吧？

　　系统233莫名后背一凉。

　　但很快，江蝉转移了目光，那道寒意瞬间消散。

　　系统233轻咳一声，心虚道：【宿主，刚刚游戏在绑定时出了故障，不慎将您和攻略对象绑定了。由于数据库错误链接，你们现在共享感知】

　　江婵想起潭底的少年，顿时了然。难怪他没有继续动手，原来还有共感这层关系。

　　她垂下眼帘，思绪百转千回。

　　如今她的修为大跌，只有神识还保留着渡劫期的强度，在没摸清系统底细前，轻易翻脸实在不是个好选择。

　　于是她问到：“游戏剧情是什么？”

　　在系统的解释下，江蝉得知自己原本只是游戏的背景板NPC。作为男主的早死白月光，她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虐心替身女主。

　　而她，却因机缘巧合重生在替身女主身上。

　　江婵槽多无口，没忍住道：“你们游戏策划是不是脑子有问题，谁家乙游女主是替身啊？”

　　系统惆怅到：【乙女游戏市场竞争激烈，单纯的甜宠剧情已经不吃香了。老板要搞创新，让部门去绿色小软件研究流行趋势，最后我们项目组敲定了经久不衰的追妻火葬场。还没开始内测呢，程序崩了，唉】

　　想到即将垫底的绩效考核，系统不由啜泣起来。

　　尖锐聒噪的哭声针扎似的刺进脑仁，江婵瞬间头皮发麻，喝出声道：“别哭了！”

　　系统骤然一静，而正背着她的人也停下了脚步。

　　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随即响起：“醒了？”

　　江婵的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她缓过神来，终于看清对方的长相，顿时心生警惕。

　　她在心里问道：“既然我是白月光，为什么男主想杀我？”

　　就在这时，宁沉舟装作不知道江婵的真实身份，开口道：“这些年潭底妖物为了盗走宝物，经常扮做我的一位故友，后来我才知道她已经死了。你和她长得很像，所以我误以为你是妖物，抱歉。”

　　江婵没说信与不信，只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这种情况显然不宜说出真名，毕竟在世人的认知里，“宁沉舟”三个字恐怕代表着十恶不赦。

　　“舟。”
　　“我叫阿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