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的反派他好爱演》弭九

20、水镜（四）

　　墨知平与水神间略显紧张的僵持显然没能影响到柳弃予。

　　她两次振铃，周围环境除了一些风骤然吹起，似乎并无明显的变化，关键的月光潭中，湖水连狂风都没能波及，依旧是沉静到令人不适的模样。

　　柳弃予显然对眼下情况有所预料。

　　尖细刺耳的铃音仍然在延续，她右手未动，左手则伸向了发间，她不爱佩戴饰品，能储存在空间戒里的决不想戴在身上，除了辅助铃音而悬挂腰间的骨笛，很少佩戴别的配饰，除了必要的发簪。

　　她嫌其他发饰麻烦，便只挽了一只素簪，发鬓本就由簪子固定，挽得不紧，她轻轻一抽，黑发如瀑般散落而下，随着周身的风而悠扬飘散着。

　　将簪子握在掌心，手指灵活将它的旋转了一个角度，下一瞬，便朝右手手腕处划去。

　　墨知平虽然大半的注意力都在水神身上，怕她趁自己一时不察打扰到柳弃予，神志依旧分了一分落在柳弃予身上。

　　是以，当她伸手去取发簪时，他就已有所在意，只不过没摸清她想要做什么，便没有行动，当注意到柳弃予现在的行动时，他手上的灵力不禁飘忽了一瞬。

　　她究竟怎么回事！

　　墨知平记忆中的柳弃予，偶尔胆小，经常怕痛。

　　但是个非常坚定的人，她会害怕蜘蛛，害怕多足的爬虫，假如要去什么毒虫窝，她是绝对不会愿意的。可如果并不是为她自己，如果是为了她所在乎的什么人，要洞窟中取一种怪异虫类来入药，她就算怕的在洞窟门口还冷汗涔涔，踏入的步伐却不会慢一步。

　　此刻柳弃予的表情，就有些像那时的表情。

　　她是哪怕一点小伤口也会怕痛的人，更别提自己对自己下手，要是放往日里，怕是连油皮也难划破，此刻手上动作一点也看不出她有犹豫过半分。

　　为了谁...?

　　墨知平控制不住思绪的游离。柳弃予要是为了她自己，断然是做不到这个地步的，为了她那个宗门的人吗，一定是...也只有他们了。

　　他确实很了解柳弃予。

　　这次深入玄幽森林，柳弃予最主要的目标，便是想要修复月光谭，为了归云宗。

　　她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几年，一直在对比这个世界与游戏里的不同之处，假如归云宗覆灭，那一定会影响某些东西改变，无论那是多么小的改变，只要找到两个世界中微妙的差异点，一定能发现改变死局的解。

　　而月光谭，便是最为奇怪的一个变化。

　　照理说，五行之稳固，很难一夜之间崩塌，更何况还出现了石柱这样的代替品，显然只是有人想要去除五行的实体存在，破坏妖与人之间的平衡。

　　更让柳弃予确定的是，五行之一金、之二木、之四火的所在，竟然和归云宗几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水和徒柳弃予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这是现实，不是游戏，她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她想要的可是改变未来，无异于对此世天道的挑衅，哪怕她并不是完全确定，却必须堵上一切，才能知道答案。

　　区区一点疼痛，代价实在是太轻了。

　　墨知平显然不这么想。

　　他从来不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归云宗说白了，也只是娄云昭一人牵头创办，不过区区数人的宗门，别人他不了解，柳弃予无论怎么算，跟他们的相处也不过几十年。

　　几十年，在修士眼里，不过弹指一瞬间。

　　闭个关再出来，过去百年都是可能的事情，他们之间分明没有血脉的羁绊，为何会如此为彼此着想？也许这无法解释的疑惑，也是他为何会说出要归云宗收他为徒的理由之一。

　　他心里说服了自己接受，手上却完全不这么想。

　　阻挡水神的那道灵力光幕愈发飘忽不定，显然操控它的主人心思并不集中在眼前。

　　与他的心不在焉相反，水神倒是有些被柳弃予的动作震住了。

　　在这凡人开口时，她并没有做太大的指望。月光谭开始干涸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早在半月之前就已经有所征兆。

　　作为自己灵力象征的一部分，出现一点异动，她自然会在意。但十分奇怪的是，她内心是想要在意的，不知为何，每当想要去查探异况，精神总是无法完全集中。

　　水神居所的结界完美而强大，也完全没有入侵的痕迹，于是她试着说服自己，多次闭关进行精神探寻，但月光谭的灵力浓度就是一日比一日糟糕。

　　直接受到它影响的水神，情绪也愈发不稳定，几乎一点小事，便能使她大发脾气，随之而来的便是过分的疲惫，她几乎不像踏出这里半步，一时之间，水神宫上下，都因为她的阴晴不定而笼罩在一股紧张氛围中。

　　精神上的疲惫拖垮了她，她几乎终日窝在水神宫里，既不查看月光谭的情况，也完全不踏出房间半步。甚至轻微抬手，都觉得仿佛空气中有千钧沉重，无法做到。

　　柳弃予一开始说有解决办法，她并没有相信。

　　因为她实际上隐约察觉到了月光谭干涸的理由。

　　换代。

　　五行之主并不是天生地养，凭空而生的，水神在成为水神之前，只是一只依旁月光谭边的花妖，月光谭也没有名字，没有如今的规模，那时只是一汪十几方大小的小泉。

　　上一代的水神是一个和蔼的老人家，他热爱这片森林的每一个动物，也包括这只小花妖，几乎每只妖想要破境，他都会帮上一把，他的地界是一棵通天巨木，也因此能帮小妖抗下大多雷劫。

　　如此长年在雷劫的淬炼下，那棵古树逐渐有异化的迹象，这本是好事，后天觉醒第二种灵力的人几乎是没有的，前任水神的好心，才让他获得了这一机遇。

　　加上他即将步入末年，却离破境还有些距离，如果真的能够觉醒第二种灵力，说不定能有些转机。只不过总是差了一口气，哪怕水神灵力常年温养，让他多活了些时候，迟迟没能破境，让他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末路。

　　小花妖也知道老水神的处境，受过他许多关照的小花妖帮不上忙，只能拼命修炼自己，以求早日进阶，引来雷劫，帮助老水神再博取那一线生机。

　　她终于摸到要破境的边的那天，她来不及准备什么防御手段，一刻也没有压制境界，几乎是边吸取灵力，一边赶往水神驻地。她穿过一层层树荫掩盖，终于抵达古树树根处时，雷云已经隐约汇聚起来了。

　　只不过晚了一步。

　　老水神正在树下盘腿而坐，见她来了，略微扯出一个笑容，却难掩疲态，似乎只是一个简单的笑容，都让他颇为费劲。

　　“你来了。”

　　“不，不会吧，还来得及的，来得及的，你看神树爷爷，雷云已经汇成了，说不定这次...”

　　小花妖急得眼泪汪汪，想要去拉老水神的手，却又怕造成他再多一点的负担，只能不断抬头，祈祷着雷劫早些劈下。

　　“咳..咳咳”老水神想要张口，却压不住剧烈的一阵咳嗽，如此难受，他开口却还是长辈略显豁达的玩笑，“都说不要叫我神树爷爷了...我也没那么老呢...”

　　“是，是。”小花妖又想紧盯头顶的雷云，又担心老水神的状态，头不停的上下来回看，模样略有些滑稽。

　　老水神也笑了：“没事的，我们早知道会有这天，不过你运气不错。”

　　言毕，朝她略显俏皮的眨了眨眼，活脱脱一副老顽童的形象。

　　小花妖还不知道他此时所言为何。

　　直到老水神的身形逐渐消散，那棵似乎永远不会动摇的参天巨木，从其粗壮，盘根错节的树藤根部逐渐出现裂痕，一道，两道，不深的裂痕逐渐增多，树皮崩裂，露出内里的芯，又裂的更深。

　　她一边流泪，一边试图用手捂住那些裂缝。

　　小花妖不懂，人死魂散，连树也不能留下吗？

　　在她徒劳的行动中，裂痕快速的扩散到整颗树，那狂风四起，也不会动摇一分一毫的巨木，竟就这样倾然倒下。

　　在树倒下的那一瞬间，雷劫才姗姗来迟似的，朝小花妖劈来，打起精神应付雷劫的她，不出两三道雷击，便察觉到了不对。

　　她怎么会有这么充沛的灵力？

　　那一天，老水神逝去，而新水神，便由此诞生。

　　经历过一次换代，那时成日陪在老水神身边，祈祷他早日好起来，悉心照料的小花妖对换代前的状况更为了解。月光谭异变，她终日乏力，想必是又一次换代。

　　她知道前任在换代时的状况，却不知道为何会引起换代。

　　老水神并没有教她关于如何当水神的一切，不过她却学到了老水神的心善，回望如流水般过去的几百年，玄幽森林比当时更为生机勃勃，更为繁荣，她并没有辜负神树爷爷传递给她的好运。

　　她当时没有办法逆转的换代，现在也没有再与之一搏的勇气。

　　而眼前声称有解决办法的柳弃予。

　　她紧盯着割破手腕，任血花在空中纷飞的柳弃予。她周身风裹着血滴，沾染上那只铃器，于是原本逐渐减弱的铃音，又一次高扬声调，剧烈震动起来。

　　那无人能抗争的天道法则，难道真的会被她撼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