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歌》Ac珞

41、第 41 章

　　皇帝从房里取来一方檀木盒子，打开后，从里面拿出一颗深红色泛着光的丹药。
　　连城看着他手上未曾见过的药丸，轻声问道，“这是毒药么？”
　　皇帝看着药丸，解释道，“此物名为蓬莱血丹，内藏百毒之虫，一旦遇血，便会复苏。可这物既是毒，也是药。人服下的一刻，便是将一身血肉献祭给了毒虫，直至死前，可百毒不侵，百害无伤，亦可腐肉再生，断脉复通，若是习武之人，还能功力大涨。”
　　“……断脉复通？”连城听得糊涂，究竟这药是要人死，还是许人活。
　　“不错。”皇帝眉头紧蹙，语声渐沉，“可由于人乃血肉之躯，服下血丹，少则三月，多则半载，便会被毒虫食尽心血，直至脏衰血竭，油尽灯枯，再无生还的可能。”
　　连城闻言，淡然一笑，“这样罕见的毒，用在连城身上，倒也不胜荣宠。”
　　皇帝神色微微犹豫，看着连城道，“你可考虑好了，真得要服？”
　　连城眼中平静甚至略带欣喜，只道，“我本不愿废躯苟活，才一心求死，若能在死前偷得两三月常人般的日子，当真是件大幸事。”
　　皇帝又想起什么似的，接着说道，“还有，这药服下后，虽如常人般自如行动，可夜里却会因着毒虫噬心而痛苦不已，越到后面，越会痛苦。你……”
　　话音未落，连城展露笑颜，“连城谢主隆恩。”
　　皇帝知道连城心意已决，遂叹了口气，“好。”
　　血丹入口，并无异样，待连城吞入体内，不到半刻钟，便觉得身上似恢复了知觉，先是若有若无的痒痛，尔后渐渐清晰起来，接着，便是深深的灼烧感与噬骨之痛。
　　连城闭目不语，若非愈渐细密的汗珠层层涌出，根本难以发觉他在忍受着血丹入体带来的剧痛。
　　“连城，你怎么样？”皇帝担心地守在他身边，用丝帕帮他擦拭额头与脸上的汗珠。
　　连城痛得说不出话，脸色苍白得骇人。
　　“连城，你说句话，别吓朕。”皇帝握着他发烫的手，不免有些惊慌。
　　屋外鬼影闻声入内，“主子，发生什么事了？”
　　鬼影不知血丹之事，此刻见连城一动不动，汗如雨下，不由得焦急上前，“可是内伤发作了？”
　　皇帝摇摇头，“是朕给他服了血丹。”
　　“血丹？！”
　　“一种可以帮他接续断脉的丹药。”皇帝避重就轻。
　　“主子竟有如此良药？！”鬼影喜出望外。
　　皇帝面上全无喜色，只道，“并非良药，此事以后朕再告诉你。凌安，你快看看，他此时脉象如何，身体如何，朕很担心。”
　　“是。”鬼影应声，屈身去查连城的脉象，不觉皱眉惊诧。
　　皇帝起身，站在一旁，见鬼影一脸凝重，不由得急道，“怎样？”
　　“他浑身发烫，脉象如沸，体内似有一股力量要喷薄而出，属下……见所未见。”
　　这样的痛持续了半个多时辰，直到连城体力不支，有些昏沉，口中不由自主地低喘着，耳畔是鬼影唤他名字的声音。
　　伴着痛意，他渐渐陷入沉沉的昏迷之中。
　　再醒来的时候，已是月垂薄暮，软榻旁，鬼影仍在守着他。
　　“你醒了？”鬼影见他睁眼，欣然道。
　　连城尝试勾了勾自己的手指，尔后整个手掌慢慢握了握拳，皇帝没有骗他，血丹果然神奇。
　　“太好了，主子这药当真能医好你。”鬼影不知血丹背后的毒性，只以为这是能救治连城的神药。
　　连城笑笑，一手撑着软榻，想要直起身，可身体尚未恢复完全，又加上血丹入体时耗了太多体力，一时有些支撑不住。
　　鬼影扶住他，“别急。饿了吧？我去给你拿些东西吃。”
　　连城摇摇头，眼含期待，“你扶我走走吧，好不好？”
　　鬼影能理解连城这会急切的心境，于是帮他穿好鞋子，扶着他起身。
　　连城吃力地挪动步伐，额间透着汗珠，脸上却绽着发自内心的笑靥，鬼影忍不住盯着他看，不自觉地也跟着微笑起来。
　　到底是经脉初愈，未出门口，连城脚下一软，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鬼影急忙拦住他的腰身，抱着他道，“你没事吧。”
　　“没事。”
　　说话之余，方看见皇帝站在门口，脸色微微冷着。
　　鬼影知道皇帝对连城的感情，于是连忙放开他，退后两步，行礼道，“主子。”
　　皇帝面无喜色，只道，“这没你的事了，先下去吧。”
　　“……是。”鬼影应声而出。
　　皇帝走近，看着连城微微发汗的脸颊道，“身体感觉如何？”
　　连城笑笑，“皇上赐的药果然有效，连城感激不尽。”
　　皇帝闻言，面露戚色，顿了顿，只道，“血丹服下，怎么也要两三日，才可恢复如常。”
　　“无妨。已经很好了。”连城道，“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皇帝听着，蹙眉问道，“你是想离开朕？”
　　连城点头，“我时日无多，有些未竟之事牵挂于心，故而请辞，还望皇上恩准。”
　　“……朕知道，你是想去找九皇叔。”
　　连城未答。此刻，他并没有下定决心去找李沐，尽管，他很想见李沐，想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与心爱的人相守。
　　可是，三个月究竟过于短暂。岳勋当年的死已经让李沐痛心了七年，如今，他不想再让李沐的心上再添伤痕了。
　　皇帝虽有不舍，仍是答应了他的请求，“朕答应你。”
　　连城听罢，遂吃力地屈身，不顾皇帝的阻拦，行了跪礼道，“连城谢过陛下。”
　　***
　　三日之后，鬼影受皇帝之命，护送连城出石林阵，临近兰凌山，鬼影与他分别，“你要去哪？”
　　“还没想好。”连城身子已然痊愈，拜血丹所赐，他身上的功力大涨，脸上和身上的伤疤都消失不见，人似乎愈发有光彩。
　　“主子一直对你有情，先前的事，你别怪他。”鬼影道。
　　“我知道。”连城笑笑。
　　鬼影望着连城，犹豫半晌，忽而道，“别去见李沐。”
　　“……为什么？”连城不解。
　　“四州藩王已暗中起兵对抗李沐，不日联军便会抵达，李沐的西北军未必会赢。”鬼影道。
　　连城一惊，“你如何得知？”
　　“密令是我送的，十日前主子亲自书的密函。所以，连城，别再去怀王府，离开长安，离开这些纷争，找个太平的地方，好好生活下去。”鬼影并不知道他时日无多，为让他得一世安稳，竟不惜将皇帝的密令透露给他。
　　连城心中不宁，面对鬼影满是期望的嘱托，他只能先点点头，再作思量。
　　鬼影见他答应，方安下心，从怀里拿出几柄袖箭和一瓶金疮药，递到连城手上，“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连城收下这些，俯身上马，回头再道保重，策马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