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勿尤

4、初见

　　　后劲上来，张振兴有点难受，忙打断沈佳惠给他介绍对象的行为。
　　“我先上个厕所。”

　　沈佳惠笑道：“快点回来，这个你绝对喜欢。”

　　张振兴走更快了。

　　来到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整个人精神了一点，不由打了个酒嗝。只是刚吃饱就灌了一肚子酒，不由有些反胃，好在只是一点点，压得住。

　　突然一个人捂嘴跑进来，对着洗手池就吐。

　　这一幕猝不及防闯进眼里，张振兴好不容易压下的呕吐欲猛地反弹。
　　忙用手轻拍把呕吐的冲动抚平。

　　“呕~”
　　旁边的人却吐得兴起，修长的脖颈泛起青筋，撑在洗手台的手绷得分明。

　　酸臭的气味传来，让想上前问候的张振兴没忍住也跟着吐了出来。
　　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止不住，直至快把肚子掏空，张振兴才缓过劲。

　　罪魁祸首的吐友见机递上纸巾，张振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突然，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没事吧。”
　　那人开口，声音意外的有磁性。
　　张振兴把脸擦干净：“好多了。”

　　“不好意思啊，一会请你喝酒。”显然他也知道是自己的原因。

　　张振兴没怪他的意思，而且自己吐出来了反倒好受多了：“不喝了，难受死了，走了。”
　　顿了下，张振兴道：“你也少喝点。”

　　回到座位，沈佳惠担忧道：“没事吧？怎么去了这么久？”
　　张振兴想到刚才的幕，无奈道：“不小心吐了。”

　　沈佳惠道：“那就别喝了，咱回去吧。”
　　张振兴点头。

　　这个点地铁是别想了，只能打车。

　　还是沈佳惠先到家，临别下车，张振兴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佳佳，谢谢你。”

　　沈佳惠故作生气道：“说什么呢，咱俩客气啥，回吧。”
　　“帅哥照片我发你了，别忘了看。还是干脆全微信推你吧，你们直接聊。”

　　想到她混迹腐圈多年积攒的庞大关系网，张振兴一阵头大：“别，慢慢来，别一下子变海王了，等我喝喜酒回来再说。”
　　听他自诩海王，沈佳惠就觉得好笑：“好吧。”

　　……

　　16号，下午。
　　A市。

　　“妈，我回来了。”
　　提了两身给爸妈买的羽绒服，张振兴其他什么也没带就直接回家了。

　　“回来啦，怎么不叫你爸去接你。”他妈吴秀娟惊喜回头，旁边坐着他二姑。
　　张振兴忙打招呼：“二姑来啦。”

　　二姑自小对他比较照顾，虽然长大之后生疏了些，但对她的敬重没变。
　　二姑笑道：“小兴回来啦，正好，我跟你妈正说你呢。”

　　张振兴就近找个位置坐下：“说我啥了。”
　　“给你介绍对象的事。”二姑指着手机：“就等你拍板了，我照片都要来了，你看看。”

　　张振兴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妈，我头有点晕，先回房睡一觉缓缓。”

　　他从小就晕车，长大了才有所改善，但也没好全。
　　头一次张振兴觉得这体质也不错。

　　同时向二姑致歉道：“二姑，改天，改天再聊。”
　　二姑很是通情达理，笑道：“没事，去睡吧。你表哥婚礼这几天，我都暂住你家。”

　　张振兴：“……”
　　二姑，你变了！

　　吴秀娟则是变了脸色，嫌弃地挥手道：“滚滚滚，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而后又兴致勃勃地看起手机里的照片：“这姑娘长得俊，什么工作的？”

　　张振兴麻溜回房，关上房门还能听到她们聊得起劲。

　　二姑这个媒婆十分称职道：“小学老师咧，人家姑娘可聪明了，读的名牌师范大学，才毕业出来没多久。”
　　“这姑娘老孝顺了，是独生女，想着工作离家里近点能照顾爸妈，这才回的县城。”
　　“老抢手了，我跟老姐妹磨老久，她才交的底。”

　　吴秀娟左看右看，是越看越满意：“是嘛，要不说还是娃他二姑有能耐，要真成了，我让娃给你封个大大的媒人礼。”

　　二姑不喜欢听这个：“啥媒人不媒人礼，我这把年纪了，也没啥想头，只要小兴过得好，我就放心了。”

　　吴秀娟马上改口道：“可别这么说，你日子还长着咧。这以后啊，还有的是事要劳烦你咧。再说了，这孩子孝敬长辈也是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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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振兴心情一下子低落起来。
　　尽管回家前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不可避免地无所适从。

　　家里是十八线城市，同性恋对于这个地方的人来说还是太时髦了，时髦到老一辈的绝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过，甚至连这个概念都没有。

　　同龄人就不用说了，从网上争辩的言论就知道。虽说大环境是改善了不少，但不变的小环境落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整个世俗。

　　要让他们一下子接受这个事实，想想就头大。而且，这个事实要是说开的话，总有种辜负他们期待的罪恶感，还有后面他们也要跟着面对他人白眼的愧疚。

　　好难啊，做人。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大多数下的小数就好了。大家都一样，也就没有阶级，没有歧视，没有偏见。

　　张振兴躺在床上，尽量让自己脑袋放空，不去想那些无解的事。可能因为这些天拼命赶稿的缘故，渐渐地竟真的睡着了。

　　一觉睡到傍晚，直到被老妈叫醒。
　　“起来吃饭了。”

　　张振兴撑了个懒腰，嘴里含糊不清道：“就来。”

　　磨蹭了好一会，在老妈再三招呼下，张振兴快速洗了把脸，随便漱了漱口，就出了客厅。
　　他爸张国栋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爸。”张振兴打了个招呼。

　　张国栋笑道：“坐下吃饭吧。”
　　“这次回来待几天？”

　　“五天吧。”顺利的话。

　　张国栋：“不会影响到你工作吧？”
　　张振兴心里发虚，脸上却沉稳道：“没事，请的年假。”

　　毕业之初，他也找过工作，也工作过。基本都是一些事多远家工资低的，更要命的是每天都要和不同的人打交道，对他这种社恐来说，全身都充满抗拒。

　　总的来说，坚持上班对他来说就是单纯为了活着。后来发现副业也能做到，于是果断把老板开了，那破工作谁爱干谁干，他是不伺候了。

　　副业变主业初期，他吃住在家里。前一两个月爸妈态度还好，后面态度越来越差。
　　总觉得他在家不务正业，天天催着他去找工作。

　　在他们看来，不去公司上班就是没工作，不稳定。

　　无奈之下，他只好跑路，去投奔沈佳惠。在她附近最便宜地段找了间房子，安顿下来。
　　就工作这事的态度上，张振兴就觉得出柜这事得悬，可他能怎么办，他也没得选了现在。

　　总不能真的找个姑娘结婚吧。
　　祸害自己就算了，牵连别人算怎么回事，他做不到。

　　这些年一直单着，其实也有着这方面的原因。

　　人啊，大多时候，总是更趋向于去逃避，只有在退无可退的时候，才会不得已去面对。
　　他现在就是该面对的时候了。

　　张国栋颔首：“那就好。”
　　“在外头不要舍不花钱，该吃吃，该穿穿，特别是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不够找你妈要。”

　　这时吴秀娟刚好端菜过来：“就他有朋友就不错了，还出去玩，在家里都没见他怎么出门。”

　　“妈~”
　　张振兴有点尴尬，虽然这是事实，但没必要说出来啊，二姑还在这呢。

　　二姑笑着打圆场道：“我们家小兴打小就听话，也不用你们怎么操心，孩子乖还错了不成。不像家升家的，天天不着家，净在外头学坏。”

　　家升叔和二姑是一个村的，他儿子初中就辍学出去混了，现在的状况是单身带娃，嗯，未婚。

　　张振兴本想得瑟一下，但想着自己身上挂了那么些雷，也就没了底气。

　　二姑不明所以，见他情绪不好，还以为这孩子被说不高兴了，忙道：“吃饭吧，小兴该饿了。”
　　还不时给他夹菜：“多吃点，你看你，都瘦了。”

　　张振兴被投喂成松鼠，鼓着小脸道：“谢谢二姑。”

　　吴秀娟嘴上客气：“让他自己夹，多大个人了。”
　　二姑手不停：“再大我也是他二姑，你别耽误孩子吃饭啊。”

　　吴秀娟好笑道：“得，我不说了，不然都成后妈了。”
　　二姑打趣道：“你可不就是后妈嘛，哪有天天说自己孩子的。”

　　张国栋笑眯眯听着，也不作声，只不时品茗半杯量的米酒。

　　吃完，张振兴把碗撂厨房洗手台里就出门去了。
　　“我外头逛逛。”

　　这会六点多，哪怕入冬了，天也没完全黑下来。

　　这些年小县城是一年一个样，唯一不变的是破路天天修，明明记得早前回来的时候，就近去政府的路就拦着了，现在还没撤，真是醉了。

　　建筑行业这么火，有必要创造这些工作岗位吗？就算定时维修，好歹把它修好啊。修前什么样，修后还一个样，也不知道钱花哪了。
　　做做样子也就算了，还拖这么久，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吧。

　　害他又得绕远路。

　　一通报复性吐槽发泄，张振兴感觉好多了，果然适当地素质低下有利于身心健康，怪不得网上有那么多不当言论。

　　怕被群攻，张振兴没敢回去太早。在县政府外的广场溜达几圈，然后找了间新开的奶茶店打发时间。

　　坐着坐着，张振兴突然有种码字的冲动，偶尔出租屋里待腻了，他就会去奶茶店透透气。
　　找个角落，一杯奶茶，一坐就是一天。

　　别说，工作日人少的时候，那个环境还挺有氛围。
　　搞得他现在都有点应激了。

　　催债鬼：到家了？
　　沈佳惠发来消息。
　　深海：嗯。
　　催债鬼：加油！不管怎样，都有我呢。
　　深海：抱抱.jpg

　　张振兴觉得心里暖暖的，而另一边，沈佳惠确认消息后，转头和李明哲碰面。

　　二大爷烤肉店。

　　沈佳惠摆明态度：“事先说好，我不会帮你劝说星星的。”
　　要不是看在他一直低声下气、态度诚恳的份上，她才不会做贼似的跟他见面。

　　李明哲点头：“我…只是想知道，这些年，他过得怎么样。”

　　这倒是没什么可隐瞒的，沈佳惠边回忆边道：“我和星星是在图书馆认识的，当时我不小心掉了本书，BL的，被他捡到了。”

　　“见他不介意，就跟他攀谈起来，后面他坦白自己的性取向后，就被我缠上了，直到现在。”想起往昔情景，沈佳惠不由笑出声。

　　当然，她也没忘记自己是干嘛的：“就是星星性格有点内敛，不怎么喜欢社交，我也是花了好久才和他混熟的，他高中也这样吗？”

　　李明哲张看张嘴，却发不出声。
　　他心猛地像被针刺到一样，印象里，他向来活泼开朗爱笑。只是想到当初逃避的自己，李明哲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他艰难道：“是我对不起他。”

　　“当然是你的错。”
　　沈佳惠不满道：“要不是怕再遇人不淑，最后招致别人白眼，我家星星这么优秀，怎么可能一直单身。”

　　她就说她家星星明明性格这么好，却没什么朋友，原以为是性情使然，不想竟是舔舐伤口的默然。
　　他却从未表露，始终温柔待人，沈佳惠突然有点想哭。

　　“我没有觉得他在等我，我想说的是我们都是单身，希望他能重新考虑我。我知道我没什么资格说这话，但我对他是认真的。”
　　这话李明哲说得又急又快。

　　沈佳慧恨恨瞪着他道：“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早干嘛去了。”
　　“想想就气，你们怎么忍心啊，我家星星这么好。别让老娘碰上那些个渣滓，不然看我不挠亖他们。”

　　她可没星星这么大度，迁怒李明哲是理所当然的：“你也别想好过。在你取得星星原谅之前，别想我会帮你什么。”
　　不横插一脚，就已经是她最大的仁慈了。要不是希望星星能早点放下，休想她透露一点消息。

　　李明哲自觉有愧，自然不敢有过多奢求。

　　张振兴的生活一直都很单调平常，当然，主要是沈佳惠不想多说，一顿饭的功夫简单带过了。

　　最后以沈佳惠留下狠话“你要再敢欺负星星试试！”结束。
　　徒留李明哲呆坐原地，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