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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Episode 3 ...

  •   赵屏是改造人,这个事实毋庸置疑。

      但他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因为他竟然见到了活生生的木南喜。

      冬天光秃的枝干细密地穿刺着灰暗的天空,鸦鸟尖锐的啼叫,这也无法惊动长椅上盖着报纸侧躺着的男人。

      “喂。”

      “我不是。”

      电话被挂断。

      “嗯。”

      “没钱,已经破产了。”

      挂断后马上又进来一个又一个。

      “你们老赖一家,不得好死!快还钱!!!”

      “项目款又不是鸭子,还能飞了?这周再见不到我跟你们拼命!”

      “……”

      电话那头每次都是不同的人,哭诉的内容也各不相同。

      而男人也只是偶尔应答,但也并没有做出任何反驳,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能力为那些受到伤害的人再做些什么,只能当个垃圾桶,发挥最后一点情绪价值……

      今天是生存历不知道第多少年的1月4日,是赵屏那该死的家族企业第二次破产后的第十一天。

      势利眼的亲戚把他推到负责人的位置卷余款跑路,父亲畏罪自杀,母亲跟人再婚和他断绝关系,巨额的负债落到肩膀上,一眼望不到尽头,似乎人生也就这样了。

      劈头盖脸的咒骂声消耗着手机所剩不多的电量,寒冷的冬日里,手机运作所产生的几分温热就是他唯一的慰藉。

      斗金难倒英雄汉,对十五年前的赵屏最没用的东西,现在反而成为了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事有一再无二,家里第一次破产的时候有父亲在还能挺一挺,现在窟窿越来越大再也兜不住……

      没活头了。

      回顾往昔,被人尊称一声穆少,十七岁可以活着别人二十七岁都梦想不到的生活,跑车随便买,游戏随便氪金,想上学就上学,想去旅游就去旅游。

      是他上半辈子过的太顺当了,留到现在的就只剩下腐烂腥臭的生活碎片。

      这就是命运残酷的地方,公平又不公平。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爱喝酒,但是喝酒也排解不了内心的苦闷。

      落在地上的烟头只有零星几个,不是不想抽,是实在是没钱买了,现在的赵屏甚至下一顿饭都没有着落。

      手机还剩五个电,还能听两三个电话,却不都是陌生的人。

      “赵屏啊,女神孩子办周岁宴,我们都想着你能来看看。”

      这个电话开自周瑜,是他高中时的哥们,女神是李宁宁的外号,因为中学时期长相甜美倒追赵屏而出了名,最后虽然没能在一起,但也混成了不错的朋友。

      赵屏对这个电话感到意外,家里情况不好,因为不想拖累朋友,自己已经三五年没联系他们,没想到李宁宁的孩子都周岁了。

      但正当他想开口问个地址,手机却黑屏了。

      真是老天都在和他作对。

      苦笑堆在嘴角,但也无可奈何。

      精神的疲惫让他不得不接受了冰天雪地的环境,身体蜷缩在一起,逐渐闭上眼睛……

      ……

      痛楚,不断堆积袭来的痛楚。

      脑子里像是有一百个人在呐喊。

      意识拼命地挣扎,却仍旧如坠深渊。

      这是哪里?

      疼痛逐渐可以忍受,自己的面前却是一片空白。

      赵屏不断用潜意识想要唤醒自己,可事实的结果是自己的眼前只出现了一块面板。

      “恭喜玩家获得指数游戏的进入资格,舞会过后可以选择是否接受。现在是游戏前的狂欢时间,祝您体验愉快。”

      空白的面板上赫然浮现出来这样一行小字,赵屏能够看得很清楚,但是他却无法移动自己的视线。

      “我的身体哪里去了?”

      头痛完了就是眼痛,因为面板突然金光大闪,眼睛就是像是瞎了一般,强光照射后的眼睛保护图层逐渐恢复,赵屏才看清面板上所发生的变化。

      【时装】由系统自动生成,可能是你生前最体面的衣服,也可能是你意识里最熟悉的自己的装扮。

      【信鸽】在舞会开始之前,你会获得三只信鸽,可以随机向三个人传递问题,或者随机回答三个人的问题,您可以进行选择。

      【舞会】开始时间10分钟之后,舞会结束需要您进行是否开始游戏的单项选择,需要谨慎操作。

      信息很简单,只有三个,但里面包含的内容却有些复杂。

      所以自己这是来到了什么异度空间吗?赵屏心想。

      什么【指数游戏】,听名字像是一个有点噱头的悬疑游戏,那按照一般的游戏生态,先生成角色,再开始任务,嗯,很合理。

      只不过这个游戏的起始界面还有些不同。

      三只信鸽,也就是说可以与其他三个也拥有信鸽的人交流,或问或答,看你选择。那就是说明还有其他像他一样来到这里的人?

      生前这个字眼用得很灵性,赵屏不知道处于现实中的自己,现在到底还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会不会真的冻死在了街头,但也有可能只是字面意思,游戏出生之前。

      注意到舞会的时间只剩下了不到10分钟,赵屏开始思考信鸽的用处。

      是先问还是先回答?一个主动权的问题,但是赵屏选择了先回答,因为他想要了解了解其他玩家遭遇的问题状态。

      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一只蓝白色的小鸟凭空出现,它的嘴..巴里衔着一张暗红色的信件,落在面板上牢牢贴合。

      “你身边有已经进入这个游戏的人吗?”

      问题只有这一句,赵屏的回答也很简单。

      “没有。”

      自己断网已经很久,除了那些追债的债主,也没有多少愿意主动接近他的人,简单来说,穷屌..丝就是没朋友,自己的信息闭塞,这是事实。

      考虑到这个回答是实时性的,几乎是他在脑子里一想就出现,真实性很有保障。

      但是单纯从这一个问题来看,没有收获很多的信息。

      赵屏学聪明了,用下一个信鸽提出了差不多一模一样的问题,但用自己三..角猫的语文功底进行断句。

      “你那里有已经进入这个游戏的人传递的详细信息吗?”

      放在一个问句里就是一个问题,没毛病吧?

      在只要对面的人在心里想了这些念头,信息都会传达到他这里。

      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这人问的什么破问题,这不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吗,热搜上挂了一天一..夜,到处都是人劝不要让新人进入这个游戏,进来就会死。真是的,白白让我浪费一个回答信鸽,不然我出去还能将有用的情报卖一大笔钱。”

      钱这个字眼让赵屏很敏..感,原来这个游戏的信息还能卖钱。

      只是他两个信鸽都已经用掉了,似乎也只是知道了一些其他人的二手信息。

      最后一个问题:

      “你会选择进入这个游戏吗?”

      问题发出立刻收到了回答。

      “会。”

      丝毫没有犹豫,这就是正确的答案。

      如果这个游戏真的是必死的结局,不会有人有这么肯定的回答。就像商场的投资,如果没有一定的利益,和提前调研的成功可能性,是不会有人前仆后继倾家荡产地还在坚持着的。

      事情似乎越来越有意思了。

      剩下的最后一分钟时间里,赵屏打开了时装面板,右下角是进入舞会的倒计时,而正中间是一个模仿他身形的q版小人,似乎在练习跳舞。

      笨手笨脚的样子十分可爱。

      小人儿身上的衣服也很熟悉,是赵屏年轻的时候专门找K家定制的名牌西装,花了大价钱,是他那时候给自己的16岁生日礼物,而在11年前就已经因为家族的第一次破产而不得不卖给了古着奢侈品店,看着这身由他亲自参与设计的熟悉衣服,心里满满的都是怀念啊。

      舞会倒计时。

      三。

      二。

      一。

      “欢迎来到狂欢之夜!”

      提示声只在一瞬间响起,轻微的一阵眩晕过后,赵屏终于落到实处,脚踏实地。

      音乐的声音震耳欲聋,空气中弥漫的满是迷醉的气息。

      “靠,这感觉也恁真。”

      掐了掐自己,痛的,没有半分延迟。

      跳了跳脚,伸了伸腿,动作也很连贯。

      这好像就是他自己真实的身体。

      要不是身上穿的是那件他早就变卖掉不可能再赎回来的衣服,从反光的舞池里反射出来的是一张年轻帅气的脸,赵屏还真以为是回到了自己的过去,又被邀请来到了哪个热闹的舞会。

      “先生,这边给您的酒水,喝了之后体验会更好哟!”

      漂亮的兔女郎兀地出现在赵屏眼前,手里澄红色的液..体莫名的散发出致命的吸引力,像是被系统设定好的一般,即便不是赵屏自己的意愿,双手还是不听使唤地将酒杯送到了嘴边。

      真香!

      赵屏已经记不得自己上次喝这样高级的酒是在什么时候了,舞池里的人很多,但无一例外的都看不清楚他们的脸。

      不知道这是不是这个游戏的保护机制,以防在一开始的时候面目暴露,之后到游戏里被针对,反乎常理看不到人脸的视角范围,让现在的他知道了那杯酒的作用。

      只是浅浅的抿了一口,整个人就开始飘飘欲仙了起来。

      这绝对不只是普通的酒,赵屏尝试了一下,没有任何异样的喉咙却发不出来任何声音,三勤五感中似乎只有触感被放大,因为离他最近的一个看不清处面目的白裙子姑娘轻轻碰触了他的后腰一下,赵屏难受的几乎就要跳起脚来。

      是要邀请自己跳舞吗?

      女人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但是就是站在他的面前不走。

      是要和自己交流什么信息吗?

      看不到,也说不出,混乱又狂欢的舞池,人头攒动,如果他要是再没有下一步动作,这个女人就会被人群挤走。

      邀请她跳舞吧。

      突然冒出来的念头。

      在这个舞会里想的似乎比做的还要诚实,不知道是不是那三只信鸽的后遗症,念头一冒出来,赵屏几乎是立刻上手。

      “唉,几年没见过女孩子了,这么不矜持。”

      赵屏在心中唾弃自己。

      虽然他的真实年龄已经是上了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但是他人生最快乐的时候,还是那段十来岁的年少放荡不羁的自由时光。

      跳来跳去都不觉得一丝吃力的年轻身体是如此的美好,和对方拥簇在舞池里舞动,能够专注于当下,将现实中的那些心酸肝痛暂时遗忘。

      已经不知道换了多少首乐曲,这样美好的沉浸式体验,确实令人十分流连忘返,真实感已经高到了一定的极致,但是手牵着的女孩依旧模糊的脸,仍然昭告出了这只是一个游戏的世界。

      不过对于邀请函上的那个问题,赵屏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不知道狂欢之夜已经进行了多久,这里似乎并没有明确的时间观念,除了一种舒适到极致的感觉,真实与虚幻相交映,仔细深究的话,赵屏似乎连自己刚刚才进行过的舞蹈动作都已经忘却了。

      怪,但是疯狂。

      相同的兔女郎不知从何时开始出现,用镶嵌着钻石美甲的漂亮的手将一杯蓝色的酒液喂到赵屏嘴边。

      透彻骨髓的凉爽一股脑直冲脑门,像是打开了秘境的一把钥匙,意识回笼,一开始就提示的问题出现:

      “是否选择接受【指数游戏】的游戏邀请?”

      “选择:是!”

      不需要犹豫。

      “玩家信息已上载,游戏同传中……”

      “检测到玩家历史身份版本,正在为您进行合并……”

      “触发系统的回归奖励,已记录原始模型。”

      “区域上载完成,已自动帮您修改风险指令。”

      “老账户特殊配点已交付系统进行匹配,等待开启指令。”

      “融合进度……100%……”

      “游戏id .4567老用户,欢迎您的到来!您不在的五百七十八年里,我们已经完成了二百四十一次更..新,以下是更..新的规则要点:”

      “一,不知者不可为。”

      “二,链接点不可查。”

      “三,怀异心不可有。”

      “新手教学已跳过,更多的规则等您来探索,愿您重拾往日辉煌,早日通向指数的终点!”

      巨大的信息量,一鼓作气地传入赵屏的脑袋,几乎没有预留任何喘..息的空间。

      头疼得不行,让赵屏眼前发黑,身体瘫倒在一旁缓息,

      只能听见雨点的声音由小变大,逐渐聚焦的眼睛,瞥见车窗笼盖了一层水雾,从里面向外只能看到色彩不断变化的轮廓。

      “对,我们发现了异常发热的人,正打算把他送到监管所。”

      “人有些失常,可能已经开始变异,也许新上任的医生会治好他的毛病,总要试一试。”

      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一直到赵屏完全拿回身体的主动权,才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十分难受的身体在绳套的桎梏下渐渐从麻木中缓了过来。

      “哟,我们的小鸡崽醒了。”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红光手电照到赵屏的脸上,身体激起了一层痉挛反应。

      不受控制地左右抽..动,一直到已经变形的绳索束缚在身上更加扭曲难耐,赵屏才又度过了一个短暂的阵痛期。

      “看样子又是一个身体强度变异者,不知道评级能不能够到C。”

      “还c呢,你疯了,像这种小鸡仔能有个d的水平,就已经不错了。”

      “那个占卜师一定是骗人的,什么天降紫薇星,好运从来都没有光顾过我们监护区,这么长时间过去,连漂亮的鸡毛都没见一根。”

      两个人谈论的话,也落到赵屏耳中,他不动声色地观察自己所处的环境,发现车厢除了一堆和他现在身上一样的套绳,剩下的都是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似乎这两个人吃喝拉撒都在这上面,身体略微转个角度都会不小心碰到东西叮叮当当响一阵儿。

      “臭小子,别乱动。要觉醒也别在我的车里觉醒,要到监管所了,还有你好受的。”

      各种信息像是数据一般被输入赵屏的大脑,这两个人所说的监管所的字眼在新出现的记忆中也能找到印象。

      【监管所】,特殊能力监护人员的地级单位,配备有辅助监管的医生和具有特殊能力的监管人员,已从中筛选出合格的变异能力者。

      在这个游戏的世界观里,时间不是纯粹的记录,而是可以度量的单位,这里的底层共存有三种人:刺杀者,恐夜者和变异者,而管理他们的上位则是辅佐官。

      “你们确定了这是个变异人员?”

      “可是他的身上并没有任何排异反应。”

      赵屏被两个人带下车后来到了监管所所谓的“观察区”。

      里面除了他还有两个人在,一个一动也不动,像是入定了一样,一个表情痛苦,缩在角落。

      赵屏被安排到两个人中间,隔着透明的玻璃组成一个个单间。

      只是他走出玻璃的碎片已经零落一地,只剩下一个内层的框架,透过细密的裂缝,赵屏可以看到旁边的人处在极度痛苦的边缘。

      那个自称医生的人见此走了过去,却没有做出任何像普通医生一样检查的动作。

      而只是拿出一杯冰蓝色的液..体,并总挂在胸..前的配刀划破地上人的手指,滴进带进来的酒杯里。

      鲜血和冷凋的蓝结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怪异的颜色,而地上的人却像是看到了救命之药,一把夺下,灌进胃里的动作一气呵成。

      这样的事情每两个小时就要发生一次,是每个变异者必然都逃不开的命运。

      “果然还是新来的做事神气,就坐着办公室里甜酒,不像我们累死累活地出外勤。”

      “别羡慕了,能觉醒降临这种天赋的人,只是少数中的少数。”

      赵屏端坐在隔离室的正中央,接受着所有人的观察,没有人想朝他搭话,因为不知道最后活下来的会是谁。

      “真的是检测仪误判了吗,他怎么一点事情都没有?”

      “那就再用点药。”

      “你疯了吗!”

      “能留下来的变异者越多,对我们越来越有利。”

      “马上就要入夜了,就我们现在这个情况,难道你们都不害怕了?”

      这里的时间流逝和现实世界有大大的不同,白天至少有148个小时,患有恐夜症的人们只能服用睡眠果实休息,因为入夜的时间是不确定的。

      这里分为两波完全不同的人。

      一种是刺杀者,他们渴望入夜,夜晚能够将他们的实力发挥到最大的程度,并且传闻杀..戮能够增长他们的实力。

      另一种就是恐夜者,是处于这个世界中的绝大部分人,他们没有特殊能力,到了夜晚还会丧失一部分的行动能力。

      而在他们中间产出的变异者就是与刺杀者对抗的最强力的人员,变异者保障恐夜者的生活,这就是这里的生存法则。

      “所以你究竟是哪一种人?”

      完全对峙的两个阵营,从这个游戏的限定规则来看,刺杀者是少数,恐慌者是大数,而夹在其中的变异者,则可以接受两个阵营。

      其实变异过程十分惊险,但是他们能够获得特殊的能力,也因此立场比绝大多数人要复杂。

      赵屏对于这些信息接受程度良好,也觉得非常有意思。

      两个把赵屏抓过来的变异者在玻璃外面低头对着医生说了些什么,然后医生回到他的起居室里拿出了一杯调配好的淡红色液..体递给赵屏。

      “这样也太冒险了。”

      “有时候冒险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真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激进派。”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不知道准备液..体是何成分,只是能闻到有一股淡淡的血腥,让刺杀者联想到狂欢舞会上兔女郎递给他的液..体,只是当时的感觉太过于迷..幻,就好似一个梦境,并不能直接下断言。

      没有着急喝,赵屏把..玩在手中转来转去,和他一同待在观察室里的剩下两个人对这杯酒视若猛虎,即使忍着身体的疼痛,也自觉的远离赵屏。

      “喝吧,不害你。”

      医生催促着,不是很能让人相信的样子。

      但是此时外面的监测面板却发生了波动。

      “数据波动了,他是变异者。”

      面板红..黄蓝绿,四条清线,各自起伏,纷杂无常,连接数据面板的电线,却突然发生一声巨响,随之火花四射,想玻璃房里面与检测板相连的长线也引爆,鲜艳的火星照射到赵屏身上,轻轻的疼痛感,让他的身体有些发热。

      “这是什么情况?医生。”

      “你问我我问谁?你们破监管所没有维修人员吗?东西都这么落后。”

      这位新来的医生显然是不知道这片监管所的窘迫现状,他们所庇护的恐夜者越来越少,交不上征集税,连正常的日常开支都不够,更何谈外聘维修人员。

      因为这里的科技产业高度异形发展,大部分东西都有机械义体代替,人工费昂贵的吓人。

      “快连接老孙的监测端,告诉他我们这边出状况了!”

      医生显然是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神色有些慌张,老子是这片监管所的主理人,变异者大大小小的活动也是由他负责。

      孙晋是速度型的变异,接到教室后第一时间从北部向这赶来,过了没一会儿,老远就能看见一个穿着军大衣等人像猎豹一样朝这里奔来。

      “小兔崽子们,把三个变异者关在一起,可真有你们的。要是他们属相不合,不愿意受到影响,就都得玩儿完!”

      “你们变异的时候见过我这样做了吗?照漫画虎。”

      男人中气十足先声夺人,背训斥的两个人,有些不服气的低声反驳。

      “都怪新来的那个医生,是他不懂。”

      监管所的老医生在上一次入夜里没能回来,这个医生是老师费尽周折从别处要来的,现在还不能得罪。

      但是医生自己似乎是有自己的想法。

      “穷鬼们的套餐也是最后一次了,我不会再来了。”

      重组再构的过程非常不好受。

      所谓的医生也当然不是在世华佗。

      赵屏几乎濒死,但他却想起了很不一样的东西。

      木南喜。

      一个深深刻印在他灵魂上的名字。

      信仰在那一刹那突然改变。

      既然过去已经结束。

      也该在世界的阴影下睁开双眼。

      这本来应该是他在成为改造人之前发生的事。

      但一切都错乱了……

      “请携带生命体的旅客放下武器,本班次守卫者即将到达,愿您遗忘痛苦,以获新生……”

      耳边很吵,震得木南喜的脑袋嗡嗡作响,耳膜负载压力所带来的疼痛让意识明晰几分,但她的整个身体却像是完全被割裂,无法行动半分。

      这不是很好的感觉。

      “该死的,怎么动作这么快!”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还差一点……来得及!”

      两道怪异的声音越过未知的嘈杂达到木南喜的意识里,周围似乎是受到了剧烈的冲撞,五感并没有完全恢复,但她还是嗅到了鲜血的气味。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带她走,不要报告,最好永远都别再回来!”

      话音刚落,当冰冷的液..体注射进木南喜的身体时,异常巨大的压力几乎要绞断她的身体,生理性的反射让她吐出一口鲜血,顾不得疼痛,强..迫瞳孔聚焦,找回身体的自主权,迎面而来的却是腥臭腐朽的一张血口。

      黑红的藤蔓束缚木南喜的身体,坚..硬如铁的部分已抵住她的大半边身子,痛感传达得很迟,在血色即将闭合之时,刺眼的光芒在她周遭吞噬一切。

      “他们用了时空谬误,快!紧急求助追踪小组!”

      ……

      天旋地转的感觉一直持续到木南喜意识清醒,这是她从辅佐官学校毕业之后从来都没有过的状态。

      作为毕业班的骄..傲,堪堪不过二十岁,她就已经拿到了从业资格。

      过程艰辛但顺利。

      而当下,费力扯动半边身躯所带来的疼痛让木南喜不禁皱眉,摆脱身上一层如同糊糊的东西,血液重新汩汩流淌出来,这让她意识到了人体的脆弱。

      脑袋里空空如也。

      右半边的身子无法动弹,沾染了大片血水的异态糊糊底下,从肩膀所在的位置开始,除了难捱的疼痛没有任何可以操纵的触感可言。

      这让木南喜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身体上的巨大变化,以及如果再不及时治救,此等凡胎肉..体只会就此腐烂在这一堆臭糊糊里。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服从,颤..抖的指尖使不上任何力气,再也无法顾及疼痛的半边身子,只能依靠重力的惯性,将手伸向腰间的武器。

      这是学校送给她的成年礼,绝非凡品,刀枪不入,当下却被损毁得七零八落,如若不是内里封层的隔绝材料作保,此刻的下场应该也和她被碾碎的外套一样。

      用不了多少力气,无法打开里面的夹层空间,好在当初随意放进去的伤药还在。

      是先排毒还是先补充体力?

      不是很重要,辅佐官的物品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灵丹妙药,治疗皮外伤轻而易举。

      指腹触碰到的是软绵的东西,虽然还有药丸的形状,但也让木南喜不禁怀疑起来。

      但眼下无法,东西入嘴,手上竟然还留了一层药皮。

      怕不是变质了,苦涩和腐朽的气息直冲天灵盖,如果木南喜还能链接自己的灵能,这时那些灵魂们肯定得气的跺脚。

      左边的胳膊也断了,手怎么也收不回去。皮肉无法支撑骨头的重量,关节处连接的地方直接向一边倾侧,嘎查一声的异位十分清亮,断骨不是很疼,但碎骨扎得疼,几乎无法忍受,这也证实了之前她所承受的压力的真实性。

      五脏六腑涌现上来一股血腥,辅佐官的配备药物也没有发挥它的作用,只是让木南喜阵阵不适。

      血流个不停,呼吸越来越困难。

      血色糊糊开始冒泡泡,破碎的声音似乎也在嘲笑着这个脆弱的外来人。

      难道自己只能这样死去吗?

      指数游戏,指数为王,但她也不过只是笑话一场。

      ……

      “你给她吃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

      “再洗一次胃,实在不行,直接换了吧,但是要加钱。”

      冰凉的液..体冲进冲出,喉头腥甜,意识也逐渐清醒。

      “真臭,怎么比武沟里的那些白痴都臭!”

      嫌恶的声音一直没停下来的,木南喜一次又一次在女人粗糙的操作水平下吐得不能自我,直到胃儿空空。

      “说的就是你啊,别在我跟前冒泡泡,真是的,自己丑还不让别人说。”

      放开水阀,黑臭的液..体顿时无踪无迹,木南喜的眼睛被冰冷的仪器强..迫睁开,蓝光照射进去,异物消融,视线顿时清明起来。

      “这么说,她的自主意识醒的还比你早?这可真不多见。”

      木南喜被放置在一种坚..硬的铁台上,头顶是各式各样的仪器,洗胃的管子被拆下,脸旁边的金属探头上还沾着她的血。

      “老四这次也是费尽心力了,时空谬误的发动得要了他的命,真不知道这次搜查还要多久,生意都不好做了。”

      身体右侧突然出现一张煞白的人脸,长如藤蔓的发梢垂落下来,在木南喜的锁骨处一阵瘙痒。

      强光照在身体上,周遭的仪器飞速转动,一阵炫目,却一一落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尖锐的刻刀沾进一种纯黑色的液..体发出嘶嘶的声音,消杀过后刺透腐肉也只在一瞬之间。

      碎裂的骨头像萝卜一样被白脸操纵的东西一一拔..出,木南喜疼得嘶吼,却被一旁的女人一把往嘴里塞进去一个充满铁锈的东西。

      “确定是这个生物吗?她长得可一点都不危险。”

      “你想说好看就直说,谁还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

      嘴里的东西咬不破,但毫不遮掩的疼痛也让木南喜损伤了上颚,血液自嘴角流下,还未滴落,便被一束触手截取,红艳艳的颜色十分显眼,视角费力转动,触手底下是熟悉的一大摊糊糊,红色的,带有她的颜色。

      “小五仔,老四有说要把她带到哪里去吗,不如你把她留在这里,让我研究研究,嘿嘿……”

      触手贴到白脸跟前,先是冒出来一个泡,又相当急..促地破了三个泡。

      一旁的女人也不惯着白脸,扯着一大捧头发教训道:“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次页岛的研究院都没研创出来她的序列,你还能找出什么来?也就是看上了演古生物的标致。”

      “嘿嘿,那可是演古生物唉,超酷的好吧,想想他们的健全,谁不渴望着那份完美!”

      白脸撇撇嘴,旁边的女人也没有再反对什么,只是扯下来触手的一段,将眼前碍事的黑发约束起来。

      她满心满眼的只有这份研究。

      ……

      “喂,臭小子,不去训练在这干嘛呢?”

      “说的就是你,哑巴了?还是聋了?”

      一个老头叼着根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签儿,一瘸一拐地走到墙角,这里跪着个泥人,背影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报告长官,俺不哑巴,波也不聋,但俺不能留在这了。”

      老军官走近了,一双老花眼才看清跪着的是个大块头。

      他先划开胳膊流了一摊血,再捧起一坨一坨被血液凝固的灰土往自己身前填,哭得像个傻子,还抽噎得肩膀一耸一耸的,鼻涕醒出来个泡泡,在黝黑的皮肤的映衬下显得铮亮铮亮的。

      “你哪个班的?把你们班长叫来,我真该替他好好教训教训你小子。”

      大块头打了个哭嗝,手上的动作没停,断断续续地说道:

      “报告长官,俺、俺在预备营二班,俺就是班长。俺班的人昨天被调去清理指数污染,又遇到的敌团的袭击,他们都向俺求救,可俺、俺就能扛回来一个人……俺现在在埋人,他肚子上有个大窟窿,我用手给他兜着,后来没兜住,一回营就咽气了,俺、俺得把他填上……”

      大块头毛手毛脚,土匀都匀不平整,已经冰冷的血液渗透进了灰土,结成了块,掩在一堆已经变形完全看不出人样的死肉上。

      天没亮的时候他手底下的人也还算体面,把漏出来的肠子塞回去,也还算得上是个囫囵人,可是人一死透,就不一样了。

      他们刚接触过被指数污染过的物质,有半个月的潜伏期,算是半只脚踏进了红灯区,病毒对死亡的感染加速了化肥的速度,不出两三个时辰,已死之人连块白骨都不会剩下,而是变成新的污染源开始生根发芽,然后被每一个遇到它的人狠狠一脚踩碎,阻止它们加重影响生态的变化,维护已经奄奄一息的热土。

      这都是习以为常的事情。

      灰土之上,什么都会停止,唯有死亡生生不息。

      尽管结果无法改变,妥善埋葬战士的尸体,在异变完成之前掐死死亡的果实,是每一个军人的共识。

      老头看了一会儿,转身走了,于是大块头哭得更猛烈了,不知道是疼的还是难过的,也许是血流多了,神志也变得不太正常,嘴里支吾着就剩“不行”。

      他刚想转身再刨些土把剩下的尸体埋上,但没过多久那个老头就扛着个铁锨和一桶油回来,将他撵起来:

      “去去去,真他..妈晦气,你也别在这儿了,滚吧!我给你们二班记上一个全体战亡,想上哪去上哪去吧,还有,别一口一个俺,让人瞧不起。”

      老头把破烂的军装尽可能摆弄整齐,掘墓人的勋章被他别到了右胸..前,手上掘墓的动作比他不利索的腿脚快了数百倍,将最后一块散肉掩埋好以后,也没再吝惜嘴里的那根签儿,颤颤巍巍地点上火,粘满了血液和油的灰土便开始熊熊燃烧,将最后一丝信念的火种燃烧在悼亡者的心间。

      木南喜在做梦。

      她的脑海里映现出了淋漓的鲜血,但内心感受到的却不是排斥。

      “你很特殊。”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木南喜抬头看去,在这处不知道是什么空间的尽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身影。

      似乎只是小小的一团,但声音又的的确确是从那里发出的。

      感受到了木南喜的注视,模糊的身形动作灵活,几下便闪跃到了木南喜的身旁。

      “我好像知道你,但是我现在想不起来了。”

      很奶的声音,但语气中也透露着几丝迷惑。

      “你是谁?”

      “我忘记的事情很多,但这应该很重要,真奇怪……”

      火红的一团跳跃到木南喜的肩膀上,没有任何实感,却依旧有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感觉。

      “罢了,既然你能来,你就帮帮小源吧,他被亏欠太多。”

      几抹细腻的红轻轻地抚过木南喜的脖颈,让她感觉到微微有些火..热。

      这是尾巴?

      还没有等木南喜多想,异常难言的失重感袭来,她睁开眼睛,漆黑一片,但熟悉的尘土味道告诉她,这是又掉进了某条未知的地道。

      想到刚才莫名其妙的话,木南喜下意识地去寻找和她一起在指数游戏中存活下来的人的身影。

      小源?

      没错,是叫源。

      “源先生,你在哪里?”

      木南喜觉得自己这次很走运,毫发无损的就下来了。

      没有上次的惨状,也不必手忙脚乱,好像她不做点什么都说不过去。

      只能去找源。

      这个密室比上次木南喜发现的那个要大得多。

      她的喊话甚至都传出回音,每一丝轻微的声响都在这个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清晰极了。

      “源先生,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

      木南喜不知道这份记忆是真是假,想到上次和学校老师一起去见源先生的时候,他似乎说不了话。

      会不会是个聋哑人?木南喜心里也没底。

      正当她想向远处搜寻的时候,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木南喜的脚踝。

      木南喜下意识地想跳起来,并且条件反射地踢开了那只冰凉的手,可是等着她自己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入目的便是陈耕那双幽怨的眼睛。

      看样子他是摔在了她的前面,替木南喜做了肉垫。

      木南喜知道自己刚刚的一脚下脚可不轻,她担忧地执起对方被意外攻击的那只手,却发现除了非常冰冷,那只手依旧完美的像是一座精美的雕塑。

      但这个男人可是活生生的人。

      “真是抱歉,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

      木南喜紧张地看着陈耕,陈耕也在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场面莫名的尴尬。

      但陈耕举手投足之间都很优雅。

      他慢慢地站起来,并抚平了衣服上的褶皱,轻轻地将木南喜留在他身上的尘灰拍起,然后和木南喜大眼瞪小眼,在略感灰暗的空间里沉默着。

      木南喜觉得自己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情况,于是开口:

      “请问您有什么问题吗?”

      这位先生的气场有些过于古怪,让木南喜有些无所适从。

      “你是我母亲吗?”

      沉默了良久,对面的男人突然开口。

      “什么?”

      “你是不是我的母亲?”

      当场认妈是什么操作?木南喜觉得自己还没有那个能力生出来像对方这么大的孩子。

      “恕我无礼,这位先生,我今年只有二十岁,并且看起来要比你要年轻。”

      似乎是注意到这个问题,陈耕轻轻地皱了皱眉头,摆出一副很是不解的样子。

      正当木南喜想等待一个他的解释的时候,陈耕竟然直接绕过他,直直地走了。

      木南喜觉得自己有些心塞,深呼一口气,小跑地追了上去。

      “这位先生,我想你不应该丢下我。”

      木南喜没注意,面前的人一个停身,她就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鼻子撞得生疼,她也越来越搞不懂这样的情况了。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是你把我带过来的。”

      “奥。”

      木南喜也不知道陈耕是什么神奇的脑回路,轻飘飘地回答过后,就兀自前行,继续把木南喜丢到了一旁。

      她也终于受不了陈耕的行为,觉得对方的脑子可能有点大病,所以就问出了一个不太礼貌的问题。

      “请问,您今年几岁?”

      本以为陈耕会直接就走掉,没想到前面的男人停了下来,转过身来,认真地掰扯他的手指头。

      他数的很慢,似乎还数错了一遍,第二次终于停留在一个数字上。

      “18岁?”

      陈耕摇了摇头。

      “28?”

      继续摇头。

      “38,但是你看上去绝对没有这么大。”

      陈耕猛烈地摇头。

      “别告诉我你只有8岁。”

      在木南喜不可置信的眼神下,陈耕深切地点了点头。

      这下她终于知道那个梦是什么意思了。

      用最昂贵的东西换一个未来啊。

      木南喜并不了解这个梦的庞大,但她还是咋舌于这样代价巨大的选择。

      木南喜感觉到这里与她原来所处的世界的不同,它有自己独..立的逻辑,原则和归宿,也许它曾经存在,但在现实世界里依然缺乏合理性,木南喜不知道它是以怎样的缘由诞生的,但她此刻深切地感受到,她需要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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