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1章 ...

  •   (一)
      某朝代末年,天下四处战乱。

      云华山是一座略微偏僻的山,山上有个年代久远的道教门派,自称是云华宗。

      不知道是什么年间起,也许该朝代初就已经在云华山上存在了。

      在云华山脚下的一处村庄里,有一户普通人家姓白,夫妇俩年过半百才膝下有了个儿子,取名为白云华,是因着山名而取得的名字。

      叫云华的很普通,山脚下一共二十来户人家,就有三四户人家的孩子都叫做云华。

      这男孩小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只是有一日,云华宗的宗主不知什么原因,遇上了白云华,却对他十分喜爱,收了他为自己的关门弟子。

      至此之后,这个平凡却长得漂亮的孩子,开始了他一段不平凡的人生。

      因为山下的父母年迈,白云华不像其他的弟子一样,一直待在山上,他隔个五天便回家探望父母一次。

      隔壁家的一个叫做闵颜的小姑娘,与他年纪不差上下,偶尔照顾着他的父母,两人之间越来越有好感。父母早就不希望他出家做道士,便是希望他还俗娶人家姑娘。

      白云华心里也是喜欢闵颜的,但是他却因为师父要把掌门之位传给他而就此为难着。

      云华宗宗主后来也想通了,虽然白云华在云华宗内天资极高,待人处世也极为让人信服,但是总要顾及人家年迈,盼着儿子娶妻生子的父母,也叹息着准备让他还俗。

      但是在他还俗之前,云华宗宗主让他先出山见识见识。

      机缘巧合之下,这时却有云华宗的死对头鬼魔上门寻仇。

      于是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云华宗一派几乎灭门,在最后关头,白云华得知消息赶回云华宗。

      师父与那鬼魔已经斗成两败俱伤,白云华青出于蓝,能够杀死鬼魔。

      鬼魔在最后关头,凭着几百年的修为,为云华宗施了秘术,云华宗上死去的人都将化为鬼物。

      在凄厉的笑声中,鬼魔赫然死去。

      云华宗宗主因为一生为道,与鬼物誓死不相容,为了免除后患,动用了最大的封印道术,耗尽自己的心力,牺牲了自己,从而把云华派中的恶鬼封住。

      云华宗宗主临死之前,交给白云华本门镇宗之宝残魂珠,嘱咐他要用残魂珠誓死守护这云华山,以免伤及山下的百姓。

      在昔日熟悉的大殿中,阴风阵阵,被封的云华宗门人,都渐渐失去了意识,相互厮杀起来,戾气越发强大。所幸白云华有残魂珠护体,也没有遭遇什么不测。

      在一次深夜中,鬼物涌入山下,杀死了山下的无辜百姓包括他的父母。

      白云华生无所恋,但却是因为师父嘱咐不敢忘。

      想起师父死前的嘱托,翻开师父遗留下来的秘法,也牺牲自己,再次封印鬼物。

      静静的夜让人窒息,一切仿佛让人失去了生的欲望。只希望死去便好。明天是否还能醒来,看见明天的太阳?闵颜并不清楚会如何。

      开出窗户,窗外可见的都是坟地,带着丝丝凉意,但是她逃避不开这样的命运,她何其平凡,她不知道自己是谁,如果不是曾经这里守墓的老伯收养了她,她就不会有一个好的居所。

      她别无所求,只希望活下去。但是如果活下去是这么的压抑,她宁愿死去也好。

      门外有声音响动,是咚咚的敲门声。

      她的脸色略缓了缓,微笑着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子,他脸上是爽朗的笑容:“闵小姐,请问开水是在哪里?”

      她揉了揉眉心,点点头道:“你等等,我把它拿上来。”

      她走下老式的楼梯,踩上去依依呀呀的响着,楼下昏昏暗暗的,没有电灯,但是她还是习惯的知道热水瓶是放在哪里的。

      突然间,一楼的木门被一阵狂风撞开,阴冷的风灌进来,闵颜拉了拉自己的衣服,走过去关上门。

      楼房上有人走出来,奇怪地说着:“这个地方,门也是太破了些。”那个女子说完,眼睛打量了楼梯旁的那个年轻的英俊男子,眼里却是一种鄙夷。

      女人的旗袍裹住丰满的胸部,腰是盈盈一握。她转过身去,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闵颜看见对方离开后,关上门,还在门后面支柱了一根木棍。她重新拿了热水瓶,往楼上走着,手上拿了热水瓶后,这老式的楼梯的叫声却是更响,让她仿佛就要掉下去。

      但是她始终没有掉下去。

      她有惊无险地走了回来,把热水瓶递给那个年轻的男子。那个男子接过,感激地谢道:“多谢闵小姐。”他虽然感激她,但是对上她的不多话,她的沉默少言,她又是居住在这样的地方,他心里应该还是顾忌着她的。

      闵颜走回房间里,她关上门之后。一双修长的手环过她的腰,在她身上轻轻抚着,沙哑的声音道:“有没有想我?”

      只是一个白天没见而已,白天的她要看着各式的坟墓,这片地方虽然不大,但是来回也要走上半个小时。

      她看着那些坟墓有没有坏掉,如果坏掉了,她翻上新土,盖在上面,不让露出棺材。

      这几日来了几个人,她也是忙着招待他们。

      手缓缓地抚上她的背,那男子苍白的唇在她颈间游弋。

      她似乎没有一点感觉,仿佛行尸走肉般,白皙的脸上是一种诡异的笑容,是开心还是什么,谁都无法明了。

      “我的皮骨腐烂的太久了,用不上很多力气,否则我真想用牙齿咬你。”那男子的脸上的笑容惊心动魄。

      闵颜身子不可察觉地僵硬了一下,那男子的唇吻上她的唇,她只是觉得自己喉咙间有什么就要涌出,那种想要呕吐的感觉泛滥,但是却只是木讷的站着,什么都没有做。

      “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吗?”男子清朗的声音在她耳侧环绕。

      男子与她面对着面,视线在她的眼睛上,他发现她只是垂着眼睛,根本不敢直视着他,男子的眼睛有着一种妖艳的奇异,让人感到一种侵入骨髓的荒芜和绝望。

      他的眼睛里空空落落,眼神并没有多少神采,他的眼睛似乎凹入了眼眶,眼旁边有着黑黑的眼圈,就像是死去已久的尸体,泛着青灰色。

      她淡淡的笑了笑,与方才的眼里的疲惫相比,她如果刚才是还活着的,现在的她已经失去了那种生着的灵气。

      比起开始时的瑟瑟发抖,她现在已经是好上不知多少,她有些庆幸,他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样子就如现在这般,如果他幻化的更美,那当她知道他的身份的时候,她心里恐怕是会更害怕。

      他看着她的反应,渐渐地索然无味,推开她尖锐地道:“你是否还要如此,你是不是觉得活下去没意思了,那也好,下到下面来陪我!”

      她没有说话,隐忍着,但是心里却暗暗坚定着,即使如何,也要活下去,她的灵魂,不能再与他有纠葛。但是她凭什么知道自己的灵魂是干净的?

      他今天很快就是离开了,一阵风般消失,留下的是那仍在摇晃着的旧窗户。

      她松了一口气。想起白天的时候,那个穿旗袍的女子对自己说着要用水洗脚。她要去把那些放着的水给她送给过去。

      只是她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留下来,那两个人也许逃离不出的是被鬼物撕扯的命运。

      而她虽然没有被撕扯,但是也是好不了多少,只是因为她被那个人看上了。

      走出房间里,她把目光瞥向楼下,幽幽的白光中,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在蠕动着,血肉模糊,地上是它挪移着的痕迹,惨红的痕迹。

      她目光里有一丝恐惧,但是她没有办法,眼睛闪烁了一下,仍是下了那楼梯,她突然被绊住了一下,一只血迹斑斑的手从楼梯下伸出。

      她掩住想要吐出的冲动,胃里翻涌着,但是只能装作是若无其事,她如果尖叫或者露出什么表情,那会有更多的东西涌出来。

      她忍着走到那楼下,若无其事的把另外的两个热水瓶拿上来。

      她很想要把热水瓶盖打开,浇上那些东西,但是她还是忍住了什么都不能做。

      那只楼梯上的手还在握了又张开,血迹斑斑。她当做没看到,就连上楼梯,也得想好一条路线,不能去刻意的避开那只手,要当做自然而然的没有看见。

      她敲了敲那个女子的房间,轻声道:“有人在吗?”门没有关上,她能够看到里面的那张床,发出暗哑的声音,有女子的呻吟声传出,她别过眼,不想再看,但是意识告诉她,那个与那女子在一起的人,可能不是那个年轻的男子,而是他——那个已经腐朽的尸体。

      她默然地走了进去,等着在他们床前,目光不避及的看着,但是却是面无表情的道:“姑娘,洗脚水我已经拿好了。”

      那个女子没有动静,只是他露出邪恶的笑容看着闵颜,那几乎不能称为笑容,只是骨骼在动着,在他的脸皮上勾勒出轨迹。
      闵颜当做似乎没有看见,目光自然而没有任何害怕,平静的很。

      那个女子没有说话,闵颜就一直都没有走开,那一刻,她知道自己怕着,心里泛起恐惧,不要这个女子也变成他的同类。

      (二)

      终于,闵颜抵不过心里的恐惧,只是放下了热水瓶,缓缓地退出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那个女子也已经变了脸,深浅不一的脸皮上,眼睛一高一低的朝身上的变回李衡模样的男子笑着。
      闵颜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身上疲乏的没有力气。

      微微合上眼睛,只有那一种压抑和绝望。

      “怕什么,人死了都会如我这般。”蓦地声音传来,她艰难地转过身去,发现是他。

      闵颜想死,可是现在连死都不会是解脱。她该怎么办?

      仿佛只有恐惧,这种恐惧如同附骨之蛆,无法摆脱。

      眼前突然一黑,她毫无意识,便是晕倒在地。

      渐渐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睁开眼睛,四周空空荡荡,但是没有他,她松了一口气,感慨自己如果永远都这般睡过去该有多好啊。但是却是已经醒来,她闭上眼睛,不想要再清醒过来,迷迷糊糊地又是再要睡去。

      当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她握着的手,瑟瑟发抖。

      逃避过一次,接下来似乎再也不能好好去面对。

      门口又有人敲门,她只得站起来,摸索着,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谁啊。”她没有到门口的时候,已经撞上了什么,
      眼前的东西眼里发出绿色的光,那是他,他的唇边是一种暗色,牙齿是黄黄的,没有生气。

      他低低地冷笑着:“你这几天都是在躲着我吧!”声音里有一丝阴沉,鬼气凌人,让她全身都毛骨悚然,心跳声咚咚。
      他靠近一步,枯瘦嶙峋的手抚上她的脸:“你是不是想要我把你变成和我一样?”

      她全身都沉浸在鬼气森森中,让她不由自主的颤抖,她缓缓地道:“那个姑娘…”

      “那个姑娘怎么了?”低沉的声音,暗含一种诡异的笑容。

      “她只是来这里住住罢了,你不要伤害她…”她说话的时候,连她自己的声音都把握不住,那幽幽荡荡的声音,似乎飘出很远,猛然才让她自己能够再听到,但是她竟然因为自己的声音感到害怕,脑海里有着这不再是她声音的想法。

      他低低地笑了笑,一只白骨森森的手抚上了她的身体,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嘴边有粘腻的濡湿的味道,却是带着一种腥味,喉咙间一阵呕意。

      他的手每移过一寸地方,她就是一阵寒意,仿佛一只嗜血的蝶,为她织成了巨大的蛹,她手脚都被牵扯住,心里那么的想要逃脱,但是周围漆黑的一片,她似乎只能等着他的蚕食,一寸一寸,从肌肤到骨骼。

      门口的声音虽是停下一阵,但是还是继续了下来,鬼物也暂时消逝离开,她最害怕的东西,已经出现在她的眼前,现在门外的东西又是会怎么样,她去开门,意外的是——那是那个女人的笑容。

      闵颜顿了一顿,不知道这个女子找自己是什么事。那个女子灿烂地笑道:“闵姑娘,宋琳想要到处走走,你能不能陪着我去看看?”

      她有些犹豫,这个女子在她此刻的心里,她不知道是该同情她,还是该和她一起悲哀自身的遭遇,她摇了摇头:“宋姑娘,你和李先生还是早点走的好,这里都是坟地,哪有什么好看的。”

      宋琳抿着嘴笑了笑:“这地方就是破旧了些,别的话,其实风景也是不错,有那种古老乡村的味道。”

      闵颜皱了皱眉头,真不知道该说这个女子是大胆还是怎样,她只好悄声提醒道:“宋姑娘,如果你知道这里是一夜之间,人都死光了的话,想必也不会这么觉得了。”

      宋琳惊讶地捂住了嘴,几乎要尖叫起来,看着她害怕的样子,闵颜注意着身后的动静,身后的他已经不在了,她才松了一口气道:“这里有着鬼物,你不用平白来此受怕。”

      “宋姑娘,昨晚可是房里有什么异常?”闵颜这样问了以后,查探着宋琳的脸色,果然宋琳的脸色变了变,惊异地道:“该不会是?”

      闵颜点点头,异常严肃地道:“这里其他的人都已经是不是人,你要注意些。”

      宋琳一时惊慌地道:“那我该怎么避开?”她拉住了闵颜的手,闵颜只顾着她焦急的脸色,一时没有去注意她手上的泛白和诡异的血痕。

      闵颜摇了摇头,神色叹气的道:“我其实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知道,我也…”

      宋琳神色一慌地退了一步:“闵姑娘是说你也不是人吗?”

      “不,不。”闵颜摆了摆手,暗自苦笑着:“我当然是人,只是我如果知道的话,我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走廊上走来那个年轻英俊的男子李衡,他见闵颜和宋琳都一脸害怕,神色惊慌的样子,上前问道:“你们两个是怎么了?遇上了什么事?”

      宋琳对他没有了往日的鄙夷,拉着他的手,眼睛美丽幽深,哆嗦的样子道:“听说这里都是不干净的。”

      李衡皱了皱眉头,神色有一丝不耐:“我早是说过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偏是不信。”

      宋琳泫然欲泣,哽咽着道:“这能怪我吗,要不是你和导游他们联系不上!”眼前的两人和她一样的六神无主,闵颜实在是没有主意,反而被他们带的更加慌乱。

      这一夜,他们两人就和闵颜一起坐在闵颜的门口,不敢随意的走动。

      但是门前的灯光很是阴暗,闵颜眼前的两人慢慢的变了脸色,显现出那种青灰色。

      眼睛慢慢凸出,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朝闵颜呵呵一笑间,露出了森森的牙齿。

      闵颜倒抽一口气,定神再一看,却是什么都没有。

      她眨了眨眼睛,困乏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心里更是一种无力。

      这一夜很安静,除了一片白雾迷蒙中透露出的鬼眼,偶尔的自然水开关的声音,低低哀哀的流淌着水。

      闵颜看见眼前的两人都已经睡着了,只是她还醒着,四周的幽幽的光让她觉得不安,走廊上突突的冒出的白骨,一声声年老的哀叹:救命,救命…接着是一种低哑阴沉的长叹声,带着幽怨,从古老的岁月里走来。

      闵颜定定神,看到楼梯口慢慢的漂浮上来一个骷髅头,它的头骨转了转,身下是泛着青白色光的骨架,上面的泥痕渐渐清晰。骷髅似乎向她看过来,朝着她阴阴的一笑,接着迈开它长长的没有生气的腿骨,咯嘣咯嘣地向她走来。

      她最为接近那骷髅,心里泛起一阵寒意。但她只能慌着低下头,却是看到骷髅的脚步停在她的面前。

      那一刻,脊背上冒出冷汗来,她记得他说过,他不是很厉害,在这房间里的所有的鬼物都要比他厉害,她能活下来,只是因为他给的气息,在想到他的时候,不自在的浮现那青灰色的死尸的脸。

      这样的依靠,有和无又有什么区别,也许还更是增加了她内心的恐惧。骷髅在她面前,似有似无的发出声音,然后朝着另两人走去。

      闵颜无力的想要哭,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救他们吗,她其实又能做的了什么。

      这里的东西都是她害怕的,他的庇护对她来说,有和无是没有区别的,他本身就带给她无尽的恶梦。

      闵颜从来没有冒出离开这里的想法,但是现在,她想要明天是和这两个人一起离开,她想要更好的生活,她想要像个人一样的活下去。

      很晚的时候,她又是看到了他,那个死尸鬼物,他出现在她面前,朝她露出诡异的笑容,闵颜没有动,他漂浮着移到她面前,动了动那泛着寒光的眼:“你是在考验我吗,告诉你一件事情,这里的除了我有意识之外,其他的也许有意识,但是也只是会杀人的凶器和恶鬼,他们只是想要复仇,他们渴望破坏一切活着的东西。”

      闵颜尽量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的脸上那一个伤口里,就像是有着虫子在蠕动,他开口间,那些虫子几乎要从他的伤口里爬出,闵颜眼神紧紧的盯着那一处,紧握着手,忍住了没有迈开脚步,他笑了笑,双眼变得浑浊起来:“没有我,你会死掉。”

      闵颜怔怔地看着他,他露出一丝狰狞又悲伤的复杂笑意:“但是我希望你留下来陪我。”

      “休想!”闵颜受不了的大声叫起来,她实在是忍不下去,这样的日子到何时才是个头。

      他用手捂住她的嘴巴,在她耳边阴恻恻地笑了起来:“听着…”

      闵颜正不知道该听些什么,门外边一大堆东西挤了过来,全是残碎的肢体,还有头颅,他们都发出咕噜咕噜的仿佛饥饿的样子,随时可能扑上前来把她撕扯掉,她咬着牙,恐惧的没有再说话,眼里有泪渐渐涌出。

      他冷笑:“鬼的血泪可比这泪要有滋味的多。”闵颜闭上眼睛,想把自己的灵魂抽离,但是她无能为力。

      她看着一群残破身子的鬼物们在自己四周转着,身子越发的僵硬。

      (三)
      第二天的时候,李衡和宋琳都要走了,闵颜把他们送出一小段路。她们穿着一片树林,到了面前的一片竹林时,她停了下来,回头再次看看坟墓间的隐约的自己居住的小屋,突然想要和他们一起走。

      但是幽深的树林中,有着什么东西,她隐隐是这么的觉得。究竟会是什么?

      宋琳和李衡对着这片树林和那边的竹林似乎也有一些害怕。但是相对于自己的屋子,晚上的惊心动魄,这些对与闵颜来说,也许并没有什么。

      她反而是走在前面,朝他们笑着道:“经过那边的竹林,可能就是外边了,两位不要迟疑。”

      看着白衣的闵颜,李衡小声地对宋琳道:“这姑娘怎么感觉像个女鬼,她的笑容好苍白。”

      闵颜也听到了,长年呆在她这样的环境中,她又是怎么能做的面色红润,精神奕奕。

      她无奈地笑了笑:“李先生说笑了。”闵颜看到李衡不自觉地抖了抖手样子,估计他也没想到他自以为小声的话,自己也听去了,像是希望她不是女鬼,到时缠着他,更是看到他笑了笑,面上有一丝僵硬。

      闵颜因为他的猜忌,心里有些害怕,想着自己是否真的和鬼物呆久了,自己身上也是沾染了鬼气?

      闵颜不经意间回头,看见一旁身前不远处那人对着她冷冷地瞥着,闵颜的心刹那间纠紧。“快走!快走!”闵颜大声朝后边的李衡和宋琳喊道。

      闵颜匆匆跑了起来,害怕着回头的时候,眼前一晃,竟是自己最不想要见到的他出现在她面前,在这片树林中,阳光本来就比较微薄,高大的树木挡住了烈炎,地面上只投下一片片阴凉的树影。

      闵颜的脚步颤抖地不敢动,那个人绕着她走了一圈,脸上是怪异的扭曲:“我问你,你是要去哪里?”

      闵颜抿着嘴不敢多说,鬼物脸色愈加狰狞,俯下身子,咬着闵颜的唇,闵颜咬紧牙关抵抗,不让那污浊的气息进入自己的口中,只是他忽然有些恼了,手上使劲攥握着闵颜的手,使得她疼的咧嘴。

      绝望的泪水从她的腮边而落,那鬼物的脸上也沾染了她的泪水,浑浊的眸子里似乎有那么一丝复杂和痛苦。

      他倏地放开了她的手。

      “颜儿…”他轻轻地呢喃。闵颜不自觉的望向那两个不经意来这里的人,他们的身影似乎已经隐藏起来,在不远的的竹林里的竹枝后边。

      竹林虽然茂密,但是却藏不住人。

      鬼物的他往那边的人迈开了步,“站住!求你不要过去!”闵颜不顾一切地道,“不要让他们陷入这样的事中!”

      鬼物似乎站住了,盯视着她的眼睛,却只是从她的眼里看到惊疑和恐惧。

      他只是淡淡地道:“你无论如何走不出这里。”

      他转身走了。

      闵颜紧张的往那两个人过去,她依然想要离开,只是当她和那两个人走到竹林的边缘时,却仿佛无法迈步,被什么东西牵扯住了,无形的东西在遏制她的反抗的力量,也许是一生的禁锢。

      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个人离开。

      天色逐渐暗下来,她没有想要回那幢屋里,她只是感到最后的希望湮灭,为什么有些人可以得到救赎,他们可以离开,而她却不可以?

      她想要作为人,好好的活下去。

      张白是一个道士,三十出头的年纪,还没有娶上老婆,他家里住的偏僻,是在一个山村里的,据说战争的时候,他家所在的那片山区还是一个战场,也是死了不少的人。

      他家里一直都有三脚猫的道术传承,虽然不是什么大帮大派,但也被称作为茅山的旁系一支。很多同村的干这行的人都已经另外起了买卖来,但他的爷爷和父亲执拗的要坚持下去,即使是在这个科学的时代,他的家中每次聚会谈起的却都是抓鬼除僵尸之类的事情。

      张白一身行头,身上背着背包,本来是要去城市里打工的,顺便找他的一个儿时的好友接济一下贫困的生活,只有他那老得糊涂的爷爷和呆傻的老爸才会想着现在也会有道士的饭碗,以前没有见过世面的他,还不知世道是怎么一回事,现在就觉得自己干道士一行真是蠢得没天理了,也怪老天对他如此的不宽厚,让他出生在这么一个脱离现实社会的落后家庭里。

      张白来到这片树林的时候,隐隐的觉得很不对劲,虽然对道术不说的上精通,但也是耳闻目染,家里的爷爷和老爸都赞他青出于蓝,张家以后会因为他而在捉鬼道士这一行大有前途。

      这里似乎被一大团的怨气环绕着,竹子在月光下,葱翠晃眼的有些邪异。

      四周呼啸着风,阴冷的直钻入人的心底,令人全身的毛孔都不由得竖了起来。

      竹林中的风也渐渐强劲起来,背上包裹里的那把他决定封藏了的桃木剑,突然强烈的颤动起来。

      张白着实心里紧张起来,一个大男人,大晚上的在这荒山野岭的指不定会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他对自己这一行本就没有信心,现在更是骨子里瘆得慌。

      前方一大片竹林,竹叶沙沙的摇摆,张白心里暗骂了一声,他奶奶的,老子就不信有啥不干净的东西。

      青灰色的身影站立,就算是黑夜中也默默的站着,他没有上前去,他知道她心里是怕着她,但是也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想要拥抱她。

      身为鬼物的世界里,更多的是吞噬和毁灭,没有谁有着生前的意识,但是他还保留着生前的意识,只因为心里的执念太深。

      没有谁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存在多久,这世上总有着消灭鬼物的力量,生命在死前就是终结。

      而终结了的东西,这残忍的天地根本就不会怜惜,因为鬼物们已经没有存在的理由。

      颜儿,我忘不了你,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忘了你。别怪我杀人,我想要的只是生之气息,只是能在这天地间与你再多留一刻。

      闵颜坐得累了,只是想要就这般睡过去,永远不要醒来,再去面对这样的事情,直到沉沉的睡去。

      半夜醒来的时候。她看到从前边走着一个人,闵颜疑惑的站了起来,他是谁?

      张白手中拿着一柄长长的剑,身上换上了道袍,手中的黄黄的纸张随风飘舞,他口中念念有词,竹林中竹叶飞扬。枯干的叶子似乎在倾诉最后的哀曲。

      “道士?”闵颜心里疑惑着,莫非他是来除鬼的?闵颜站了起来,心里忽然微笑着,那么她是否能够摆脱那些鬼物了?

      闵颜朝那边挪动脚步,但身后却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回头一看,他冷冷的道:“不要过去!”

      她鼓起勇气对张白道:“请你救救我!”

      半夜在深山竹林里遇上一个女人喊救命,有多诡异就有多诡异,张白防备着。

      闵颜想要甩开鬼物的手,张白渐渐近了,看到闵颜一身白衣,脸色苍白,一脸幽怨的样子,和她身后那已经不能称为活人的身影,大喝着道:“鬼物,休想在我面前捣鬼!”喊得义正词严,实际上暗地里手也在哆嗦。

      闵颜依然喊着“救救我”。

      张白脸上不屑的一笑,轻蔑地道:“救你?如何救?超度你吗?”

      闵颜不敢相信这道士说出这样的话来,鬼物看着张白,扬手间已经凝聚了一片黑色的暗雾,暗雾向着他手中靠拢。

      “去!”张白手中的黄符转动微弱的黄光,朝两人激射而去。四周的枯叶随着那幽暗的黄光飞舞,风势越来越大,竹叶沙沙作响,黄光向着两人忽上忽下的不断靠近。

      鬼物侧身一跃,黑色暗雾向着张白涌去,张白要闪避却是不及,张白的左臂衣衫被侵蚀了大半,手心里一时都是汗。

      闵颜却是为这道士担忧,千万不要打不过这个鬼物啊。

      僵硬的手臂抱着闵颜的腰侧,浓浊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冷笑:“道士,你自己送死,不要怪我!”

      他放下闵颜,黑影一闪,已经对上张白的咽喉,张白还未定神,便有黑影一闪,回过神来一张死尸的脸在张白的颈侧靠近,牙齿扎进张白的肉里,咯咯的磨着他的血肉。

      张白在挣扎着,脸色却越发青黑。直到一缕黑魂飘出,他的身体还在挣扎,只是张白的魂魄却不断的被闵颜眼里的鬼物一点一点蚕食。

      闵颜捂着眼睛,不敢再看,心底有些悲哀。张白临死大喝道:“鬼物,你们迟早是要灭亡的!”

      闵颜颤抖着身子,跌跌撞撞的在这树丛中穿梭,不时有树枝划破她的衣服和皮肤,但是她没有痛的感觉,或许,心底的恐惧大过了身体的恐惧。

      忽然感觉到自己碰到僵硬的东西,闵颜冷不防抬头,对上一张青灰色的脸,他浓浊的目光中,带着一丝狠意,狠狠的吻上闵颜的嘴唇,带着一丝破碎的呻吟:“别怕我…”

      闵颜感觉到唇瓣上浓稠的气息,她有些不敢相信,他吸食了道士的魂魄,带着生魂的气息,却来吻她。

      他杀死的是她的人类同伴,而她却不能做什么。

      他逐渐地放开,然后身形又消失了。

      (四)
      闵颜的心口被冷风刮过,一股彻底的凉意,她看着地上枯黄的竹叶,腐烂衰败的气息传入鼻中,还有那浓浊的血腥的味道。

      闵颜呆呆地凝视着道士的尸体,还有他身侧拿过的那把剑,那把剑是木制的,但它的剑柄上却是包裹着金属,在月色下泛着银亮的寒光。

      她吃力地去扶道士的尸体,找个地方,准备掩埋道士。

      她在想,这道士生前一定是个斩妖除魔的大侠,他不该有抛尸荒山的结局。

      闵颜看着地上那把剑,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用这把剑不知道能不能对付鬼物。

      青灰色的身影在暗处看着她,心里泛起一种苦涩,道士,那又怎么样?替天行道,必然会有好下场吗?

      很多年前,似乎,他自己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正义,除魔卫道,是一种正道的职责。
      正道便可长生吗?

      道是什么?曾经都是觉得道是追随天地的最为接近的一种方式。

      但天地之间,人是如何的渺小。

      闵颜准备把那道士的尸身掩埋掉。她拖着那道士的尸身,在枯败的竹叶上拖出一道痕迹。

      月光照在在树丛间,一阴一暗的明暗光影勾勒出道士的脸,泛着死人的青灰色,因为他死前的表情是那边的愤恨不甘,闵颜看到他的眼睛睁着,配衬着他的那一脸表情,有丝扭曲和诡异。

      闵颜也是害怕死人的,但是到底不忍他如此抛尸林间,她把道士的尸身停在一边,手下的铲土的动作未停。

      只是碰上石块之类的东西,闵颜小心的错开了去,这铲子日久已经生锈,再也经不起硬碰硬的对撞。

      越铲下去,磕磕碰碰的东西似乎越来越多,有些挖不下去了。

      闵颜只好准备移开那些石块,她已经身处那个浅坑里,扒开盖在她以为的石块上边的泥土,底下却露出银白色的石头。

      开始时,闵颜还没有什么感觉,后来却挖出一条长长的石块,珠圆玉润的,就像打磨过般。闵颜拿在手上,怔了一怔,猛然间不敢相信的睁大自己的眼睛,她手上拿着的其实是一块死人的骨头。

      惨白清冷的月光下,闵颜回头看了身后的照在幽幽月光中的道士尸身一眼,越发的心里害怕,下边挖的说不定是尸体,而且现在旁边还躺着一个尸体。

      四周的风声停了一下,随即却又起来另一阵风,树叶摇摆的沙沙声比上一阵风时来的更响。

      她手忙脚乱的爬出了那个浅坑,再也不敢挖下去。

      闵颜也不敢再去动那道士的尸身,心想还是白天再回来挖坑好了。

      正在她转身的时候,张白的腿脚诡异的摆了个姿势,他的上半身也随着腿脚的姿势缓缓的从地上坐了起来。

      闵颜听见后边地上竹叶的声响,往后一看。却是正看到道士身体动了起来,一步步的拐着,上身倾在膝盖旁,却是朝她挪动过来。

      闵颜惊恐之下,一时无法挪移脚步,她捂着自己的嘴,眼泪却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又少了一个人类同伴,多了一个可怖的没有意识的杀人利器。

      走到一半,道士张白的身体忽然间骨骼发出响声,他的身形忽然像个正常人般,似乎刚才是弯着腰,现在正从地面上起身。

      他如果还是活的,这行动便没有什么,但是他已经是死了的。对上他无神的略带着诡异的笑容的脸,闵颜感到心中更加空落和害怕。

      道士的尸身立着向她走来,似乎只是前奏和序章,后边的一声声破土的吧嗒声,纷纷有东西从地面上钻出。

      闵颜咬着牙,脸色越发苍白,心里的恐惧又是加深不少。在离她身体不远处的地方,两个鬼物撞到一起,便开始相互厮杀。接着所有的鬼物都互相撕咬,诡异的战斗着。

      闵颜心里明明已经是慌不择路,但是却要强自镇定下来,如果她有什么过大的声响,只会引这些没有意识的鬼杀她。
      闵颜捂着嘴,尽量制止让自己哽咽的声音传出。

      风在树林间穿梭,林中的竹子依然摇摆,沙沙声此起彼伏,偶尔还出现闷闷的击打声和不成调的呜呜声。

      月光照射着这些还拥有着人的身体,却已经失去人的意识的东西,他们苍白空洞的眼睛,扭曲青灰的脸中还噙着一丝诡异的笑容。

      闵颜的心里泛起一丝绝望,是谁做的?为何要这么对待他们,失去了人的灵魂,为什么不尊重他们的尸身,还要让他们受辱至此呢。

      青灰色衣衫的人影快速掠过这些厮杀的鬼群,朝着闵颜飞去,揽着她的腰,飞到了树梢上。

      闵颜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身体的腰部略为僵硬,她知道来的是他,可是这又有什么区别,这不是一种救赎,只是另一种更深的恐惧。

      她的头埋在他没有心跳的胸口,他的气息中只是带着一种腐败和恶臭。

      对她来说,他与那些鬼其实是同一阵营的。

      树梢间偶尔有如烟雾般的鬼灵飘过,鬼灵不会加入那些厮杀中,它们没有身体,但是它们同样是有危害的,因为它们可以影响人的大脑,给人造成恐怖的幻觉。

      青灰色的身影看着闵颜紧闭着的双眼,眼眸里渐渐盛满痛苦,他心里一声喃喃:“为什么怕我?”

      当凌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树林里,所有的一切都恢复了平静,仿佛这天地之间,从来都是这般的宁静,没有发生过一刻的喧嚣和残厉的战斗。

      晨露映照着阳光,渲染出迷离的色彩,多么美好的林间早晨,只是却让闵颜的心里透着一种荒芜,什么样的变化与这山川草木、天地,都影响甚少,只有她如蝼蚁般的生命感到了从心底深处而起的战栗。

      他放下了闵颜,身形在阳光中缓缓隐藏着。

      闵颜迷茫地看了一眼身后,瞥到那鬼物有些落寞寂寥的眼神。

      她微微一怔,那一瞬间,她觉得鬼怪是很可怜的,但是她没有力量去怜惜他们,她做到自保也是不能。

      她呆呆地站在这片树林里,仿佛自己是坠落在永恒的地狱的受刑者,泛起一阵绝望。

      她很高兴眼前再次看见了宋琳和李衡,但是不得不说,她又是心里感到一种不安。

      他们为什么会再次出现在这里。

      宋琳吞吞吐吐地说:“我们出去竹林的时候,发现外边的地方是更大的树林,根本就走不出去,我们迷路了。”

      闵颜苦笑了一下,虽然同类留在这里,让她感到一丝安定,但是她还是不得不去担忧他们的安全,她怕他们也被那鬼物同化掉,不然到时候,又会少了人类朋友,而多了那些毫无意识的恶鬼了。

      宋琳也是皱着眉头,往后看了看那片竹林,眼睛里闪过一丝邪异,脸上露出恐惧的表情:“那片竹林中间,我觉得好诡异啊。”

      竹林间有一处大片的空地,上边没有草木,一片荒芜,只是立着一块碑,碑上三个字,舍身碑。

      闵颜不敢靠近那处地方,那里令她感觉到一种从心里弥漫的恐惧,仿佛关押着被困住的恶兽,一靠近那里,竹林里的风便是更加猛烈,有如兽的嘶吼咆哮。

      李衡闪着眼神,沉思道:“莫非,你说这里都是鬼,会不会有可能突破点在那里?”

      闵颜不敢去想,那处地方这么邪异,比起她身边的他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胆小的性子,怎么敢乱来。

      但是这么多年,她找不到让自己出去这里的方法,如果那里是一个生的救赎呢?她是不是该抓住这唯一的机会?

      她让他们两个要小心些,在不远处找到了道士的那把桃木剑藏在身侧。当她靠近那处碑牌的时候,发现身后出现鬼物的身影,他惊愕的道:“你为什么要去那里?不要上前!”

      他拦住她,她蓦地从怀里拿出那把桃木剑,一下子刺中鬼物的右臂。

      他身体退开那把剑,捂着流着黄浊的液体的伤口,眼睛里闪过一丝凄厉,面色显得有些狰狞。

      陷进去的眼眶中,那双浓浊的眼睛看着她,心里却是莫大的悲凉。

      她捡起了道士的剑,是的,她本来就是想要反抗他的。

      他张了张嘴,却是阴沉地笑了起来:“你想要杀死我?凭着这把剑吗?如果我死了,就会有所改变了吗?你依然走不出这里。留着我陪你,不是更能打发时光吗?”

      闵颜咬牙含怒,脸上面无表情,冷冷地回到:“我不稀罕。我要出去,作为一个人,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液体流出了他的眼眶,流进他腐烂的伤口里,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作为人吗?”

      闵颜颤抖着手,他一声凄厉地叫唤,朝天大吼:“作为人吗?可以作人吗?”

      他忽然朝闵颜狰狞地笑道:“你害怕吗?你害怕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

      闵颜的心底感到一丝恐惧,她能够感受到来自他身上的杀意。她退开了一步,鬼物的身形却极快,那双冰冷僵硬的手,狠狠的掐着她的脖子,一种窒息感扑面而来。

      (五)
      闵颜的身体被渐渐抬高,她的脚离开了地面,颈间的手力气很大,但是那双手却是也在不由自主的颤抖,只是闵颜害怕着,没有感受到。

      他颓然放轻了动作,闵颜的脚在地面上方忽高忽低的晃荡着,鬼物想杀她,但是似乎又是犹豫着,下不了手。

      他忽然放下了她,却整个按住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吻着她的嘴唇,干枯的唇瓣间,传来灼热的疼痛,闵颜的泪水却弥漫了眼眶。

      他低低地声音响起:“不要丢下我,我知道你痛苦,但是陪着我,好不好,没有你,我要这么长久的守候下去,会很寂寞的。”他的声音低沉,明明是心事的宣泄,但是闵颜却听着感到一丝阴寒,如果她不怕他,如果她把他也当成一个人的灵魂,或许她会为这话感动,但是他在她眼里,只是一个鬼物。

      不远处的地方,站着宋琳和李衡,二人的眼中都泛起一种青灰色,宋琳阴冷地笑道:“他对她倒是不防备,我们一接近那里他就会出手了。”

      闵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泪从腮边流下,他站了起来,走到一旁,望着那舍身碑,心里泛着一种痛苦。

      每一个闯进这里的人都得死,因为他要从他们身上得到生之力量,他一方面要延续残魂珠的法力,另一方面要拥有自己的法力,延续自己和她的生命,让残魂珠伤害不了她和自己。

      作为一个魂,要守护一片人间,尘封这片鬼土,是多么的不容易。

      师父的话,言犹在耳,云华,你一定要记得,不要让这些鬼物出去为祸人间。

      而现在,他也成了鬼物,要封住的还有自己罢。

      她不知道她自己也是死了的,他宁愿让她恐惧自己,也不愿让她承受不能为人的痛苦,这些痛苦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他明明是该消逝的东西,却因为她还有师父的嘱咐,强自留在这个世上。

      他宁愿自己也是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但是他还不能。

      宋琳问李衡:“该怎么办?我们虽然也是鬼物,现在只是用术法藏住了自己的身形,万一被他发现就不好了。”

      李衡皱着眉头,思考着道:“要解封这片鬼土不难,杀死他就可以,但要杀死他也是不容易。”

      宋琳忽然笑了起来,嘴角扯开一丝诡异的弧度:“让那个女的先魂飞魄散掉,再趁他难过的时候杀死他。”

      他放过了自己,闵颜心里虽然疑惑,但因着对恐惧的抵触和自由的向往,趁他凝神望着碑的时候,她再次举起了自己手中的剑,猛然间脑海中泛着清晰的记忆,一道温朗的声音传来,那个俊美朗目的男子微笑着道:“你也那么想要学捉鬼的法术吗?”

      那个时候,她天真地道:“真的有吗,真的这么厉害吗?”

      他笑着舞起了手中的剑,一招一式呈现在她的眼前:“朗朗乾坤,皎皎日月,天地何太清,轮回湮灭道,与鬼不相容…”

      是的,就是这样的剑招,还有着那除鬼的口诀,她也舞动起手中的剑,口中吟唱着这些,他变了脸色,这是他第一次教她的东西,没想到她还记得。

      但是那是道士除鬼的道术,她施出此术,不但是他连她自己也会受伤的。

      他苦笑着握住她手中的桃木剑,身形却一阵晃荡。

      身后的残魂珠起了反应,盛大的金光绽放,有如天上的太阳的光芒。

      很多年前,自他化成鬼物的那时起,他用残魂珠镇魂,最多的是吟唱起安魂咒,绝对不是除鬼口诀。

      现在残魂珠应和着本门的剑诀,发挥了出法力。

      他不顾一切地把她扑倒在地,残魂珠的光芒照在他的脊背上,一种来自灵魂的灼烧的痛苦。

      残魂珠镇魂之用,消灭不了那些没有意识的鬼物,只能稍微镇住他们,但是,他和她是有意识的鬼物,所以残魂珠伤害很大。

      闵颜惊愣之中,看见那道碑上发出的光芒时,便被扑倒在地,她回过神来,却是一种近乎残厉的笑容:“呵呵,你的死期也到了。”

      他忽然觉察到了什么,脸色僵硬地站了起来,不远处的宋琳和李衡隐藏在一边。

      他朝着他们走去,闵颜却是大声叫道:“你们快跑!”

      然而事情不如闵颜所想,他们被他拦住了,身形迅速,双手掐住那两人的咽喉,提起,如破布般甩出去,动作一气呵成。

      闵颜却是惊恐的长大嘴巴,又死了两个同伴,她心里更加痛苦煎熬。

      他转过身看着她,面色越加复杂,眼眸里盛了怒气:“你与他们联合,是要为了对付我,但是他们却也早就不是人了,你相信他们的花言巧语,却为何要防备我?”

      闵颜望着那两人从地上爬起,那两人阴测测地笑道:“他说的确实没错。”

      “你们…”闵颜脸色大变。

      那两人觉得自己一时难以逃出,宋琳不由得笑道:“闵颜姑娘,其实你不用怕,你自己…”

      “住口!”他声音低冷,看着宋琳,青灰色的脸上盛满怒气。

      李衡上前一步,往自己面皮上一扯,露出那张能够看到脸骨的脸:“呵呵,闵颜姑娘自己也早已不是人,难得你还瞒着她。”

      闵颜怔愣中,觉得他们仿佛是说笑般,自己没有发觉自己已经死去,根本没有已死的记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说?

      但是这两人却是来者不善,真正的宋琳和李衡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假李衡又对鬼物道:“只要你肯和我们合作,解封这片鬼土,到时就不会活得这么辛苦。”

      他挡在自己的面前,略微苦涩地笑着:“对不起….没想到是我先离你而去,师父交给我的使命也无法完成了。”

      闵颜忽然觉得有些悲哀和不舍,他虽然是面目可憎,但是却是为她挡住了那两人的毒手,但是自己本身早就已经死了,什么都是假的,她什么都不在乎。

      他和那两人打斗着,坚持着自己最后的力量,却感觉到身体里的记忆在逐渐消失,那个鬼魔死去的所在,古老的诅咒又在被牵引。

      他叹了一口气:“颜儿,云华对不起你,我们做了这么久的鬼,没有投胎转世,也再没有来生,我们此生便是结束了。”忽然却是笑了起来,眼里含着泪:“一切结束的时候,没想到心里却还有着一丝安宁。”

      闵颜听到云华两个字,微微一怔,眼前的人是他吗?没有那样的容颜,连声音,甚至所有的性情都是不一样的,为什么会是同一个人?

      灵魂,会改变的吗?

      他却是解惑般地道:“你是我的颜儿,却再也不是我的颜儿,经过鬼物多次的辗转肃杀,消灭村庄,我把你寄放在不同的身躯里,却也沾染上了不同的记忆。颜儿,我是多么的无能为力啊,到头来仍是无法完成师父的遗愿,作为人,力量是多么的渺小。作为鬼,却更为这天地所不容。”

      他说着最后一个字,身体却是慢慢地倒下。

      闵颜不知道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感觉,五味繁杂,她只有闵颜的断断续续的记忆,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灵魂的杂糅,她觉得很多东西她都不能清晰的记起,只有恐惧是这样的清晰。

      黑雾从不远处弥漫起来。先是掩盖着宋琳和李衡的尸体,再渐渐的往这边而来。

      闵颜抱起他的尸身,拼命的走着。

      却在那一刻,他动了一下,她以为他还没有死,心里竟然有着无言的喜悦。
      她轻轻的唤道:“云华…”
      对上的却是一道空洞无神的眼睛,嘴角牵扯一抹诡异的笑容,他转过身来,朝她伸出了手,这一次,再无半点怜惜。
      眼睛里再次涌上泪水,她想起曾经的吻,她想起他成为鬼物的许多过去的日子里,每一次冷笑和怜惜,每一次的冷言相讽,她记得自己说,她想要作为人活下去,而他只是凄厉的大笑。

      她想起自己每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都感到害怕。

      她更想起他在那活着的宋琳的房间里呆过,和宋琳做那种事情,她发现她现在除了恼恨他这一次的荒唐,心里都只是满满的想念。如果他真的是云华,与宋琳发生的事情应该就不是他,那个时候就应该是李衡变成的,目的是为了骗她。

      可惜,他再也不在了,他再也不会明明生气绝望,却始终下不了手对付她。

      他活在这世上,却是只为了封印这片鬼土吗?

      “云华…”她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双手却拥抱着那曾经厌恶的鬼物的身体,他虽然不在了,但他留下来的身体,却是她唯一的安慰了。

      很多时候,是开始的自己不珍惜,如果没有相信那两个另外的人,更相信你,如果更能觉察出你的本意,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遗憾呢。

      如果….世上没有许多如果,事到如今,她的意识也消散在风里。

      四周的土壤中,有许许多多的凸起的泥堆凭空出现,舍身碑断裂,一颗圆润的金黄色的珠子飞出,它微弱的光芒试图阻止这片疯狂的土地。

      但是金光渐渐暗淡,黑雾浓浓升起,它最终只是化为漆黑的珠子掉落在地。

      许多的鬼物蠢蠢欲动。

      在阴凉的竹林和树木间穿梭,他们在散往各处的地方。

      没有了约束,只有他们的杀戮,毫无意识的杀戮。

      岁月会埋葬记忆,腐烂许多东西,但这片土地上没有记忆,树叶会腐烂,花儿会衰败,春去秋又来,但是再也不会腐烂的是那曾经为人的尸体。

      他们隐藏在暗处,继续着没有目的的厮杀。

      也许有一天,他们中的人还会醒来吧,但是醒来的人,如果还记得自己的身世,这是一个多大的生的禁锢啊。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