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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戎马三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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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秦玥第一次受到这么重的处罚。
“你答应不答应?”这是秦铭愤怒的声音,他活像一头愤怒的犀牛,喷出来的气都是炽热的。
“不答应!”决绝而低沉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给我继续打!”
秦玥果断地拒绝了皇帝赐的婚姻,说什么都不同意。
那天,苍天在上,黄土在下,他允诺过唐文自己绝不会娶他人的。
秦铭命下人拿着厚厚的荆棘条,一下下地打在秦铭背上,他从来不主张棍棒教育,而且此事传出去,对他的影响极其恶劣。
但他忍不了,忍不了自己的儿子喜同好,跟他那怪胎叔叔一个样!
这简直是他们秦家的耻辱,玷污翰林。
秦夫人看不下去了,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胆怯地抓住秦铭的宽大袖子:“老爷,别打了,再打真的会出人命的。”
秦铭将她推搡开,冷冷道:“你们都给我出去。”
秦玥被打得将要昏过去了,他趴在一席榻上,额头上都是汗珠,背上十分狰狞,紫红的一片。
秦铭蹲下身子,与秦玥齐对着脸,他突然冷笑一声,说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的烧尾宴提前吗?”
秦玥的意识还在,但尚不清晰,他盯着自己的父亲,此刻,他的父亲像个他不认识的怪物,那么的癫狂。
秦铭拍拍儿子的脸,在他耳畔轻声说:“我在他的酒杯里下毒了,巨毒,你再这么任性下去,解药我就不给他了。”
秦玥被打的太痛了,反应比平时迟钝,他漆黑的瞳仁转了一下,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会对唐文将前代人的事,也明白了传闻中是谁向皇帝上奏要换人领军的。
他失神地望着自己的父亲,猛地站起来,牵动了后背的伤后,他也不顾其痛苦,他心中的伤比背上的要痛上千倍。
父子俩彻底撕破了嘴脸。
秦玥抓着秦铭的绸缎衣领,抬手就要揍他:“你卑鄙!”
秦铭直接大手一甩,雄厚有力的掌心直接击在秦玥的脸上。
“亲情面前,没有卑鄙!我是为了谁你不清楚?”
五道红痕突兀而显,秦玥抬手擦去嘴角溢出来的血珠。
“我本来是极清楚的,现在,不清楚了。”
秦铭颇为戏谑地说:“帮凶可是你自己呐,是你的烧尾宴,是你心动的。”
秦玥的背后又渗出鲜血来,在晕过去之前,他问:“前代的两位前辈到底是......”
他没敢继续说下去,他预感那不是个好结局,所谓地幸福地在一起了不过是骗人的假话。
秦铭掏出喷香的手帕擦了擦衣角的血,滚烫的,同一血脉的血。
“其中一个是我的胞弟,也就是你叔叔,死无葬身之地,我不能让你走他的老路,所以就原谅老父亲一回吧。”
秦玥晕过去了。
八月,夏日炎炎,太阳毒辣,唐文即将率军到达北朝的六大军镇之一的吴川镇,距离龟兹的都城祈安不过几十里。
这吴川镇已经不如昔日那般金碧辉煌,曾经它是防守北朝的边疆之镇,军事地位十分险要,而此刻入眼皆是断壁残垣、残瓦横流。
被龟兹侵占了的吴川镇成了龟兹的草料场,草料由汉人供给,运输也全是依仗汉人。
汉人要是知趣点,就自觉地每隔一段时间将草料运往祈安,要是不识时务,龟兹便派士卒来烧杀抢掠。
这是个契机。
唐文看着这个被毁坏的重镇,又想起雕龙画凤的繁华长安不夜城,实在是心酸!
“龚言,康疏。”这俩人可谓是他的左膀右臂,亦是跟随过父亲的贤良兵将,值得信赖。
“臣在!”
“北疆之地辽阔无垠,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龚言,你随我一齐乔装打扮入祈安,康疏,你在此坐镇观风。”
唐文身穿破落麻衣,他将泥土和灰尘涂抹在自己的脸上和衣服上,墨发故意弄得凌乱如鸟窝。
他向同样蓬头污垢的龚言和下属们扬了扬污渍的下巴。
沉声道:“走!”
这些人都是他早早就选定的,他们有一口流利的北疆话。
一行人拉着粮草车缓缓地向祈安城行进。
城门口的几位龟兹士卒几把锋利的长矛横在几人面前。
“来者何人,要做何事,报上来!”士卒们眯起自己的丑陋三角吊销眼,一副警惕的姿态。
龚言一个扑通就往下跪,似是被吓破了胆,垂首伏地再也不敢抬起头看龟兹人。
只有胆怯的声音溢出来,是极其标准的北疆话。
“回大人,我们是吴川镇的,来往城内送草粮的。”
唐文也放下草车车把,眼神里故意流露出畏惧如鼠的怯懦表情,他搓着手,搓下一层的腥臭泥土,啊啊啊地回答龟兹士卒。
那士卒们将长矛做交叉状,横在唐文的前身,霸气十足:“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不说话?”
唐文缩了缩身子,他张大嘴巴,又是啊啊啊啊的几声。
士卒踹了唐文一脚,直直地踹向腹部,唐文瞬间躺在地面上,蜷缩着身子,浑身发抖。
他的头发被士卒拉起,被逼着抬头直视着士卒,士卒往他脸上吐了口唾液。
“给爷说话!”
而唐文的喉间只有几声呼噜呼噜的沙哑之声,嗓子似乎真是坏掉了。
龚言伏在地方,膝行至士卒脚下,他双手抓着一名士卒的衣袍,慌忙解释:“哎,爷爷们,这个家伙是哑巴,就不要再为难他了吧!”
那士卒们又往唐文的衣服上啐了口,将长矛一头扎进草料袋上,只见累累的粮食从布袋里流出来。
他们咧嘴笑。
“进去!别想耍什么花招,区区汉人,不过是我们的奴隶罢了!”
厚重的城门缓缓为他们敞开,唐文低着身子拉着草料车一步一步向前走,抬起头观察这座巍峨的城楼时,他猛然顿住了,握紧了草料车,满腔的怒火无法排解。
因为他在这群狗贼的城头上看见了父亲的画像!
那是一张经过风吹雨打已经泛黄了的画像,已经破洞不堪,可那眉眼,与他父亲的如出一辙!
父亲的脑门上钉着一支箭。
而画像的一侧,还罗列着父亲的种种莫须有的罪行。
满纸荒唐言。
唐文蹙着眉擦去身上的污渍,他没法再继续向前,他在父亲的画像下感到了厌恶和痛恨。
他在此刻就想抽出利剑直捣这狗贼的窝。
龚言也抬头看,恍惚间,他还是那个跟着唐老将军打仗的青年。
对不起了唐老将军。
龚言咬咬牙,一掌拍在唐文的头顶,打得唐文一个趔趄就要摔倒,而龚言牵住了他。
“你这哑巴,皮痒了是不是?不走干嘛呢!”
而后他悄声在唐文的耳畔:“小不忍则乱大谋,将军,可不能辜负了唐老将军的一心栽培啊!”
唐文拉起草料车,五指深深抓着木制的车把,力道极大,那车把竟瞬间被碾压成了碎渣,木屑纷纷飘落。
自从入了狼窝祈安城,唐文便与龚言分头行动,重点在于摸索龟兹的关卡分布,他们约好十日后在吴川镇会和。
龚言是第二次来,颇熟悉其地形分布,不出十日,他便带领着手下来到吴川镇等待唐文。
他捡起地面上的旮瘩土坷垃,往前面抛掷,便抛便问哨兵:“见到将军没有?”
那哨兵手握着器具往远处看,不见踪影。
“没有。”
龚言眼底有失望之色,唐小将军,论资历论经验,都还太嫩了些,皇上让他做主帅,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哎,有了!”
唐文穿着破布衫、蓬头污垢地走来,伪装地猥琐而猥琐,任谁也不会怀疑这是一名主帅。
“久等。”唐文拱了拱手,将龚言和康疏拉进军营。
他脱掉肮脏的破布衫,将其摆在案几上,手里执着一根枯树枝。
龚言和康疏这两位老者缓步来到案几前,被这画面震惊到了,两位对视而欣慰地笑。
龚言再也不敢轻视这位前任上司的独子了。
分明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
那是一副十分详细的龟兹地形图。
原来自从十年前北朝归降,龟兹和焉耆已经在统一战线上,分裂开不足以震畏北朝,而合起来才更庞大、威武。
十年后的现在,龟兹是曾经龟兹的两倍还多。
它囊括了曾经的焉耆,又时常南下抓捕汉人青壮年做苦力。
而这副地形图,上面绘有龟兹的山川、地形、都城、渡口、军营、各路关卡、羊肠路径、粮草营、仓库、养马地、练兵之坊。
唐文用枯树枝指着几处粮草库,他星眸忽闪,跃跃欲试道:“这几处,我调查过,是他们的主要补给地。”
他停了停,将树枝蘸着浓墨,在几处道路上比划着。
“这里,是运输线。我们先断了他们的后勤之路。”
“我们的军队虽然收纳了来自江淮的精兵强将,也汇集了关中的骁勇之士,可以说是骑军和步兵都不差,但龟兹毕竟是游牧民族,人口颇多,我们万不可硬碰硬。”
龚言和康疏也垂头看着这张雄伟巨图,听着唐文的战略分析捋着长长的胡须啧啧称赞。
唐文将树枝一抛,目光直直地盯着西北处,那里是一座巍峨的高楼,那里有他父亲屈辱的画像!
他厉声下令:“各路准备好火把、柴油!”
入疆的第一战,北朝军大举获胜,他们在漆黑的夜晚悄摸摸地潜入各关卡的草料场,星星之火也成了燎原之势。
一时间各地激起熊熊大火,火焰滔天,染红了漆黑的一片天。
虽然打赢了第一仗,助长了士气,但近些日子士兵们都觉得将军的心情不是很好,连带着食欲都不济。
唐文已经很久没有舒展过眉眼了,劳累过度,休息得也不好,这里条件毕竟艰苦,可更严重的是他的心病。
每月他都会飞鸽传书寄给秦玥书信,但是只有第一个月有回信,四个月来,他都没有收到回信。
一封都没有,实在很可疑。
他曾怀疑是不是秦家出大事了,把信寄到长安城一位朋友那里,朋友回的是秦府一切如常。
秦公子已经入仕做官,表现极佳,接连升官,仕途通达。
唐文皱着眉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得到回信。
接下来朋友所说倒是令他吃惊。
传闻说皇帝赐婚,秦公子将要迎娶安月公主。
唐文一时没能站稳,盯着书信的这几个字凝视了好久,他一把将其撕碎。
“妄言,不足以信。”
他不愿去怀疑秦玥,除非他亲眼所见,否则他决不相信!他不相信一个人转变得会如此迅速,他的身上还佩戴着白玉,送别的笛声他是亲耳听到的。
一夜的旖旎春光、风情万种是他亲自经历的。
他不相信他秦玥那么会演习,竟然骗了他整整二十多年。
“必须要快点收复失地才行。”望着天穹上悬挂着的一颗颗繁星,唐文想要求一个远方的真相,晚风吹拂着他的衣襟,他心中的疑惑像乌云一样久久不退。
为了得到解药,秦玥寻遍了整个长安城,但希望渺茫。
他害怕唐文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死,他必须压制住心内强烈的思念之情。
他在庭院里种了一棵桃树幼苗,即使再小的植株,也会长成参天大树,他期待着幼苗长大能开花的那一天。
每天,最幸福的事有三件,一件是给桃树浇水,一件是吹笛子,一件是等唐文的书信。
他不能给唐文写信,但唐文给他的每封信他都会拆开。
那把那些信件都积攒在了一个小木箱里,用锁锁上,现在一个小木箱已经满了。
几个月来他不曾给唐文回信,但唐文的信中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指责他,像是没发现一样。
“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
安月公主向来就是这样恃宠而骄,她嚣张跋扈,每隔几天都要来招惹一下秦玥,软硬皆施,秦玥都不为所动。
安月公主的身后跟着一群的宫女,她大摇大摆地进入秦府。她知道秦玥有意中人,但不知道是谁。
一想到有人比她这个公主都重要,她都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对方。
她也知道强扭的瓜不甜,再这么下去,她的脸面往哪儿放?
秦玥冷冷地看着她,自顾自地给桃树浇水,随便她怎么找话题,秦玥的嘴跟缝住了一样。
“喂,别对我这么冷淡好不好?今天我不为难你,不,从今以后我都不会为难你了。”
秦玥浇树的动作一顿。
“为我写首诗吧,能得到状元郎写的诗,这也不错,已经胜过万千人了。”
秦玥漆黑的眸子转动着,写一首诗都能甩掉这个大麻烦,他乐意至极。
秦玥进了房内,不多时,便成就了一首文采斐然的诗。
安月公主捧着诗文带着一众仆人遥遥走了。
……
三年后。
唐文已经率军展开了对龟兹的第八次进攻。
前八次,有胜有败,胜得居多。
这一次,唐文直接抛头露脸,率军临祈安城下。
一袭白衣在疆场飘摇,他腰配长剑,后背着长弓。
天气渐寒,军队的消耗量更大,而行军更加艰难,山高路远,怪石嶙峋,道阻且长,后勤补给变得更加困难。
此刻的粮草已经所剩无几,新一批的粮草还在路上,在那一辆辆马车之上。
而龟兹狡猾的点在于,即使自己的草粮场被烧掉,他们也会利用地形偷偷摸摸地南下抢劫汉人的粮食。
每抢劫一次,唐文都要分一批队伍对其进行围剿,还要安抚照顾家破人亡的汉人之家。
确实耗费了不少兵力,但又不能停止这种操作。
所以,唐文此举是打算倾注全力直接攻下龟兹,此次是破釜沉舟之战,毫无退路。
十年之久,让龟兹变得越来越大胆,越来越繁盛,越来越难对付。
而龟兹的头领护耳仍旧蜗居在祈安内部大殿左保一位嫔妃,右拥一位才人。
把酒言欢。
“十万火急,北朝第八次来袭!”
护耳喜饮血爱吃肉,即刻用短刀割下一块生肉塞到嘴里。
“让他来!”护耳王狰狞一笑,满嘴的鲜血,“我可是有礼物要送给唐小将军呢。”
护耳推搡开一众的莺莺燕燕,大步来到祈安城城楼,他的周围一群金兵铁甲护着,任何人都不近不了他的身。
护耳一手沾满血撕着生肉,一面往下观看,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铁骑兵马。
“唐小将军,三年了,你想不想家呀?”,他用血肉模糊的手指着城楼一侧耸立的土丘。
声音呕哑嘲哳。
“那儿的人可也是很想家呢。十年前,他们来这里征讨我军,现在他们的森森白骨还堆在这里。”
“这万骨山,也会是你今日的归宿!这份礼重不重?”
唐文从盔甲的缝隙里瞧着一侧的小土丘,不敢相信他们每天在这里站岗的地方竟然是十年前前辈们的尸骨所在地。
十年之久,风霜雨雪足以侵蚀掉斑驳房屋,可这土丘仍然屹立不倒,风吹不塌。
不是它坚固,是它本来就庞大,庞大到削弱了流水风雪的侵蚀。
闻言,众士兵皆往土丘看去,仿佛透过那一抔抔的黄土窥视到了里面森森的白骨。
又从一节又一节散乱的白骨上窥到了过去,那是一个个的血肉之人。
士兵们怒发冲冠,只觉得有什么不名之物在自己的血脉里窜来窜去,它们深深地寄生在每一个士兵的骨骼里。
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家国大义刻在每个人的血肉里。
唐文飞跨在马上,马蹄声嗒嗒,这点事儿还不足以吓退他,还不足以削弱他们的士气。
相反,只会滋长他们的血性。
他的一双星目,渐渐地显露出杀气,嘴角浮现出一个阴冷的笑。他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拉满了弓箭,猛地射了出去。
那支箭直直地瞄准护耳王的脑门。
“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护耳小儿,看你能不能护着自己的耳朵!”
护耳王周围的铁甲雄兵立马围着自己的王,“大王小心!”
而那支箭竟然直接穿过士兵的铁甲,直穿过护耳王的左耳。
鲜血噗呲一声像散开着的烟花,那么艳丽,那样绚烂,直呲在护耳王下属的盔甲上。
护耳王捂着血流不止的耳朵像只野兽那样咆哮:“你找死!”
而城楼下的唐文命部下丢弃粮草辎重,当真是破釜沉舟之战,他今天要做那不胜便不回江东的项羽。
那些丢弃的粮草,他并没有浪费,而是命令士卒们将它们散发到常年被龟兹欺负的汉人同胞手里。
唐文取出利剑,瞧着城楼上父亲的画像,又瞧着上面大大的“祈安城”。
“宵小鼠辈,在九天黄泉之下祈祷平安吧!”
城门大开,出来一群的盔甲步兵,唐文握紧了手中的剑,将其举在头顶,他驾马冲锋陷阵,左膀右臂分别是龚言和康疏。
三人齐声高喊。
“众士们,上!”
在血狱里激战时,敌人的鲜血迸在唐文的脸上,一脸的黏糊,唐文用护甲抹去。
余光里瞥见城楼上父亲的画像,就像是他在父亲眼皮低下杀敌一样。
他一剑锁了前方冲来敌人的喉咙,父亲,当年连鸡仔都不敢宰杀的幼童,连鲜血都不敢触目的孩儿,现在已经能代表唐家在敌人的城楼下斩杀宵小鼠辈、蛮横盗贼。
不信,您看啊!
他用力从血肉里拔出剑锋,任鲜血从剑侧滴落。
而他的后方,几波由临近汉人老乡们聚集起来的义军纷纷赶来,拙劣的武器高高举在头顶,杀声滔天。
他们有的捞起家中除草用的锄头,有的举着生锈的铁锨,有的握着耕地用的犁,有的用佝偻弯曲的背扛起一袋袋军粮。
唐文突然就有些哽咽,他双目通红,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何为军民同心、军民一家亲。
“何其有幸得此助力!”
他在心中暗暗期待着凯旋而归时与秦玥相见的场景。
就快了,马上就可以结束了。秦玥,等我!!
这场声势浩大、历时三年的战争最终以辉煌的胜利结束,唐文的箭术从不失手,百发百中,最后直取龟兹王护耳的首级。
祈安城城败,城门不翼而飞,在战火缭绕在城门口,唐文一身的血,活像个混世大魔头,而他的彼岸,是一众降伏了的龟兹士兵。
他又不仅仅看到的是这个,他看到了美好的未来。
他登上城楼,亲手撕掉高悬于上的画像,将护耳王的头颅狠狠钉在城门正中间,又为万骨山做了一个庞大的义士碑。
碑很长,很宽,但只有一句话。
“臣子恨,此时灭,请英雄安息。”
龚言和康疏领着士兵跪拜在此碑前,祭奠战死的军人。
可他们一个个地伸着头看那几个字儿的碑文时,竟都面面相觑。
连见多识广的龚言和康疏都不得不在心里嘀咕。
唐小将军的字可真是太丑了。
丑不能视,看不出来是什么内容。
……
整整三年,三个春秋,他唐文才将龟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
三年时间有多长呢?
其实对于唐文来说,三年时间挺短的。
他一心扑向战场上,钻研着北疆的地势和气候,每日陪伴着他的就是孤雁和寂寞的落日。
那是很宏伟、壮观的落日,是他在中原地带看不到的风景。
如果可以,他真想和心上人一起观赏这孤独的落日、这地平线之上的红润。
但应该不可能了吧,每个月他都会写几封信,三年已经写了不计其数了,但仍然没有一封回信。
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上,层层的沙形成一个个小型山丘,绿色植被很稀少,即使偶然碰到一株,它也难以熬过炎炎夏日。
每一个生命在这个地方都是那样的脆弱、渺小,可每一个出现在这里的生命比任何地方的都要顽强,它们深深扎根,急急地吸取有限的资源。
它们像人一样,渴望一个美好光明的未来。
父亲,唐家誓死清清白白,你失去的土地,我给你收回来了。
最后一次望着这个他待了整整三年的地方,他与之奋斗三个春秋的地方,望着他亲自攻下的城楼,还有那狗贼的项上人头。
以及那高耸着的万骨山。
唐文忽然想起一句古话:功名半纸,风雪千山。
他洒下一把种子,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
三年时间对秦玥来说简直生不如死。
他要一次次地忍受着读信不能回应的痛苦。
唐文在信中并没有询问过一次为什么不回信,他一如既往地在信中书写在北疆的所见所闻。
大的传奇事件,小的风景日常,他都写,写的很详细。
书信仿佛慢慢变味,它们不再是爱人之间互诉衷肠、互表思念的信笺,它们像是日记一样。
仅此而已了。
秦玥要一次次地感受寻找解药希望渺茫的绝望,而父亲那边卡的极严,他答应过父亲,此后不再回信,也不再联络,才能在唐文归来时给他解药。
他夜夜失眠,每当这时,他都要拿出他画的唐文来看。
旖旎的唐文,眸光似乎含着温水的唐文,他思念了三年的唐文,都在红烛之下清晰可见。
可想到是父亲亲手下的毒,他就有些无法向归来的唐文解释。
唐文知道自己信任的恩师竟然这般对他,他的心里该有多伤心、有多绝望,那些个温柔都是假象,他该有痛苦呢?
唐文带着众士兵南下,他身着一袭白衣,仍然是那样的意气风发。
策马飞腾,腰间的玉佩叮叮咚咚发出清脆的声音。
浩浩荡荡的部队南下,领头人高举着北朝的黄色旌旗,身后尘土飞扬。
胜利是属于他们的了!光荣亦是他们的。
士兵们都很高兴,大口吃肉、喝酒,夜夜不休,结束了紧张备战的状态,终于迎来了久违的和平。
不管什么时候,和平的到来都是不易的。
它是由万千人抛头颅洒热血争取过来的,多少同胞的生命被彻底定格在锦绣年华之时,多少家庭变得不再完整,多少白发送走黑发,多少手足埋骨于他乡。
送信的小吏跑死了一匹又一匹的烈马,他们一驿接着一驿地传达。
“报!十万火急,边疆来信!”
长安城瞬间锣鼓喧天,灯火通明。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戎马三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