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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吻定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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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三曲即长安著名的风月场——平康坊,别称平康里,是女妓聚集的地方,其规模甚是庞大。
它距离人流量最大的两市之一的繁华市井东市极近,且紧挨着皇城中达官贵人、官僚机构聚集之地。
其实,三曲里还有宣阳坊、亲仁两坊,但其名气不如平康坊大,人人提到三曲只知平康坊而不知宣、亲两坊。光平康坊就有十几处,可见其规模。
达官贵人们并不忌讳这种风流之地,更不会将其蔑称为猥琐之地。
相反,妓院是当时的风流渊薮,不仅博得达官贵人们的喜爱,也广博众新科士子及考生、外国使臣的青睐。
平康坊青楼分为北曲、中曲和南曲三部分,坊内有东西向和南北向的街道各一条,行成一个天然的十字交叉样式。
那些颇有才情的名妓多集中在南曲或中曲,方便客人往来。她们的名气广播四方,在教坊处有自己独立的房间,装饰得极为奢华,金碧辉煌不为过。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青楼与书生来往最为频繁,其间的名闻趣事、文人逸事层出不穷。
而书生与女妓共赴天涯也颇得世人欢喜,是极雅的一桩事。
而教坊里的女子乐琴棋书画舞,诗词刺绣样样精通,自小熟读经典文学作品《诗三百》《史记》《礼记》《烈女传》《女戒》等等,与来往的书生月下对诗,且歌且舞,遥隔千里互送书信,好不乐哉。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像那些名声大的教坊之人家中藏有满箱的书卷,那些都是才子佳人相赠的诗文。
如前人才子杜牧就曾在临行前对妓女写:“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而后人常常将此改为对心爱之人缠绵的话语:春风十里不如你。
唐府世代为将,一朝破败,算是家道中落,唐文也没有参加文科科举,平康坊里没多少人爱搭理他。
一失足千古恨。
但秦玥不一样,家业兴隆,堂堂宰相之子。
一举而霸,高中状元。
自从黄榜一出,整个长安城直接炸了。
好一个香饽饽。
有多少豪门望族紧紧地盯着他,愿招他做堂中女婿。
东西两市更是因此而衍生出众多产业链,吆喝声不绝于耳:状元郎用过的同牌宣纸~状元郎用过的同牌笔墨纸砚耶!
唐文拉着秦玥穿梭在闹市之间,听见小贩们的吆喝乐的合不拢嘴:“不知把状元郎好友卖掉会有多少两银子?”
秦玥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你就别再来打趣了。”
“哈哈哈!肯定能值不少钱!真是风光无限啊。”
兄弟太出名,也会招来很多麻烦的。
尤其是很多的达官贵人,特别想请状元郎来家一坐,好拉拢才子壮大自己的势力。
而平康坊这里人流量又太大,秩序其实很混乱。
唐文走在一家小贩前,买了俩半脸面具,一个戴在了自己脸上,一个扣在了秦玥脸上。
半遮着脸的秦玥风流倜傥,一言一行均是大家风范,唐文看了忍不住小声在他耳畔问:“你那位老相好,叫什么啊?住在南曲还是中曲?”
秦玥一路上都被他问了八百遍了,而他也切切实实地答了八百遍了:“没有老相好!所言具实。”
“行,我们来这家平康坊坐坐吧。”说着就要拉着秦玥往里走,而门口已经有人来殷勤招待了。
秦玥一把把他拉回:“不是这里,你跟我来。”
“哦?”
这种风月场地,还是秦玥出入得频繁,别看唐文在前面做向导,看起来经验颇丰的样子,其实这三曲之地他是第一次来。
秦玥早就看出来了他的生疏。
秦玥在层层的考试之中,每次放榜都要来这里会同年,即同年宴,这是每个中榜之人所必须参与的。
同年宴中照例是由平康坊的花魁担任“酒纠”,在酒席上负责监行酒令。
就连前几天极其盛大的官方恩荣宴会,都得特邀教坊花魁去参与,即所谓“官使”,以增加其雅乐。
到了北曲之地,唐文以为就是此地:“嚯!好高雅的房子。”
但秦玥的步伐并未停止。
他们来到了南曲,也就是上等青楼,这里面居住的都是一些才貌绝佳的姑娘。
而名气最大、广布整个长安城、连达官贵人都要挣着相邀请的当属花魁了。
此人名叫翠翠,乃京城一绝。大家都叫她翠娘。
身为花魁,便可恃宠而骄,“假母”给她足够的自由,她可以不做皮肉之事,也就是她要时常出“官差”,这样一来,名气便更大噪了。
翠翠的住处装修得十分精美,布置的也大气磅礴,家具更是十分有考究。
唐文边欣赏边赞叹:“比我那狗窝好多了。”
翠翠听见有敲门声,倒是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谁来做客。开门后见到来者,惊讶之余更是欣喜。
即使是戴着面具,翠娘也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秦玥,只是身边的那位白衣少年,倒是猜不出来是谁。
她稍微低下身子行了一个优雅的礼,红唇皓齿盈盈而动:“状元郎!”
唐文第一次见这么美的人儿,真如从画像里走出来的,他怔愣着说不出话来,显得呆若笨鸡。
倒是秦玥仿佛是见多了不足为奇,他极其儒雅地一挥手:“翠娘,不必行礼。这位是唐将军。”
翠娘更是欣喜,声音都抬高了几度:“百闻不如一见。”
等唐文回过神来时,翠娘已经在桌前布置了精致的茶具和糕点,她手持一把古琵琶,演奏起来了。
不过是在屏障后面盘坐起乐,不在正房内。
唐文品味着杯中的清茶,灵动悦耳的乐声在耳畔环绕奔跑,酒他会品,十大名酒什么味道他都清清楚楚,可茶,他是一窍不通,完全品不出来。正好相反,秦玥擅长品茶,酒量却不行。
唐文提溜着双眸,瞧着屏障后的绰约人影,古怪地问秦玥:“你平日里就跟你老相好这样?”
秦玥反问:“不这样还哪样?”
唐文羞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他以为秦玥是情场高手,放浪才子,自古才子皆放浪,这不是一个贬义词,才子不风流谁风流?
论经验,他的感情经验和风月经验就像是一泓未被他人开采的溪流,而秦玥熟知风月场,风月经验如汪洋浩瀚的大海,可感情经验也是和唐文一样,是个大鹅蛋。
秦玥慢慢品着敬亭绿雪,用缓和悠扬的声音讲起过往。
原来这翠娘本是官宦人家的大家闺秀,家道中落,竟落得个四处流浪的悲惨结果,走在这繁华的三曲之地,被假母收留,成了教坊之人,又因才高貌绝,夺得了多年的魁首。
多年来,翠娘致力于查明双亲被强盗所劫的真相,但身为教坊之人,人身自由严重受限,只有每月逢八才能得以自由一天,而就这一天还要向假母交钱。
翠娘弹得一手好琴,每每现实不如意,追查真相受到限制时她便以琴声做安慰,在琴声之中诉说着自己的不如意。
就在这当口,秦玥会试取得第一名,来平康坊会同年宴时,听见翠娘凄切悲凉的琴声,便问其缘由。
最后,他们达成了一个协议。由秦玥帮助翠娘查明真相,而相应的,翠娘等于是被他秦玥给包揽下来了,只不过是让翠娘帮他挡一挡宴会时的莺莺燕燕。
每次宴会时,翠娘都会出来为他解围,而他俩之间是清清白白的合作关系,单独在一个屋子里时,翠娘也听从秦玥的吩咐到屏障后弹琵琶,而秦玥也只是品茶。
唐文听了用颇为愤恨的语气:“你还真是不识好歹耶,这是多少人梦想而不成的。”
秦玥没搭话,茶已快见底,糕点还一丝未碰。
“骠骑将军、四方将军来找你了么?”
唐文知道瞒不过,老老实实答:“没找,我去找他们了,亲自登门拜访赔罪来着。”
秦玥不可思议道:“你还有低声下气的时候呢。”
“没办法,他们位高权重的,皇帝命我一个区区武举人征战沙场确实使人眼红呗。”
“皇帝找你了吗?”
“快了,后天在长安郊外的园林上林苑打猎,特允我跟去。”
这件事很奇怪,北朝的兵力很弱,武力值完全不过关,皇帝过分关注歌舞升平之事,荒淫无道,但也不是没人到让一个区区武举人上战场。
一封诏书,数方皆是震撼,无不觉得荒唐。那些个骠骑将军又怎能善罢甘休?难道仅仅是因为唐文的父亲唐恪的原因吗?
父亲之罪,要儿子替其赎之?
但战场并非儿戏,岂能这么玩乐?
秦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早就听闻皇帝最初任命的是骠骑王将军做大将军指挥战场的,但临时又更改了计划,更换了钦定的人。
莫非是有人提前上奏过要换人吗?不对,更确切地说,是有人特地让皇帝选唐文做大将军的。
要是真是这样,唐文此次将十分危险,他面对不仅仅是那几个藩属国,更大的威胁其实就在这长安城。
有人不想让唐文活着。
想到此,秦玥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再品茶时,茶水已凉,而唐文也早已离座,去屏风后找翠娘说话了。
他觉得翠娘虽戴珠宝,华光无限,腰配白玉之环,可她终归是一名可怜的女子,身不由己之事太多了,命太苦了。
正谈到赎身之事时,秦玥闯过来,有失礼貌地一把拉走唐文。
“人家的赎身之事轮不到你来操心。”
唐文立定站好颇觉得意外:“难道你已经想好要给她赎身了?”
他从小都知道,秦玥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他很会算计,不会平白无故地被人占便宜。
秦玥冷笑一声:“也轮不到我,她的心上人自会来的。”
他们来到了一处河边,这里稍微寂静些,流水潺潺,河面上印着五彩的光芒。
有小情人携手踩在河边修筑的扶梯上,两相缠绵。
遥遥望着这繁华的长安城,人人各司其职,都在自己的世界里奋斗,为追求更美好的生活而辛勤耕耘。
唐文突然没来由地感慨:“正是要这一时繁华成为一世繁华,才需要更多的士兵戍守边疆,防范外敌。”
他的眼里印着繁华之景,里面装着他渴望的和平盛世。
“我打小不爱读书,不懂高尚的圣贤之道,可我爱这片土地,”他停了一会儿,似乎在思索要怎么表达,无奈无法极其豪迈地说出来。
他只能用手指着左边心脏的地方,“我的这里总不会骗我的。”
一片真情,无法再劝。
熟读圣贤之道的秦玥完完全全抛弃了古仁人的劝慰之道。
就像抛弃一抔黄土、一朵残花、一片枯叶那样。
他一把抓住唐文的手,在这片汩汩流动的情人河河畔、在这方寂静的天空之下、在这隅繁华之地。
激动而悲哀地问:“那我呢?”
唐文还在怔愣之中,耳中只听到秦玥轻轻的声音和自己的怦怦心跳,口中只来得及念叨:“你......”
“阿文,闭眼。”
他们额头抵着额头,眼对着眼,鼻尖碰着鼻尖,唇擦着唇,手执着手,相拥着入了这四月份的河水之中。
极大的一声“扑通”传来,惊吓到了远处一对对的才子佳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一吻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