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黄昏》文霂

4、第 4 章

　　光亮在眼前迸裂。
　　最先恢复的是听觉，悦耳的鸟叫，其次是风，温暖我的脚踝。最后，鼻尖是一阵旧到泛黄的墨纸和木屑混合着四月的淡淡花香。
　　一切都和之前那次，一模一样。
　　我紧闭双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眼睛。一是想尽快适应明亮的环境，但更多的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即将看到的一切。
　　这次我目标明确，直直向那个方向走去。
　　果不其然，栏杆上斜倚着的白色衬衫，是洛长骛。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然有些恍惚，如果他也还记得上一次循环，还记得我做过的那些蠢事该怎么办？
　　现下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定了定心神，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柔和些，向前走去。
　　其实在打开铁门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做。
　　既然无法改变这种莫名其妙的时间倒流和循环规则，那么耗费时间向洛长骛解释这些超乎寻常的事情也毫无意义，当务之急是要想办法救下他。在上一次循环中，洛长骛曾打了一个电话，虽然听的不甚明了我依旧捕捉到了“老师”之类的字眼，想必那个电话一定是和他的老师打的。
　　而在那个电话之后，洛长骛意外的落泪，随后事情便一发不可收拾，因此他和老师电话的内容就成了我救回他的突破口。
　　我来到栏杆边，学着身边人将手搭在栏杆上。
　　一边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些惊异，我的心稍稍安了些，刚打算开口，准备好的话却转了个弯，“同学，现在是几点呀。”
　　本来是想直接问他关于老师的事情，但那样一来太过突兀，二来我还想确认一下他究竟记不记得上一次循环里的事。
　　洛长骛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没多话，抬手瞥了一眼随意道：“大概三点十五。”
　　“哦。”声音没控制的轻轻上扬，我赶忙偏过头，掩饰住似有若无的欣喜。
　　没有产生其他疑问，说明在他的世界里我是第一次提出这个问题，看来他不记得我干过的蠢事，还好还好。
　　我轻咳了两下，将头偏回来，顺势斜倚在栏杆上道：“洛长骛同学，你好，我叫明梓。”
　　洛长骛的眼神有了生色，他也转身向我，浅眸中碧波荡漾，却不答话，只平静地望着我。
　　我被这读不出信息的眼神看的有些发怵，不自主地又轻咳了两声，试探性地开口道：“洛同学，很抱歉占用你的时间，你的老师托我找到你，想给你带些话。”
　　或许是我的错觉，我的话音刚落，竟听见洛长骛冷哼一声。一瞬间，我有些恍惚，我认识的洛长骛似乎从不会这样轻易表达情绪，更别提是轻蔑。
　　正当我有些迷惑时，他忽地将身子转了回去，用头抵住栏杆，喃喃似是自言自语：“他，呵，他能给我带什么话。”
　　不由得大脑做过多反应，我上前一步，急急道：“为什么这么说？”
　　洛长骛许是没有料到我会这么做，他犹疑地抬起头睨了我一眼，很快收回目光，“那是因为你不了解他。”
　　我立刻装出一副迷糊的神情，用困惑的语气道：“他，他是怎么了？”
　　洛长骛直起身子，轻轻舒出一口气，正当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抬起手机看了一眼，眼神又在我的身上游移了一下，在我面前径直接起电话。
　　在他将眼神从我身上移开的一瞬间，我忽然明白过来，但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能看着他接起那通埋藏着祸根的电话。
　　“嗯，是我，蔡老师。”
　　“老师，但是……”
　　“老师我没有……”
　　洛长骛接电话时并没有避开我，甚至在通话中还时不时看向我，可我却没有勇气对上他的眼神，而是将头越垂越低。
　　事情向我未曾想过的方向发展，电话那头的声音不甚明晰，却依稀能够分辨出前言不搭后语的的咒骂。声音时大时小，每一句却都像是要将我活生生剥开，展示我丑陋帮凶的内核。我一边试图从这些话语中找寻些什么，一边懊悔着自己冒充老师代言人的做法。
　　“……嗯……”
　　“嗯。”
　　“嘟嘟嘟……”余光瞥见一只手落下，我恨不得打个洞钻进去，或者从楼上一跃而下，但我只是站在原地咬着唇，感受着炙热的目光，紧紧握着双拳。
　　不多时，我听见一声长叹，那不是之前放松时的缓和，更像是离别前沉重的悲鸣。我鼓起勇气抬头，对上的是一双从未见过的眸子。
　　像是极寒之地的野兽，冰冻三尺冷酷至极，但又暗含着悲凉与感伤，似深冬寒雪簌簌，割下我的每一寸肌肤。
　　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我木木的站着，不曾想洛长骛先一步开了口，“他让你给我带的，就是这些话吧。”
　　我垂下眼，轻轻摇头，“他为什么会这样对你。”
　　一声冷笑，逼退了周身的暖意，“凭什么。”
　　我再次将目光上移，少年斜仰着头，一双眼紧盯着蔚蓝的天，我用极细微的声音道：“他让我给你带的不是这些话，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洛长骛猛地低下头，目光凛然，“没有误会，就因为那件事，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决绝。”
　　“至于吗……”又一声嗤笑，直直刺入我的心，“可是明明就是他错在先，为什么都要怪我，为什么到最后承担一切的是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有些急了，三两步来到他的身边，“这中间到底怎么了，我们慢慢把事情捋一遍，一定有什么误会，我相信不是你的错。”
　　“明梓。”洛长骛的目光蓦地划落在我的身上，我的脊背不由得泛起一阵凉意，“都是我的错，没用的。”
　　“没用的……”
　　“没用的……”
　　他一遍遍的重复着相同的话语，我站在一旁安静却急躁。
　　我想，只要我盯住他，他就不会跳下去，只要等他心情平复了，没有什么事情是说不开的。
　　“明梓，我不怪你，就像那一次，我从没有怪过你。”
　　如一道闪电劈中我的躯体，我猛地颤了一下。
　　那一次。
　　汹涌的回忆拉扯着我，不安的情绪如旧时再次涌上心头，我不禁向后退了两步，大口地喘着粗气，血管在脑中炸裂，我用尽全力不去想那个夜晚，可画面却越来越清晰。
　　或许是在我向后退的时刻，一只手搭在了天台的栏杆上。因为当我奋力将自己从泥沼般的回忆中撕扯出时，白衬衫的一角恰好没入灰色的围墙，那道残影再一次在天边划过，可惜我没能看清少年最后的模样。
　　“洛长骛——”
　　我飞奔出去，妄图抓住那道残影，但最终只有清风和残阳从我手间溜走。我扑在栏杆上，一滴泪在那道曲线上再一次飞过，砸在了离我几十米远的地面，少年的身体上。
　　我木讷的站着，痴痴的望着楼下逐渐聚集的人群，眼睛却逐渐失焦。
　　猛地，我迈开大步，向着身后跑去。一口气冲到铁门前，我顾不得喘息，一路在黑暗中穿行。
　　老师的电话是他自杀的导火索，一定要阻止他接下那个电话，我一边跑着，思绪如电流穿过我的大脑。
　　我必须再试一次，我就不信救不下洛长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