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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西洲之思 ...


  •   “现在不行吗?”

      小童小心翼翼地扯住了她的衣袖,眸中有泪光在闪动。

      “不行。我困,要回去歇息了。”云郁遥谨慎地将自己的衣袖抽回,抚了抚怀中小兽的脑袋,假装没看到他眼中的泪花,“追踪灵阵需得灵气最浓郁之时才起效用,明日再说。”

      小童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低垂着脑袋,像是街头乞食被拒绝的狗儿,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云郁遥垂眸瞄了他一眼,微微叹气一声,从腰间的挎包里摸出一个三寸长的琉璃瓶,唤了他一声:“过来。”

      那小童紧咬着下唇,努力将泪水憋回,磨磨蹭蹭地移到她身旁。

      “把这个喝了。”

      云郁遥揉了揉眉心,把那个琉璃瓶递给了他。

      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隐约看清琉璃瓶里盛着一种蓝色液体。

      “这是什么?”

      小童眨巴着圆溜溜的鹿眼,歪着脑袋问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毒药。喝了就会立刻灰飞烟灭。”

      云郁遥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懒洋洋地答了他一句。

      “我不信。”

      小童一脸决绝,接过琉璃瓶,利落地摘去盖子,“咕嘟咕嘟”将液体一饮而尽。

      他单薄近乎透明的身影瞬间便凝实了。

      “我活过来了吗?”

      小童乐得手舞足蹈,惨白的笑脸上竟生出一抹红晕。

      云郁遥瞥了一眼欢呼雀跃的小童:“想什么呢你,躯体都没有怎么活过来。”

      这自然不是毒药,而是用幽族秘术调配的固魂汤。制作此药水的原料均来自幽都未经开发的雪原之中,收集起来格外繁琐,她仅有的这瓶药水还是年幼入宫朝拜之时,幽族祭司所赠。

      小童对云郁遥仅有的那一点忌惮也烟消云散了,他蹦蹦跳跳地围着她打转。

      云郁遥不胜其烦,恼怒地扯了一把玄瑜的衣袖:“管好你招来的麻烦。”

      玄瑜无奈地牵起那小童的手。

      “姐姐,我叫辰时。”

      小童从玄瑜的身侧探出个脑袋,不厌其烦地同云郁遥说话。

      “哦。”

      云郁遥兴致缺缺,并没有与辰时继续交流下去的意思。

      “我家住西洲。那个‘西洲在何处?两桨桥头渡’的西洲,”小童像是没看见她淡漠的表情,叽叽喳喳地同她说个不停,“西洲陶陶镇菡萏巷,从东向西数第五家,院子里有棵高过墙头的槐花树。”

      “乾坤袋拿来。”

      玄瑜不明所以,但还是遵从她的意思,默默从袖中拿出此前那枚绣着仙山楼阁图的乾坤袋出来。

      “小孩子不宜熬夜,哪怕是鬼也不行,”云郁遥尽量让自己笑得慈祥,她缓缓靠近辰时,以一个快如流星的速度打开乾坤袋,“若是日后到了地府,比别人矮上一头,可是要受欺负的。所以呢,你就好好睡上一觉。”

      辰时还未来及揣测她要做什么,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失去意识消失在了原地。

      云郁遥绑紧乾坤袋,郑重其事地把它递还给玄瑜:“看好他。”

      “你似乎对辰时颇为不喜。”

      玄瑜接过乾坤袋,侧目瞥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灯笼高高举起,以便扩大照明的范围。

      料峭的夜风呼呼袭来,四周高大的乔木哗哗作响,它们此刻在云郁遥的眼中好似一只只张牙舞爪的妖魔。

      “我并没有任何针对他的意思,”云郁遥拢紧怀中的朏朏,不动声色地拉近自己与玄瑜的距离,“我怕黑,也怕鬼。他总在眼前晃悠的话,我瘆得慌。”

      “可是我听闻在地府开辟前,极北之地的幽都是生灵魂归之地。你来自幽都,还会惧怕鬼怪之物?”

      玄瑜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眼角抑制不住地弯了弯。

      云郁遥狠狠瞪了一眼那双藏着笑意的眸子:“我自幼双亲早亡,早早地就跟随师父来了鹿台山,对幽都并无太多印象,更没有接触过生灵亡魂。你没读过话本子吗?上面鬼附身的故事不可怖吗?”

      她的目光下移瞥见那段仍旧绑在手腕上的红绸缎,忽而想起某个咒怨新娘的故事,匆匆解下那端红绸缎,一把甩到了玄瑜的手腕上。

      玄瑜一言不发地把那条红绸缎缠绕到了自己的脖颈上,然后缓缓提起灯笼,将它凑近自己的脸旁。

      昏暗的烛火明明灭灭,脖颈瓷白,绸缎殷红,再加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云郁遥忽而想起倒在深山老林中飘起的诡异白雾,倒在血泊中的冤死新娘,怪异之感油然而生。

      不知是谁家摆在屋檐下的陶罐被夜巡归家的猫儿不慎碰倒,发出“哐当”一声,在寂静的长街上如一道惊雷。

      “鬼啊——”

      云郁遥目瞪口呆地盯了他几秒,随即抱着朏朏,提起两条腿“踏踏踏”地跑出去好远。

      玄瑜将灯笼放下,低低的笑出了声。

      ————

      熹微的日光透过窗纱,屋檐处响起清亮的鸟鸣。

      “哐哐哐——”

      云郁遥的房门外响起一阵敲击声。

      朏朏翻了个肚皮,把脑袋埋进温暖的被子里,恼怒地拿爪子捂起了耳朵。

      “姐姐,天亮该起床了。”

      外头响起辰时快活的声音。

      云郁遥睁开睡眼蒙眬的双眼,给朏朏盖好被子,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胡乱地披起外袍往外走去:“今日我就把这个麻烦鬼送走。”

      拉开房门,辰时矮小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的手中还端着一个精致的宝相花纹三足盘。

      那盘中放着两个白瓷盆,一个小白瓷碗里盛着浓稠的莲子薏米粥,粥里还加入了红枣进行装点,另一个白瓷盘里盛着淡黄色的牛乳茶,还冒着氤氲的热气。

      “姐姐,朝食。”

      辰时乖巧地把盘子递到云郁遥的面前。

      “你做的?”

      云郁遥歪着脑袋,瞥了一眼白瓷盘中的食物。

      “自然。”

      辰时挺起胸膛,脸上是得意洋洋的笑容。

      米粥已被晾凉至适宜入口的温度,莲子中的莲心也已被剔除,入口即化,甜香细腻。

      朏朏踏着细碎猫步走到房门口,前爪搭在门槛上,翘起尾巴伸懒腰,抬头瞧见她在吃东西,不满地挠了一下她的脚腕。

      辰时邀功似的着瞧着她:“味道怎么样?”

      云郁遥轻轻放下白瓷碗,作出评价:“好甜。糖放多了。”

      “那我下次少放点。”

      “不必。尽早离开就是对我最好的答谢。”

      辰时望着她往院子中走去的背影,悠悠叹了口气。

      艳阳刺破云层的缝隙,整个地面都明朗起来了。

      辰时躲在树下的阴凉处,聚精会神地盯着云郁遥在蔷薇花架下绘制阵法。

      身子肥硕的蜜蜂穿梭在花丛间,时不时还往云郁遥的面门上袭去。

      “姐姐你会同我一起去吗?”

      辰时靠近云郁遥,将四处乱窜的蜜蜂打开,把方才编织好的柳叶草帽戴在了她的脑袋上。

      “嗯。同你一起去。”云郁遥将最后阵法的一笔完成,起身将倾泻而下的青丝随意地绑作一个高髻,瞥了一眼辰时,“担心你太笨,寻不到你阿兄,若是你日后下了地府,不知道会在背后怎么骂我,又或是寻几个小鬼,终日缠着我。”

      朏朏才将一罐漉梨浆喝完,抬头看见云郁遥领着那小童走入了阵法中,抖落胡须上的水珠,“嗷呜”一声迈着小短腿追上,两脚一蹬跃进她的怀中。

      玄瑜从抄手游廊处经过时,瞧见的便是二人一兽即将消失的身影。

      使了个瞬移的法诀,在最后一刻,他还是踏入了阵法。

      “说——你什么企图?”云郁遥歪着脑袋,拿手肘推了推他的手臂,“是不是看上我了?不然为何总是尾随我?”

      “看上你?”玄瑜被她气笑了,侧目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面黄肌瘦,一穷二白,有什么值得我看上的?”

      云郁遥气极,抬手狠狠掐在他白皙的脖颈:“那你来做什么?”

      玄瑜拂开她的手,轻飘飘睨了她一眼,一手牵起辰时,一手抱起朏朏:“我不放心他们跟着你。”

      落地站稳的那一刻,云郁遥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放眼望去,地面坑坑洼洼,四处皆是倒塌的房屋,残破的墙面上一片漆黑,似是被烈火烧燎过的痕迹,瓦片在地面摔成碎片,有些已成一摊粉末。

      从宅区的西侧望去,那处有一汪莲塘,瞧着像是已经废弃,层层叠叠的枯荷倒伏在发黄的水面上。时值盛夏,本该是莲叶何田田的场景,此番景象实在怪异。

      “这究竟是何处?”

      云郁遥打量着眼前破败的景象。

      “这里就是西洲的陶陶镇,我的故乡。”

      身侧响起辰时微弱颤抖的声音。

      他涣散的目光穿过倒塌的房屋,遥遥地落在了废墟中央那棵枯死的槐花木上。

      旧时光中的西洲自然不是这幅模样。

      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木浆划开浮荇,碧波潋滟的莲塘,缓缓驶入一叶木兰舟。

      “阿兄,那里有一个好大的莲蓬!”

      他趴在舟头,指挥着阿兄将小舟划入藕花深处。

      “让阿兄来,你别掉水里去了。”

      阿兄长臂一展,将他指定的莲蓬“咔擦”一声采下。

      待到船尾满满当当堆满了饱满莲蓬与娇艳的藕花,二人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岸上。

      “阿娘!我们回来啦!”

      他一路小跑着,灵活地跨过门槛跃入灶房,将一束犹带着水珠的藕花递到了阿娘面前。

      阿娘剥莲子的手一顿,笑盈盈地接过藕花,从屋檐下寻来陶罐插花:“快同你阿兄去用晚饭。”

      红漆圆木桌上摆着一大盘煮好的菱角,两碗莲子薏米粥以及浇着桂花蜜的糯米藕。

      “阿娘——”他扯着阿娘的衣袖,将语调拖长,甜蜜地同她撒娇,“我可以不喝粥吗?”

      盛夏时节莲子粥是餐桌上的常客,但它的滋味于他而言,属实寡淡无味,难以下咽。

      “不可以。”

      阿娘将采来的莲叶捆扎好,揉揉他的脑袋。

      他又冲身旁的阿兄挤眉弄眼:“阿兄,你替我喝了嘛。”

      趁着阿娘去灶房的空档,阿兄无奈地将他的粥一饮而尽。

      不料半夜肚子饿的饥肠辘辘,他翻身下床溜进灶房想寻些吃食。

      却没想到灶房还亮着灯。

      “槐花饼!”

      他嗅到了槐花清香甘甜的味道。

      “已经是最后一个月的槐花了。”阿娘握着锅铲,灵活的给锅中的槐花饼翻了个面,她抬手将一块晾凉的薄饼塞入他口中,轻轻斥责了一句,“谁叫你不吃晚膳,现在溜来灶房当偷食的小耗子。”

      二人在昏黄的烛火中谈笑着,阿兄不知何时也醒了,循着槐花的清香也来到了灶房,三人笑笑闹闹一同分食着槐花饼。

      他原以为这样的日子是无穷无尽的,可温柔美丽的阿娘,却死在了槐花凋零的夏日。

      记忆拉回现实,他抬头迎上了云郁遥柔和的目光,她语气温和地询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低垂着脑袋:“突发瘟疫,整个镇子的人都死了。”

      “突发瘟疫?”

      玄瑜蹙起眉头,再度重复了一遍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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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西洲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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