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天天撞鬼》海吉

35、第 35 章

　　　　血顺着祸辞手臂流了下来。

　　宋今安两步走上前，蹲在地上看那条蜿蜒的红，只有细细的一条，却染红了他的眼睛，他伸手想摸一下，却只堪堪停在半空。

　　“……你为什么不躲开？”

　　祸辞呲牙咧嘴的对着胳膊上那条血痕吹气：“我他妈是没躲吗？那是没躲开！”

　　王天薇把自己抖成了筛子，被祸辞死死护在身后，她与宋今安结了灵契，契约没有解除前同生共死，但她丝毫不怀疑宋今安想杀她的决心。

　　祸辞回护的动作刺痛了宋今安的眼睛，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瞳孔里又有红云涌动，像是溅上了谁的血，一瞬间世界都变成了血红色，眼前只有黑色的焦土，和滚滚的狼烟。

　　烈烈的风吹散了长发，比看不出颜色的破旗帜还要凌乱，然而他们都摇摇晃晃地站着，不死不休的屹立在这片破败龟裂的土地上。

　　到处都是死尸，一层叠着一层，猩红的眼睛搜索着任何一点微小的细节，忽地，一声轻响闯进他的耳膜，那声音极轻极浅，像玉石轻轻的撞击了一下谁的佩剑。

　　循声望去，一把断剑插在尸堆上，剑首上系着一块破碎了的羊脂白玉，风一吹，就敲在剑上脊上，一下又一下，毫无生命力的顽强。

　　颤抖的手握不住残破的碎玉，那玉一定刚绑上去，绳结上的血还是温热的。

　　可他的唇却是冰冷的。

　　这是他第一次吻他，也是最后一次。

　　是谁的血染红了谁的唇？

　　宋今安呕出一口鲜红，软软的倒了下去。

　　祸辞再也顾不上王天薇，他一把将宋今安拉进怀里，手忙脚乱的托着他的下巴：“叫他妈的救护车！！”

　　血沫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流，祸辞手抖得几乎要揽不住他瘦弱的肩，他心一急把人摁进自己怀里，肩膀一阵温热，血从肩膀滑进那条粉色的伤疤。

　　祸九歌慌忙往外跑，跑到一半突然定住了，他的胳膊被一股力量托了起来，手心越来越烫，一松手，两块碎玉就从手心飞了出去。

　　莹白的光高悬于顶，将两人笼罩起来，柔和的光晕没入宋今安的身体，手臂上深可见骨的皮肉渐渐愈合，慢慢封锁住从那里漏出来的光。

　　宋今安睁开眼睛，毫无光彩的瞳孔定定的看着某个地方，冰凉的气息喷洒在祸辞的耳朵里：“别不要我。”

　　祸辞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一瞬间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只有紧紧拥住宋今安才能堵住呼呼漏风的心口：“我要你，我要你啊！”

　　门外一阵骚动，伴随着脚步和人语声，破园子轰隆隆涌一下涌进来几十号人，有穿制服的保安，也有大半夜依然西装革履的保镖，后面还影影绰绰穿着睡衣的看热闹的群众，不管是谁一进园子全部都傻眼了，交流声都渐渐弱了下去。

　　一个烫着羊毛卷发的女人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眼就看到插满了屏风碎片的竹墙，连根拔起的名贵花草，砸的稀巴烂的奇珍异石……还有旁边的光溜溜的裸男抱着死不瞑目的血人，她两眼一翻没站稳，被后面的人七手八脚扶住了。

　　“……台风来了吗？”为什么只刮自己的园子？

　　祸辞把碎玉收了回去，抱起宋今安大步朝门口走去，人群移动分开两边，留出一条供人通行的小路。

　　“一切损失我照单全赔，明天我会登门拜访，王夫人，先失陪了。”

　　羊毛卷还没认出祸辞是谁，先被他慑人的气势震住了，她不自觉点了点头：“……好。”

　　破衣烂衫的祸九歌低头跟在后面一路没敢说话，他能说啥？开挂的爸疯批的妈，看不见的女鬼和闪现的十娃，说出去谁信呢？

　　走到半路的时候遇到急匆匆赶来的开心，家庭管家有着极高的职业素养，即便是看见自家先生这副尊容也能忍住不问不笑不好奇，她只是略微惊讶了一下就紧紧的闭住了嘴巴，把原本打算拿给祸九歌的长袍外套披在了祸辞身上……好歹是视线地方落脚了，聊胜于无吧。

　　回到别墅的时候医生已经等在那里了，他从开心的电话里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可是见到这神奇的组合还是不可避免的惊讶了一下，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先医治谁。

　　“先看他。”祸辞把破破烂烂的宋今安平放到祸九歌名贵的沙发上，泥水血渍立刻把沙发弄脏了一片。

　　医生慌忙蹲下查看，汗都下来了也没查出什么问题，他甚至不是很能理解手臂上这几条不甚明显的伤口真的能把人染成这样吗？

　　但他不能问，只好在众目睽睽下把宋今安的两条手臂缠成两根木乃伊，宋今安无知无觉，但他真的只是睡着了，他太累了，身体和灵魂都被掏空了。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一直在做梦，梦里有硝烟弥漫的战场，有孩童稍显稚气又故作老成的读书声，有苦涩淡雅的墨香，还有掺着桂花甜的清酒。

　　有时候他趴在案上，听老夫子讲“复命曰常知常曰明”，有时候驭烈马于天地间，感弓弦震颤流箭尖啸，转瞬间却又玄琴月下听琴音铮铮品茶香袅袅。

　　梦里什么都有，就是没有他自己。

　　他像一个游走于这个世界之外的旁观者，默默的见证了所有的事情，却又从来没有真正的参与进去。

　　柔和的光线从白色的轻纱里穿透进来，打在薄薄的眼皮上，宋今安微微皱眉，想用手臂挡一下，可他刚抬起手就被人轻轻拦下了，祸辞眼睛里布满血丝，他伸手替宋今安挡住了光线，带着阵阵参杂了消毒水的薄荷香，让他想起梦里那个午后蝉鸣时那抹摇摇晃晃的墨绿，吹进窗口的那阵轻风。

　　等适应了光线，宋今安微微侧了些头看到眉眼含笑的祸辞，一时有点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

　　“还爬墙了？”祸辞戳了戳他缠成木乃伊的胳膊，绷带从手掌一直缠满了整个胳膊，宋今安摇摇头，脸上有点发烧。

　　祸辞哼笑：“现在不好意思了？昨天晚上威风凛凛要杀鬼呢！”

　　杀鬼？哪只鬼？王天薇？

　　他看向祸辞，脸上写满了不承认，杀鬼是不可能杀鬼的，他们有契约，同生共死。

　　祸辞端起水杯送到他嘴边，还贴心的插了根吸管，宋今安实在不好意思被这样照顾挣扎着坐了起来，却他忘了自己根本没有手可以能拿得起杯子，所以在祸辞忍俊不禁的注视下，乖乖低头凑了上去。

　　祸九歌端了一碗清粥并几盘小菜进来，看到这一幕后偷偷撇了撇嘴，好一朵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白花，昨天晚上要杀要剐的好像不是他。

　　祸辞嫌弃地撇了一眼清汤寡水的饭菜，阴阳怪气道：“你家就是这么照顾病人的？这哪有营养，连块肉都没有。”

　　祸九歌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他：“傻子，听营养师的还是听你的？”

　　祸辞无言以对，用小汤匙舀了清粥一口一口的喂给宋今安，比小伍喂空空时都要精细，看着他一口一口吃掉碗里的粥自己也没来由的一阵满足感：“我觉得我上辈子就认识你了，总觉得此时此景似曾相识。”

　　宋今安喝粥的动作一顿，就听旁边的祸九歌接口道：“没事少看点脑残电视剧就没这种感觉了。”

　　宋今安垂下眼，看到祸辞肩膀到手臂上一条新鲜的伤口，像是被什么极细极薄的利器划了一下，不深，却很利落，像挥出去又及时收回的刀。

　　他微微皱眉：“怎么伤的？”

　　祸辞笑道：“猫抓的。”

　　猫？宋今安张口接下喂到嘴边的嫩豆腐，他怎么只记得一条黑斑大水蛇？视线挪到祸辞的领口：“剑呢？”

　　操控王天薇的大黑蛇被打死了，操控大黑蛇的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趁乱跑了，剑呢？

　　祸九歌也很疑惑：“打死大黑蛇后的事情你都不记得了？”

　　宋今安摇头，又被投喂了一口饱满多汁的大虾球，他腮帮子鼓鼓的，嘴角也沾了些粉嫩嫩的甜糖汁，在祸辞抽出纸巾之前探出一个小舌尖轻巧地勾进去了：“不记得了，只记得要赔人家的温泉园。”

　　祸辞啼笑皆非，这个倒是记得清楚，最重要的一段忘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用纸巾擦掉宋今安嘴唇上残留的点点油光，这个动作太亲腻，宋今安耳朵尖有点泛红偷偷躲了一下，眼角瞄向祸九歌，祸九歌默默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昨天晚上亲眼所见，还真被这端方克制的样子蒙蔽了！

　　祸辞视线在他透明的耳朵尖上停留了一下，似笑非笑道：“比起剑，我更好奇另一件事。”

　　宋今安疑惑的看他，他的笑意更深了，修长的手指向前探去，宋今安几乎以为他要挑起自己的下巴稍稍向后仰了一下，祸辞眼底的温柔都要溢出来了，手指转而向下，在宋今安脖子上轻轻触碰了一下，滚热的电流从他碰到的地方直通大脑，宋今安楞住了。

　　他忽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事情暴露了。

　　一个小巧精致的东西被祸辞从领口勾了出来，在他指尖闪着细微的银光。

　　“这东西……有点眼熟啊宋医生？”

　　不用看宋今安也知道那是什么，宋今安咬住嘴唇，不敢去看他盛满笑意的眼睛。

　　他当然认得，那是他亲自打磨平整的一个银色的徽章，麦穗托起小小的五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