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篱间雀》栗子二锅水

5、第四章 子虚其人

　　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倒也不算错，树木吐翠，鸟雀嬉闹，随着日头渐渐升高，轻柔的东风翩然起舞，带着这股春季的欢乐气息。
　　司马徽提议不如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眺月台，相传百来年前此处有座道观，一位女高功吃下游访时所遇仙人相赠的仙丹后，飘然飞升，正值中秋，惠帝下令建造眺月台。只是五十年前突来一阵大火将道观烧毁，眺月台倒是丝毫没有被火灾波及。
　　傅淇实在难以平静，那场梦着实恐怖，想起都会寒毛直立，只想与人一吐为快，于是一路上和司马徽七七八八也是说了个完全。司马徽一副慵懒的样子，暖风熏得他眯眼，就像晒太阳的那只肥猫玄英，傅淇甚至怀疑他一会儿还要打个呵欠。
　　司马徽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元瞻，听你讲述，这双花庙肯定与崇明观收留你们过夜的子虚道人有关。”
　　傅淇当然也十分赞同，只是来雒阳一年了，一直疲于太学和府衙，为学业和职务忙碌，对雒阳这座城市存在的人与物并不十分了解。疑惑之下，小习惯也自然就出现了，鼓起脸颊，手跟猫猫抓痒一般挠了挠胀起的面颊。放下手，微微张口刚想询问子虚真人的事，司马徽突然问道。
　　“元瞻有何忌口，可有特别喜欢的菜肴？”
　　傅淇正是思绪万千之时，直愣愣地摇了摇头，“没有忌口。”
　　“走，都尉带你去吃美味佳肴。”司马徽看他这呆样，不觉好笑，亲昵地挽住傅淇的肩，熟络得就像从小长大的好友。
　　“丰乐楼”——龙飞凤舞的三个字似乎要挣脱开这牌匾。楼有三层，每个檐上挂有风铃，阵阵风过，铃声清脆，煞是好听。走进，方知别有洞天，内有八根主柱支撑，每根柱上雕满祥纹，似是莲花、祥云之类，每桌间由图案不同的屏风隔开。
　　小童引领着两人绕过屏风，伸出手臂示意上楼，登上才知二楼这里都是一间间隔开的，远没有大堂那般如花似锦的热闹，但倒是个谈事情的好去处。待到二人站定，小童紧跟着上了楼，“司马郎君，还是照旧去斗室吗？”
　　司马徽微微点头，牵过傅淇的衣袖，径直往里间走去。小童静默，紧紧跟随。
　　原来房间从里到外，依次以北方玄武七宿为名：斗、牛、女、虚、危、室、壁。
　　二人进房，小童立在一边。
　　司马徽靠着凭几，躺坐在案几边，懒洋洋地开口道：“上些清爽的即可，看着办吧。”
　　小童称是，行礼后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一个十五六岁、眉目清秀的小厮敲门得到允许后放下茶具、茶饼、茶釜，“大人稍等。”刚将风炉点上，司马徽扔出一吊钱，小厮笑着收入怀中，利落退下。
　　看着小厮离开，傅淇开口：“伯猷，子虚真人，你知道多少？”
　　司马徽听后眼珠一转，似是在思索，从躺坐变为面对面的正坐，“从未听过这号人。”
　　傅淇有些泄气，端坐的身姿也不复以前的精神气，像是遭了虫害的树木，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就是能感受到那隐蔽的战栗。
　　司马徽转过身来，夹住茶饼烘烤，“阿淇，我的阿翁笃信道教，雒阳中就没有我不认识的道长。崇明观的观主妙玄子也不曾有过称号子虚的徒弟。”
　　“子虚，子虚，倒正合了那子虚赋。”
　　茶饼已冒出白烟，多余的水分都已经蒸干，司马徽将已经烘干的茶饼放入纸囊中，“你觉得这个子虚道人是假的。”
　　他双手青筋暴出，傅淇这才发现，这人不仅生得高大，连手也如此宽大，不似自己纤细修长，他的手看上去宽厚有力，不像是权贵子弟的，倒像是个游侠的。茶饼被他仔细地碾碎，仿佛在做什么十分重要的事。
　　风炉中火焰跳动，贪婪地吐着火舌，茶釜中水珠开始跃动，傅淇加入白盐，用长柄竹勺不断搅动，“我觉得这个道人对我没有恶意，不然我也不可能只是做一个梦这么简单。”
　　“如你所说确实还没有危险。这个道人的目的还不明确，更像是指引你在梦中与那两位少女对话。他想你帮助那两位少女。”
　　“桃花树！”惊讶的声音混合着沸水声，傅淇连忙加入一勺水，用竹夹连续搅动。“我仔细想了想，那棵桃花树隐藏了少女的踪影，那个黑衣人找不到他，也看不清我，我和他都只能朦胧地感知到对方。那一定和桃花树相关。”
　　“桃花树！双花庙！”茶饼已经完全碾磨成粉，荧光如玉，顺着晃动的竹夹投入茶粉。“我们不能贸然去，昨夜你在梦中打伤黑衣道人，今天就去调查，一定会打草惊蛇。”
　　茶沫翻滚涌出，傅淇一勺水便息了这翻滚热烈的汹涌热浪，“你说得对，过上一阵子我们再去调查。我还记得那两个少女，我们可以从她们开始调查。”
　　看着他的丹凤眼兴奋地都瞪大成了杏眼的形状，司马徽的嘴角上扬道：“将你所见全部画出，我们可以按图索骥。”
　　“茶好了，可要加些什么？”从风炉上取下茶釜放置漆案上，为二人分茶，“我不擅长丹青，伯猷，可代笔吗？”
　　“元瞻，我俩真是有缘。”司马徽接过茶碗，闭眼闻香道。
　　叩门声起，姿容清秀的女婢鱼贯而入，放下一道道佳肴，垂手立在一旁。
　　司马徽摆了摆手，女婢依次离去。这才笑着布菜，“桃花羹和鱼脍都十分鲜美爽口，先尝尝吧。”
　　肚子也确实有些饿了，端来时扑鼻的香气就已使人生津，但是傅淇还是斯文有礼地执羹匙吹凉再入口，香甜之感铺满口腔，安抚着空扁的肚子。暂时把画像的事情抛到脑后。
　　看着面前这满足的表情，嘴角更加上杨，“仔细想了想，仲和极擅丹青，他可是师承‘丹青圣手’李长君的。”
　　抚平了饥饿后，脑子暂时停止运转了，不由出口：“我们现在就去！”
　　司马徽被这热情之语惊到了，伸手递上尚有余温的茶水，“先饮些茶水，慢些吃。倒也不用如此着急，他现下正在汝阳陪他妻子探亲，已经去了半月，估摸着在回程的路上。”
　　说出口，傅淇就后悔了，怎么能说出这么没脑子、没有礼数的话。听到司马徽贴心地递上茶水，细细与他解释，心里说不出的欣喜，从淇县到京都雒阳，虽然有总角之交相伴，但总会有不经意露怯被那些人嘲弄尴尬，不能向挚友诉说的时刻。
　　接过茶杯饮下，长舒一口气，“这也只能等他回来了。伯猷，你知道雒阳哪里能炼丹吗？”
　　“雒阳之中，以炼丹闻名的就数鼎中观了，自景帝晚年沉湎仙丹，下令雒阳炼丹的方士和丹鼎尽归鼎中观，其余道观严禁炼丹。至今未有逾越。阿淇是想从丹药方面查起！”司马徽对此如数家珍。
　　傅淇点头道：“鼎中观是皇家道观，怎么可能如此行事呢？伯猷，你知不知道有地方能够私下炼制丹药呢？”
　　“城内不可能，城外就不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