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钓师养成记》汁雨莲天

2、演讲比赛

　　车淅凭着校友卡，畅通无阻地进了江大的校门。
　　早上七点半，不少同学在路上行色匆匆，一辆辆载人的自行车在宽大的柏油路上飞驰，同样飘过去的，还有浓浓的茶叶蛋香。
　　大多数直向行驶的自行车在路口要转弯的地方，都趁机又回了头。

　　一身深灰色西装的车淅像这个清晨里的一缕雾，白色衬衫领勾勒着她纤细冷白的脖颈，只是站在那就散发着清冷的淡意，让迷蒙中的人们为之清醒，却只敢在骑出十米开外再投来目光。

　　人群视线中的车淅却全然没有注意这些，她低着头，尖头的黑色细高跟在裤腿里若隐若现，轻车熟路地踩着层层台阶，直奔礼堂。

　　“真是不好意思，这么早就让大家过来。”
　　教学助理许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看人都到的差不多了，从包里拿出一沓资料分了起来。今天学院的副院长有事，她便顶着黑眼圈临危受命。

　　“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前几天发给大家的评分指南电子版稍有改动，这是新的纸质版，可以在开始前再大致浏览下，熟悉熟悉~”

　　礼堂内的休息室一般用于校内的师生，除了有特殊的活动才会被拿来“征用”，因此布置得也不会太讲究，只是普通房间的模样。
　　通白的墙体，中间一个木质小圆桌，宽敞的沙发侧对着门口，对面是几个会移动的小凳子。

　　车淅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垂眸看起手里的稿纸。
　　确实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有一条规则改变了。

　　“许老师……是不是删错内容了这里，为什么要把要求普通话标准这一条给删了呀？”
　　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子把手举得高高的，圆圆的指尖在纸张的一栏上划动。

　　她把原版的拿出来比较了好多遍，才确定就是这里有了删改！
　　但是真的有演讲比赛不看普通话标不标准吗……？

　　每一年法学院演讲比赛的评委都有着固定的组成部分，既有校内的老师与上一届参加比赛的学生，也有校外的合作律所。

　　车淅在的B所和江大一直有合作，每一届的演讲比赛就是其中一个方式，B所负责出资购置些前几名的奖品，江大可以给表现优异的学生提供一个较为便捷的实习通道。

　　那两个女同学都坐在沙发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等待许盈的回复。旁边一直在默默品茶的另一位老师嗅到了新消息的气味，默默地停直了腰，在杯子上露出好奇的眼睛。

　　许盈愣了一瞬，才拍拍脑门，如梦初醒般：
　　“诶哟，我应该先说这个的！”

　　只见她瞬间又收放自如地坐下，一改惨痛的神情，神秘兮兮地扫视场上的其余四人：
　　“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大家一定想不到，咱们院这个比赛的获奖奖励翻新啦！”
　　“从这一届开始，表现优异的前两名学生会有资格参加——《令人激动的法学》！”

　　在留足了给大家惊叹的时间后，许盈观察着她们的情绪，才继续开口：
　　“临时改掉这个要求，也是因为节目组那边觉得如果选手有些口音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甚至可能会有更好的综艺效果……”

　　不过后面的话就没什么人在听了，大家想要知道的都已经收进了耳朵，至于其他想要知道的……几道激动又意外的眼神直直地投向了车淅。
　　车淅：？

　　众所周知，《令人激动的法学》可是今年最火的与法律相关的综艺节目，在红圈所行列之外的B所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还是说一向低调的江大终于肯拿钱营销一波了？！
　　然而时间都没有给车淅和许盈进一步解释的机会，休息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抱歉，我来晚了。”
　　一名女子笑着推门而入，带来了股价格不菲的香水气息。她步伐缓慢、懒散又不失节奏，在看到车淅的那一瞬间，轻轻挑了挑眉头，笑意渐深。

　　“说曹操曹操到哈，程主任，你来的正是时候！”许盈热情地向其余人介绍：“这位是A所的程郁律师，今天来和我们一块担任比赛的评委。”
　　“咱们刚刚谈到的综艺节目，就是多亏了A所呀！”

　　程郁接过了许盈递过来的评分指南，推了推挂在鼻梁上的金框眼镜，一双眼睛和缓地迷起好看的弧度：
　　“A所能和百年名校江大合作，是我们的荣幸。综艺节目的邀请，我们也只不过是架了个桥，谈不上多大功劳。倒是A所以后的发展，还要多仰仗江大的人才呢。”

　　一通话语行云流水，语调舒缓，短短几句就让江大的学子如沐春风。在程郁与其他人你来我往的客套中，车淅有时会被提到参与几句，但大部分时间都在一旁默不作声。

　　其他人看着车淅静静地喝着一杯又一杯热水，脸色微白，以为她身体或许不太舒服，便不多打扰。
　　她们是对的，车淅现在确实不太舒服。
　　居然是程郁！

　　想到这，车淅不自觉看了程郁一眼，却正好对上那人笑吟吟的视线。只见她递过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车律师在想什么？杯里的水已要见底了。”

　　……
　　车淅没有接过，略微倾斜了她手里的杯子，以纠正程郁话里的错误，说了句谢谢后，不动声色地把杯里的水一口喝尽。
　　仰头的那瞬间，车淅心想，这下是没法咨询A所的上岸经验了。

　　客套逐渐变成了程郁一人的主场，从江大的发展谈到国内整个法律行业的走向，车淅就更没有开口附和的必要，眼睫低垂，只留一只耳朵放在那，专心致志地在手机上整理起在律所没完成的文书。

　　“发展……同学……同班……很熟的……一块参加辩论赛……”
　　因为是程郁一人的“故事汇”，所以当话题围绕起她的个人生活车淅也没有怎么在意。

　　直到自己的大名清晰地被那人提起。
　　“是的，我和车淅特别要好，是女朋友关系呢。”

　　车淅愣了一下，才转过身子，在程郁进门后第一次正面地直视她：
　　“没有那回事。”
　　看着车淅波澜不惊的脸上好像终于有了些起伏，眉尖微微地皱起，打了个不宜察觉的小结，程郁的笑意更浓了，她耳后的半长发随着恣意的笑滑到了镜腿的一旁，遮了些眼里那暗暗揶揄的光。

　　“女性朋友怎么不算是女朋友呢，车淅，我们可是认识九年的交情了。”
　　无聊。
　　车淅果断地收回了眼神，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九年的淡淡之交。”
　　“哈哈，君子之交淡如水。”

　　“咚咚——”
　　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敲响，那两个女同学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尽管精彩的比赛部分还没开始，但从彼此的眼神交流中就可以看出，她们对这一趟出行的价值达成了积极的共识！

　　只见一个腼腆的男生走了进来。他穿着正式的衣服，脸上的青涩与身上的干部风有些格格不入。
　　“柳硕，来，你妈妈让我给你带的早餐。”

　　他似乎也是没想到屋里有这么多人，并且有着不简单的气压，向见过的老师问好后，视线便在屋子里搜寻。手因没东西拿不知道往哪放，拘谨地贴和在两边的裤缝上，这时听到程郁的话语，便得了救星，乖乖地小跑过去。

　　程郁不知道从哪掏出个饭盒，对着柳硕旁若无人地低声嘱托了几句话，待到人走了才跟刚想起来这里还有一大屋子人似的。

　　她先是温声跟大家道歉，让那孩子跑到这来拿饭确实是不太合适的举动，之后才笑眯眯地介绍起更多信息。

　　柳硕，A所柳主任的独生子，也是江大法学专业大二的学生。
　　众人登时在心底里有个大概的猜想。两名学生讪讪地低头，装作突然有什么事很忙的样子。

　　车淅听到这话，若有所思，觉得这场景好像曾经在她上学时也发生过。
　　一样的表面公平，但实际早已人定。

　　“柳硕这孩子功夫下在平时，刚刚还跟我说不紧张，昨晚睡得太踏实一点梦都没做呢。柳主任也是很期待他的表现呀。”

　　她顿了顿，感受到了屋子里与刚刚不太一样的微妙气氛，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起来，继续着笑容的维持：“大家不用有什么想法，当然是要公平投票的……”

　　做梦......
　　车淅有些心不在焉，偏偏这两个字准确地落到了她的耳朵里，而后就不断地膨胀，直到充满她的脑袋，再塞不进其他。

　　车淅的手指停在了半空，停下了机械滑动的动作，最后转向了右侧的锁屏键。

　　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与行漾重名的人的缘故，她昨天晚上居然梦到了她。
　　这十五年里，车淅逐渐接受了行漾确实已经离开的事实。或许应该是这样的，如果她昨晚上没有见到那个工作牌，她可能永远也不会再提起这个人。

　　时间太久了，久到她记不清行漾是怎么走的，只记得那是个特别漫长的夏天。知了在酷暑的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灼热的高温蒸煮着大地。那几天，每一天的天气预报都是高温晴天，每一次敲行漾的家门都是无人回应。

　　那时候的车淅在心里就计划好了，等行漾下个星期回来了，她要问她去了哪里玩，其他地方也像家里这么热吗；
　　后来她数着日历想，等行漾下个月回来了，她要问她在外面这么多天有没有饿，她学会了做桂花饼，可以给她吃；
　　再后来，一年过去了，记忆中的小房成了一片空地，行漾还是没回来。车淅在搬家的当天执拗地赖在院子里好久，心想要是她回来了没地方住怎么办。

　　直到后来……
　　车淅在课本上学到了蝉的故事。
　　蝉，在土地里蛰伏好多年，爬出后却只能在枝头歌唱几十天。

　　车淅登时就想起那个残酷的夏天，她也曾在灰蒙中沉浮，直到遇见行漾，在她本暗淡无光的生命里留下一缕转瞬即逝的色彩。

　　“车律师，你不太舒服吗？”
　　车淅回过神来，眼前是许盈关切的神情。
　　她摇了摇头，在嘴角撑起一个勉强的弧度：
　　“没事，我去趟洗手间。”

　　车淅下着台阶，思绪却飘向远方。

　　一片雾霭中，车淅像往常一样在办公室加班，她敲着键盘，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颈，窗外是静谧的黑色。
　　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有人轻轻地走了进来。车淅以为是其他同事，但当那个小小的身形朝着自己走来时，她才意识到有些奇怪。

　　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在她面前站定，一脸兴奋地朝她伸出了手：
　　“车淅！我们去看烟花吧！”

　　惊诧之余，二十七岁的车淅直接伸出的手比意识快，可身子却迟迟坐定在原地，小女孩拉不动她。

　　“我好想你啊。”
　　原来十五年后，她最想对行漾说的是这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