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枝》涂山熹熹

2、再见故人

　　古神遗藏的核心处此时汇集了来自不同宗门的上百名弟子，潼斐心事沉重，对这些古老传承没有一丝兴趣，也没有进去的打算。
　　她一个人单独站在角落，这些年轻人在周围兴奋地叽叽喳喳，她自动将他们屏蔽，一心在想怎么从这里出去，然后脱离林家，因为跟熟悉的人呆在一起迟早会露馅。
　　而且，她还要想办法重新回到那九重天上去……
　　可惜，事与愿违。
　　古神传承开启时，产生了剧烈的能量波动，竟撕裂了此处的空间，造成几道巨大的空间裂缝，强大的吸力从中传来，潼斐身形猛的踉跄一下，眼疾手快地一把揽住身旁的石柱。
　　“啊！”不断有尖叫声从周围传来，有个人猝不及防被吸走，从潼斐身边飞过。
　　潼斐下意识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是距离不够，指尖擦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脸惊恐的被空间裂缝吞噬。
　　潼斐眉毛狠狠地拧了起来，她目光迅速掠过全场，只见全场接近四分之一的弟子都已经落难，化神期的都没能幸免。
　　古神遗藏具有年龄限制，仅限十八岁以下的年轻弟子参加，林清也还差两个月到十八，年龄刚刚好。
　　潼斐手臂使力，艰难的挪到柱子后面，这石柱仅能容纳一人躲藏，她背靠柱子，快速思考着突破之法。不能这么拖下去，核心入口会开启三天三夜，这空间裂缝还不知道会存在多久。
　　她自上而下地打量着大殿中伫立的这几根石柱，也不知道上面是不是被刻下了什么阵法，竟然在空间裂缝的面前纹丝不动。
　　她心情复杂地摸摸背后的柱子。
　　“各位！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要不我们冲一把！”陈晨站在一个形似暮钟的法宝内，勉强抵御着。
　　“该死，怎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啊！”有人怒吼道。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还是先进入口吧。”最冷静的竟然是林清如，她也幸运地躲在了一根柱子后，身上还有天阶法宝发出的莹莹珠光，神态轻松。
　　离她不远处有个姑娘几近力竭，眼看就要撑不住了，目露祈求，向她伸出手，想让她拉一把，可是林清如皱着眉嫌弃地看她一眼，微微侧身躲过了她，然后冷眼看着她力竭，瞬间飞进裂缝，被无情吞噬掉。
　　这一幕被潼斐尽收眼底。
　　“不能拖了，快走！”陈晨目光复杂地瞟了潼斐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放弃她，率先凭借着各种法宝加持，以最快速度向入口冲去。
　　现在还留存的都是各大世家的弟子，催动着各式各样的法宝护身。其他人见他已经开头，衡量一番，也尽数咬牙跟上。只有十来个跟潼斐一样有柱子保护的人还在犹豫。
　　潼斐在林清也的身上上下搜寻一番，不料想堂堂一宗嫡女身上竟然连一件像样的法宝都没有，只有手腕上一个透白色的手镯散发着些许灵气，但是也没有什么用处，好像只是一件普通的装饰品。
　　她为难地叹了口气，感慨林清也的穷困，这纯纯是被送来当炮灰的。
　　“幸好这柱子足够结实。”潼斐庆幸地喃喃，差点夺舍重生的当天又要嗝屁了。
　　如果被仙界哪群上仙知道，大概会笑掉大牙，然后被镌刻在仙史上，娱乐百世。
　　正在她打算跟这跟石柱天长地久之时，天公发力了。
　　只听见“咔嚓”一声紧贴着后背传来，潼斐浑身一僵，大气都不敢喘。
　　“不是吧！”
　　下一秒，背后的石柱轰然倒塌，潼斐紧急调动全部灵力，才稳住了不过瞬息，就倒飞而出。
　　潼斐认命地闭上双眼。
　　就在她即将碰到裂缝时，一只微凉的手稳稳地扣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堪堪停在了裂缝咫尺之处。
　　潼斐一激灵，疑惑地睁开眼，撞进了一双深邃冷漠的黑眸。
　　她愣住了，全身血液在这一瞬间被冻结。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停止了流动。
　　祁玄无言，陌生地跟她对视，见她小嘴微张，近乎呆滞地望着自己，手腕微微使力，将她甩进核心入口，自己随即跟上。
　　潼斐身体向入口飞去，但是眼睛始终如一地放在他的身上，祁玄错开眼，不再看她。
　　她跃过入口，狼狈地落在地面上，凭借本能打了个滚缓掉冲势。
　　陈晨等人惊讶地看着她从天而降，尤其是林清如，格外的难以置信，双目瞪得浑圆。
　　陈晨惊喜万分，立马关心的靠上来：“清也，你也进来了！”
　　潼斐完全没有反应，她半跪在地，一手撑着地面抬头，晕乎乎地看着那人一身玄衣，慢条斯理地从入口处走来，表情冷淡，高高在上，似是在逛后花园般闲庭信步。
　　潼斐看着熟悉的面容，只觉天旋地转，恍若隔世。
　　陈晨等人也都看到了祁玄，心下皆一惊，他的气息飘渺神秘，竟无法看透，明明看着比他们年长不了几岁，却比家中那些老祖们更加深不可测。
　　“你是······”陈晨疑问，一手搭在佩剑上警惕地看着祁玄，他确定同他们一起进入古神遗藏的各家弟子中并没有这人。
　　祁玄并未搭理这些凡人，他径直向潼斐走去，目光微动，但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陈晨等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下意识为他让出一条道路。
　　潼斐倏地回魂，连忙站起身来，匆匆地整理头发和衣服，确认不再狼狈后微不可见地舒了口气，但随后又接着泄力，塌下了肩膀。
　　差点忘了，她现在是“林清也”，不是潼斐，祁玄应该不认识她。
　　她的心中充斥着一股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情绪，有些失望的抿嘴，不过注意力还是很快转移到了眼下的问题上，疑惑他怎么会出现在人间的这个地方。
　　他不应该在镇守北界吗？她刚重生，他就出现在这里，是巧合吗？
　　潼斐心思飘忽地想，在最后那些年里，她与祁玄几年见不了一次，就是因为末法时代三界动荡，他不得不镇压在北界中枢，九重天上的府邸就只剩个空荡荡的架子。
　　莫非是自己死后，仙界又出现了什么变故？
　　可惜，祁玄并未过来搭理她，只是跟她擦肩而过，一路径直来到中央的石像前，抬首仰视着它。
　　这里是另行开辟的一处小世界，脚下是一个圆形的小广场，广场四周都是一片漆黑，看不到边界，在他们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巨大的石像，一个上半身人类下半身鱼尾的女人，手持一把战戟，眼睛被一条红色的丝带绑住，下半身的鱼鳞雕刻的栩栩如生。
　　祁玄默不作声地上下扫视着这个石像，不理会众人试探的目光。
　　陈晨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很危险，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放弃上前搭话，第六感告诉他，还是远离比较好。
　　“好了，时间宝贵，各位抓紧时间开始悟道吧。”他扬声提议。
　　林清如看潼斐一眼，率先过去，在前排找了一个蒲团坐下。
　　此处摆了至少上百个蒲团，众星拱月般将石像包围，是给他们感悟古神传承用的。这会儿这群弟子一拥而上，明明蒲团数量够用，却在争抢最前排的几个，甚至有的已经开始争吵起来。
　　陈晨看着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们也走吧，清也。”
　　林清也默默避开他的接触，拒绝道：“我方才灵力已经耗尽了，怕伤了根本，就算了吧。”
　　“好不容易来到这里，不试试就太可惜了，”陈晨劝道，“我看看有没有灵药能帮你恢复一下。”
　　“不用了表哥，你快去吧，不要为我耽误了时间。”潼斐效仿着林清也，温婉一笑。
　　“可是……”陈晨还有些犹豫。
　　潼斐不由得多看他两眼，方才在外面他选择放弃林清也，这会儿又关心起来。
　　“你快去吧。”潼斐推他肩膀一把。
　　陈晨顺势向石像走去：“那好吧，那你在这里等我。”
　　“好。”潼斐温柔的应道。
　　闻言，祁玄回头朝这里看了一眼。
　　但潼斐没有注意，她正难受地搓着胳膊，听到这么温柔的声音从自己口中说出，虽然不是自己的声音，但还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待各弟子都找到自己心仪的蒲团后，小世界内终于安静下来。潼斐在小角落松懈地伸懒腰，用余光疯狂打量祁玄。
　　空间内安静的落针可闻。
　　祁玄脚步轻轻地离开石像，退至广场边缘，沉默的望着石像，像是在出神。
　　潼斐满心问号，终究还是按耐不住，大步向祁玄走去。她觉得反正祁玄又不认识林清也，她无所畏惧。
　　一直到她走近，祁玄这才转过来，抱臂而立，眼神不动声色地从她的手指上扫过。
　　潼斐没发觉，她装作娇羞的一笑，破不好意思道：“刚才谢谢你啊！多亏了你，不然我就死定了！”
　　祁玄冷淡地开口：“不必多谢，路过而已。”
　　“那个······我是云岚宗林清也，你呢？”
　　“祁玄。”
　　“我看你有些面熟，我们之前见过吗？”潼斐小心翼翼地试探他。
　　“没有。”祁玄扫她一眼。
　　虽然冷淡，但有问必答。潼斐心想，不见的这些年里，这老冰块居然还学会跟女孩子搭话了。
　　可恶，以前他都对自己不爱搭理的。
　　“好吧，那你也是为了传承来的吗？”潼斐不觉自己的目光此刻分外哀怨。
　　“嗯。”祁玄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答应。
　　潼斐抿嘴，这真是扯淡，论给祁玄传承，谁能有这天大的本事，三界中恐怕都无人敢当。
　　“既然如此，那你还不去悟道？”潼斐冲石像抬抬下巴，看他怎么找借口。
　　可祁玄摇头，只淡淡地说：“有问题。”
　　“嗯？”潼斐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是说这石像？”
　　“对。”
　　“什么？”潼斐皱眉，这才开始仔细的观察石像，之前她一直没把这古神当回事，也没注意看。
　　她沿着广场外围走了一圈，甚至还堪称大逆不道地上前，对着石像上下摸索：“不是吧，我怎么没发现，这不是普通一石像吗？”
　　祁玄皱眉看着她摸，语气凉凉地说：“可能是修为太低吧。”
　　“……”也不是没有这个道理，潼斐竟无从反驳。
　　“那你明知有问题，还不去叫醒他们，等着看他们送死？”无法反驳，但想打人，潼斐忿忿地怼他。
　　“与我何干？”祁玄满不在意的反问，还是一副熟悉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可以，不愧是你。”后半句没敢说出来，只敢暗中腹诽。
　　“等着看吧。”祁玄明显不想搭理她了，直接开始闭目养神。
　　“等着看吧。”潼斐撇着嘴，阴阳怪气地学他，还在他侧面恶狠狠地比划了下手刃。
　　祁玄轻哼一声，随她去了。
　　潼斐对他做了个鬼脸，回过头继续研究这石像，她自顾自说道：“话说回来，现在我也觉得这石像有点邪气了，可是这片沿海区域的每个村落都供奉着渔女的石像，这不最近空间异动，突然冒出来了她的古神传承，把各世家弟子都招来了。”
　　她回想着林清也的记忆。
　　“真的不用叫醒他们吗？”她有点犹豫。
　　“不用。”祁珩冷漠道。
　　“那好吧。”潼斐在心里感叹他还是一点都没变。
　　真想不通，他这种漠视众生的性格，居然会任劳任怨地镇守北界这个烂摊子。
　　世人皆道神仙怜悯众生，可又有几个神仙真正在意凡人这种蝼蚁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