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家记》厚厚米

1、分家

　　清晨，天将亮未亮，山溪村的村民随着鸡开始打鸣就开始起床做下地的准备了，做早饭的，磨刀的，收拾背篓绳子的，都十分迅速，在粗粮馒头混着稀粥的早饭过后，就开始了忙碌的秋收。
　　这个时节没有闲散的人，全村老小都在忙着抢收，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时节，全家的一年到头的成果就在这几天收获，就连平时逮猫逗狗的小屁孩，在这几天也得担起往田里送水送饭、拾稻捡谷的活。
　　几乎全村人都在热火朝天的秋收中，让人意外的是村口林家今天却没一个人下田干活，以往这个时候，林家人早去田里了，而现在一家大小十三口人都挤在堂屋，平时大家也少都聚在一起，吃饭分两桌也难看出林家这么多人，连最小的林桃都被坐在角落的林二媳妇抱在怀里。
　　林父坐在门口，沉默的抽着老叶子烟，看向门外。
　　“爹，娘，我们是真的干不了，一大家子的活儿，都压在我们身上，要是孩子他爹没摔一跤的话，这活儿我们就一直干下去了。可现在我要照护孩子爹，大郎昨天运稻回来的时候才被牛踩一脚，现在脚都是肿的，农忙完了，还怎么去上学。二郎才十六，昨天一整天都在干活没停歇，昨天扛稻腿都在打颤，他还那么小，难道也要把他累趴下？”林大媳妇徐春凤一脸愁苦，说话都带着哭腔，一副受了大罪的样子。
　　事实上并没有她说的那么严重，林大家大郎二郎和林二家三郎都因为农忙回家，大郎平时在码头扛活，二郎、三郎是放了田假才回来的，收稻倒是累人，但也没多少累活儿，大郎被牛踩也是他赶牛车被踩的。二郎十六了，也能算一个劳力，扛稻也只是把割下来的稻谷搬到路边牛车上，能扛也能抱，也不算重活，扛稻主要还是也是林大、林二两个劳力。可林大昨天运稻的时候脚滑，从田埂上摔下去了，脚崴了，现在正是严重的时候，要不是昨晚他媳妇和他商量打算今天要求分家，他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大嫂，你这是什么意思，全家担子都落在你们身上了？我家老二没干活？我没干活？杏儿没干活？三郎没干活？这个家除了那个傻子，谁没干活，连我们小桃最近都帮着哥哥给你们提水送饭呢，她才七岁都知道干活，你说这样的话不是寒我们的心吗？”
　　别看林二媳妇杨红花这会儿气直理壮，其实他们一家子是最会躲懒，但是今天都提到分家了，还不表明自己对家里的功劳，到正式分家的时候可是讨不着好。
　　林大林二两家早就想分家了，也该分得家了，村里虽多是父母死后才分家，可家中孩子都该娶亲了，再不分家，孩子娶亲都得耽搁。只是谁先提出分家，就算是不孝，不和睦，谁就气短了，到时候分家就气短了，要不是这次林大摔了一跤，大郎被牛踩了一脚，林二一家又惯会偷懒，地里的活多是落在二郎头上，徐春凤还不太想先提出分家。
　　徐春凤不想理她，谁不知道她们一家子的德行，林二和他媳妇还有个三郎，都是最会偷懒的人，他家也就两个女儿勤快了。
　　“爹，你说怎么办吧，反正我们是做不了了。” 徐春凤说完，看林父林母没有什么反应，但也没有直接骂她，看来分家还是有可能的。
　　她家是长子，又有两个儿子分家该分大头，要是这次分了家，刚好腊月大郎要成亲，二郎要是考上了童生，这家也算是有盼头了。哪像现在，林二家是懒的，林三是死的，还要养他傻儿子和他媳妇，这都算不上劳力，又吃的多，最好这次能都分出去。
　　“哎呀，我的天呐，这是要累死我们呀，家里的重活累活都是我们大房的干，不干了，谁也不干了。”徐春凤突然坐在地上开始嚎哭，“天老爷啊，我们一家子都要被拖死了呀，我十五岁嫁进来当媳妇照顾一家就算了，现在当要婆母了，还得照顾一大家子，哎呀，我的命好—”
　　“够了！嚎什么，林大，你管管你媳妇，这像什么样子。”高昂的哭叫声突然被打断。
　　林父的脸被嚎得铁青，看着低头不语的一大家子，除了角落里林三媳妇和被他娘圈在身旁的傻子，看来都想分家的，院子外面已经有人在看了，要不是农忙，恐怕早就被堵得水泄不通了。
　　“爹，是我不对，没有管教好孩子他娘。”林大作势要跪下来，徐氏赶紧扶起林大，随后跪在林父跟前。
　　“爹，都是我的错，要不你打死我吧，看着我的儿子们被当牛做马，我也不想活了。”徐氏一边磕头一边哭喊，林大也低着头站到一边。
　　林父放下手里的烟，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说说吧，怎么想的。”看了一下林二，“老二，你先说。”
　　“爹，大哥他们想分家，那就分吧，大嫂都这样说了。”林二畏畏缩缩的说了一通，林父的脸更黑了一些，他知道谁都想分家。
　　农村讲究人多，儿子多，劳动力多，能干更多的活，挣更多的钱，人多了，在村子里也不会被欺负。但儿子大了，娶媳妇了，就会多为小家考虑，就会出现矛盾，干活的人多了，躲懒的人就会多，这种情况下，儿子越多，一大家子住一起矛盾也多。早些年为了多交户税，官府还强制分家，现在都改交人头税了，官府也不管分不分家了，没想到儿子们都想分家，林父也没什么办法。
　　“好啊，好啊，都是些有成算的，那今天就把家分了吧。”都以为林父不会随便同意，更会大发一通脾气，没想到怎么快就同意了。
　　林母也有些惊讶，但当家的决定了的事，她又能说什么呢。就在她接受分家的结果后，突然想到了她早死的小儿子林三，看到坐在最角落的母子两个，一个坐着摇头晃脑的什么也不知道，一个站着紧紧搂着这个傻儿子。
　　“当家的，分不得，分了小宝他们娘俩咋办啊。”林母紧紧的抓住林父的手臂。林小宝是林三的儿子，不仅死了父亲，还是一个傻子。
　　林三是林家的小子，虽叫林三，也有个读书人的名字叫林如甫，能有个区别于林大林二的名字，还被家里送去上学，成为村里唯一的秀才，并不是因为他是幺子，而是因为在林三八岁的时候被路过的一个道士断言有状元之相，才特意被送到村上一个老秀才办的村学去上学。
　　林父为了不厚此薄彼，当时还咬牙将另外两个儿子也送了去上学，说了来也奇怪，林三在读书方面确实也些天分，在村学学了一年后，林大继续回家种田，林二中途自己逃学，也回家种田了，林三却被老秀才看中，推荐去了县里上一处私塾继续学习学，在拜别老秀才时，还被赐名林若甫这一有别于林家取名传统的名字。
　　可惜林三在小宝十岁的时候，去府城进行乡试，在回来的路上病死了，本来都考中举人了，可惜喜讯还没带到家中，噩耗就先到了，还是同乡的考生一起凑钱帮他的尸首运回来的。小宝这个傻的也没了父亲的庇佑，现在已经十六了，如果不分家的话，倒是可以继续养着，但是如今要分家了，林父林母照看不到了，但也得给他找一个能养他的人，也算对得起他们那个早逝的儿子了。
　　林父看了一眼角落里的两人，开口到：“你们要想分家也可以，先得给小宝找门亲事了，才能分家。”
　　“爹啊，您这不是难为我们吗？谁家正经女子哥儿愿意嫁个一个傻子啊！”徐春凤一脸的难为情，“我家二郎比小宝还大一岁还没找到媳妇呢，要不给我家也找一个？”
　　“要分家就找，不管是去说一个，还是去买一个，反正得给他找个媳妇，不然就别想分。”林父态度坚决，一看就没有商量的可能。
　　“要不去镇上安置难民的地方挑一个哥儿来嫁给小宝。”林大儿子林大郎试探的说了一句，分家的事本来是没他这种小辈说话的，现在家里他也能出去挣钱了，今年就要娶亲了，也算大人了，他在码头扛活，见识也广，大家也多听他几多句。
　　要是真的去给林小宝说一门亲也是难的，就算是买，一个哥儿就至少得花五两银子，这个钱谁也不乐意出，还不如去难民村挑一个，反正还不花钱，可能还会得不少安置费呢，这些都是他在码头做活的时候听说的。
　　“爷爷，我听说买一个姑娘得花七两银子，买一个哥儿得五两银子，去年北边遭了旱灾，这些来我们县的难民都被安置到难民村，哥儿姑娘不给分田地，现在好多人都去那儿挑媳妇，我们码头好几个扛活的都在那儿挑的媳妇，有个家里穷的就挑的是一个.哥儿，现在姑娘怕是已经挑完了，哥儿也好，更能照护好小宝。”
　　林大林二家没人不同意去挑一个逃难的哥儿的，连林父也没说什么，看来也是赞成的。这事就由林二和大郎去办，大郎的脚虽说是被牛踩一脚，但是躲得快，其实只是擦破皮，走远路也是可以的。林父本来要去的，可难民村在县西边，他们村在县东边，这一趟去的话得在路上过夜，最近又农忙，林二干活又偷懒，所以就让林二和大郎去了。
　　分家的事说好了，林家几妯娌就去做了午饭，今天早饭已经没必要吃了，早点吃了午饭好去干活，林二和大郎也好出发。
　　“这是二两银子，你们拿去打点或者给人家哥儿，不拘相貌，一定挑个能照护好小宝。”林母把钱给林二，嘱咐他道。
　　林二马上接了过去，放到他的钱袋里，说道：“娘，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给小宝找一个最合适的媳妇，您就在家等着吧。”没了小弟秀才免税的好处，全家一年到头就靠卖点余粮，拢共也就三四两银子，没想到爹娘竟然会为了给傻子娶媳妇花二两银子。要他说，一个傻子娶什么媳妇，能给他碗饭吃就算不错了，要不是看这些年爹娘护得紧，早就把这娘俩踢出门了。好在马上就能把他们分出去了，也不用他来做这个恶人，这二两既然到手了，要怎么花，还不是他说了算。
　　“走吧，大郎，我们快去快回。”林家两叔侄就顶着烈日出发了。
　　走到村口，正巧碰到邻村以驾车为生的周老头驾车往县城走，他们村靠近县城，虽说是靠近，但是走的话也得花一个时辰，坐牛车会快一刻左右，虽快不了多少，但很省力。
　　“二叔，我们坐牛车去吧，反正也才两文钱。”大郎对林二说。
　　“这才多远，我们还是走着去吧，走快点，可能比牛车还快呢。”林二一边说一边加快速度。
　　林大郎知道他二伯是舍不得给他花的这两文钱，见他不同意，也就不提了，反正他一个扛活的，可不怕累。
　　这个时节午时最热，好不容易走到了县城门口，林二已经满头大汗了，穿的短打也被汗浸湿了。
　　“大郎啊，之前不坐车是怕村里的人看到，现在坐车正合适，再说我们也不认识路，坐车正好，你说是吧。”林二擦了满脸的汗道。
　　“是，还是二叔想的周到，那我们去找个车吧。”林大郎早知他会这样，带着他走到了平时停靠牛车、驴车的地方，问到了有去难民村的牛车，但人还没满需要等客。
　　林二摸着钱袋里的二两银子，和林大郎说道：“也不知道去挑个媳妇会花多少钱，你奶只给我二两银子，要是不够，也没办法，要是多了，咱就分了，你回去了可不要给你爷奶说。”
　　“够是一定够的，我也不要一半，二叔你是长辈，你六我四就行，我一定不会和爷爷说的。”林大郎知道，要是不先说清楚银钱怎么分，按他二叔的意思，一定就给个一两百文，随便打发了。
　　刚说好分钱的事，就有几个人来坐牛车了，也就停了这个话，本来林二还想说什么的，可又找不着话说，心里还是有点后悔，怎么就说了四六分呢。太阳还是很大，牛车又晃悠悠，一边想一边就靠着大郎睡过去了。
　　再说家里，林二大郎走后，林父就拿着镰刀下地去了，虽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了，可割稻也还是一把好手。
　　家里闹着分家的两个妯娌也消停了，本来是打算林二他们把人带回来，分好家了再干的。可林父都走了，小宝都跟着他娘下地去了，他们不可能呆在家什么也不干吧，于是喂完鸡鸭，也都拿着家伙事走了，家里就剩下需要养伤的林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