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后》君墨非

3、唐夙案03

　　众人看了看贴在白板上的照片，又看了看梁晚声，动作出奇的一致。
　　梁晚声从携带的黑色皮包里拿出警察证和一张干部调动介绍信放在桌子上，笑嘻嘻地说道：“我这个人还请风警官签收一下。”
　　风止皱了皱眉，拿起警察证仔细检查了一下，又转头对着张珏吩咐道：“去拿检查灯。”张珏点了点头，不一会就把检查灯拿来了。
　　“如假包换。”梁晚声笑嘻嘻地看着正低头用紫外线仔细检查证件背面的风止。
　　确认证件无误后，风止又拨通了介绍信上留下的号码。
　　“您好，H市市公安局。请问有什么能够帮助您的？”
　　“您好，这里是A市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风止。……”
　　在确认无误后，风止呼出一口气，在介绍信回执上签了字，然后脱下外套披在梁晚声身上，伸出一只手，“欢迎加入A市市公安。”
　　梁晚声愣了愣，拢了拢身上的衣服，郑重地握住了面前的那只手。
　　“路长，你带着他先去熟悉熟悉环境。”风止正了正身子，试图挡住身后贴着嫌疑人照片的白板，却忽略了眼前的人比他还要高上一截。
　　鲍路长余光瞥向他身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拉着梁晚声就要往外走。
　　“不用不用，我在这就好，说不定还能提供点线索什么的。”梁晚声拉开身旁的椅子坐下，歪着头看了看白板上自己的照片，“风警官你这个人还怪会选照片的嘞！这张可是我难得上镜拍得好看的照片。”
　　风止尴尬得有些不知所措，脸色由白变青，又由青变红。坐在下面的警员看着面前的调色盘努力憋笑，甚至有的警员已经笑出了声。
　　“行了，今天就先到这了，各忙各的吧。张珏你跟我来。”风止摘下板子上的照片收回文件夹，同手同脚地走出会议室。
　　身后的警员目送他离开，终是忍不住，哄堂大笑。张珏也是连忙整理面部表情，改换一张严肃脸跟了出去。
　　“鲍法医，你们风队多大了啊，怎么看着就像二十出头啊。”梁晚声戳了戳站在一旁的鲍路长。
　　“咱们风队今年都28啦！只是看着比较年轻而已。”一个警员打岔道。
　　“啊…老天怎么没赐予我童颜啊！”另一个长相有些老成的警员仰天长嚎。
　　会议室又是笑声一片。

　　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下，雨水成帘，像瀑布一样落下，溅起一层层白茫茫的雨雾。
　　风止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一楼门口，椅子旁还趴着一只德牧。
　　“将军啊，你说凶手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凶手对人体构造极其了解，偏偏四个嫌疑人都是医学院药理系的，人体框架是必修课…”风止呢喃着，托着下巴盯着门外的雨发呆。“如果生前伤不是凶手造成的，犯罪的就是两个人，那第一个人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共犯吗…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更让人无法理解其行为目的了…”
　　“汪呜…”狗子想不到这么复杂的问题，只能用脑袋蹭了蹭风止的小腿。
　　风止思考得太过投入，以致张珏走到他身后，他都没注意。“风队，案发现场的手机密码已经破译了。”张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将手机和手套递给他。
　　“指纹鉴定结果呢？”风止戴上手套，接过手机，解锁划了几下。手机壁纸是卡通的小飞机、外卖盒、红酒瓶、饮料瓶四个小格子拼成的长图，看着有些幼稚。APP也只有几个，除了手机自带，就只有企鹅、微信，和一款名为AN0M的软件。
　　“手机上只有唐夙的指纹，而且都很完整，”张珏说道，“如果有人蓄意破坏或者触碰，指纹不会这么完整。所以我断定从案发到现在，除了被害人和警方，这部手机没有其他人动过。”
　　AN0M…AN0M…总觉得在哪听过，听谁说的来着…耳畔的声音遥远又不真实，风止一点都没听进去。眼前一阵眩晕，耳朵也一阵轰鸣。
　　“风队你在听我说吗…风队？风队？”张珏着实被他双目无神、目光涣散的模样吓到了，连忙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几下。
　　“呃…啊？你刚才说什么？”眼前逐渐清明，风止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张珏：“我说，被害人手机里企鹅和微信的聊天记录也没什么问题，看着都是同学间的正常聊天。”
　　风止皱了皱眉说道：“聊天记录都正常怎么进行的交易？A大到案发地点的监控调查得怎么样了？”
　　“嗯……诚信小区确实在二十三点零七分的时候拍到梁晚声进小区的画面，平阳路的监控在二十三点五十的时候拍到苗颖。另外两名嫌疑人并没有不在场证明。平阳路到诚信小区的监控坏了好几天了，所以没有更多的线索。”张珏扶了扶额头，迟疑一会到底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道，“风队，你的状态让我很担心。”
　　他能明显感觉到风止的精神状态不好，在近半个月甚至有记忆力衰退的情况。明明监控调查结果他刚刚已经在会议上汇报过了。
　　不过风止似乎并没有在意张珏说的话。他摆了摆手说道：“辛苦了，你快去休息吧。”
　　张珏三步一回头地离开，风止则是翻看每一个可以聊天的软件，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企鹅和微信连密码都没有，而且不出意外地，里面除了同学间正常的作业、学习资料、暑假工、考试补考等正常的聊天记录之外什么都没有，电话除了备注是“爸”和“妈”的通话记录也没有更多。而那个名叫AN0M的软件，点开以后也有六位数密码。
　　他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
　　“叮——”手机短信铃声响了，是一条公益短信。
　　对，还有短信！即使在这个互联网普遍的时代，短信已经被遗忘，但是也不排除他们用短信的可能性。风止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满怀期待点开了唐夙手机的短信，果然没让他失望，唐夙一直在给一个备注是74893和74364946的两个人发送长短不一的数字短信。
　　而在24号的23：37的时候，唐夙给74893发送了一条54896的数字短信。也就是说，在这个时间里，唐夙还活着。
　　风止打开随身携带的工作笔记本，用笔划掉了梁晚声的名字。
　　至少排除了一个嫌疑人，风止又盯着雨幕发呆。只有发呆和睡觉的时候，紧绷的神经才会放松一点，脑子也不会胡思乱想。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女孩子撑着雨伞推开公安局的大门。
　　女孩收起雨伞，捏了捏衣角，怯生生地说：“那个…风、风警官，我有点事想跟你说…”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如蚊呐。
　　风止挺直坐姿，然后站起来，换上一副笑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你的？”
　　“风警官…我…”女孩捏着衣角，涨的满脸通红，似是终于鼓起勇气般开口道，“我有一些线索…是关于…关于…关于唐夙的！”

　　风止把那个女孩子带到了审讯室，廉渊他们正在里面值班，在这么多人的场景里女孩好像更紧张了。
　　“姓名。”风止拿出笔记本和钢笔，在本子上写下。
　　“孟静。”
　　“年龄。”
　　“22岁。”
　　在做完简单的身份盘查后，孟静深呼一口气，开口道：“就在昨天，也就是案发当天，唐夙在食堂的时候心脏病复发了一次。他就突然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粗气，我们都吓坏了，还好他的室友从他的包里掏出心脏病特效药，拿出瓶盖里的白色药丸和一片特效药给他吃，他才脱离危险。那时候也是太慌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到底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后来我才…”
　　孟静没有继续说。
　　“可是后来你才想起来，只有云南白药的瓶盖里有‘保险子’，而且是红色的。”廉渊的眉毛拧成了一个“川”，一脸严肃地接着她的话说。
　　孟静点头如捣蒜。
　　“他的室友是谁？那颗白色药丸多大？”
　　“叫霍思羽。那颗药丸大概有一粒小黄豆那么大，4、5克的样子。”
　　众人面面相觑，良久没有说话。
　　“那苗颖、韩赋旻和梁晚声这三个人，你知道多少？”风止拿出照片推过去，盯着孟静的眼睛。
　　孟静接过照片，看了三四秒，然后拿起梁晚声那张照片咧嘴一笑：“另外两个人我也不熟，只知道苗颖是个文静胆子又有点小的女孩子。梁老师啊，自是个极好的人。他教会我们很多专业知识，但在我眼里，最宝贵的是他教给我们的‘生存之道’。他从来不讲什么大道理和鸡汤，而是告诉我们‘生活’和‘生存’是两码事。他说人生来就是不平等的……”
　　她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扫先前的紧张情绪，碎碎念了四五分钟，听得风止直皱眉。
　　廉渊自是个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找了个合适的说话空档打断了孟静的话：“谢谢你给我们提供的线索，这对我们破案有很大帮助。”
　　孟静这才噤了声，想想确是自己失态了，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那个…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那我先回去啦！”
　　风止向廉渊投去一个“懂我”的眼神，换上笑脸，站起身跟在孟静身后。
　　刚开门，风止就顿了一下，笑容也僵在脸上。梁晚声就站在门口，抱臂靠在墙上，臂弯里还挂着一件警服，冷冷瞥了他一眼，然后把臂弯上的警服给他披上。
　　“梁老师！你怎么在这！”孟静如果有尾巴，估计已经摇得欢快了。但当她看到他一身警服的时候，又严肃了起来，“还有这一身警服怎么回事？私穿警服可是违法的！”
　　屋里的人闻声都往门口看来。
　　风止还僵在那里，不解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来了多久了？听到了多少？他刚来就被质疑会不会不开心？他会想什么？
　　“嗯？这是什么话！我可是正经警察！”梁晚声满眼得意地昂起头，拿出自己的警察证在孟静眼前晃了晃，又整理了一下衣服，走了两圈，像一只刚开屏四处显摆的花孔雀，和刚才冷若冰霜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风止好像看见他冲自己挑了挑眉。

　　不知不觉间，他们三个已经走到了门口。雨已经停了，红透了的夕阳从蓝黑色的云层里露出一半，建筑全都镶嵌着一层金光。
　　“用不用送你回家？远吗？”
　　孟静摇摇头，鞠了一躬，说道：“我住校的，不用担心，我自己回去就好。谢谢风警官。”
　　两人看着渐行渐远的女孩背影，良久未说话。
　　风止还在为刚才的行为懊恼，又暗暗祈祷，祈祷那时候梁晚声只是刚到。
　　“你觉得白色药丸和案子有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