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雨好凉凉

6、第 6 章

　　一切收拾完毕时间已经不早了，郁翳几乎是踩着下午第一节课的铃声走进教室。

　　也是他今天有些精神不济，所以没察觉到上课前班上古怪的气氛。平时不到老师走进教室的后一秒，即使铃声震耳，也压不过班上沸反连天、一片叽叽喳喳，这群平常总是精力过分旺盛的高中生们今天却一反常态，他们还是憋不住一个劲找周围同学聊天说话，只是声音不再无法无天，反而极力压低，教室里闷闷杂杂说话听不真切，好像这里是什么卧底的交接场所。

　　郁翳落座后物理老师跟他正好前后脚走进教室，班上顿时安静不少，他也在这种过分安逸的环境下，忍不住一头栽进知识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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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醒过来时，郁翳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周围非常安静，只有室内空调制冷不时发出的嗡鸣声。

　　他睁着眼睛恍惚片刻，才发现自己桌前落下了一道深色的阴影，抬头，是物理老师那有些发福的圆嘟嘟的脸盘子。眼角余光再一扫视，便发现班上同学都睁着大眼睛望向这里。

　　郁翳：“……”

　　他的表情看起来非常镇定，在老师的注视下也没先开口说话。

　　物理老师显然清楚郁翳情况特殊，敲醒他也没有责怪，只是体贴说道：“听说你今天上午请假了，身体不舒服不要逞强，回家多休息几天再来学校也没有问题。”

　　郁翳此时感觉自己眼皮又热又涨，太阳穴突突地往外跳。他有些拘谨地点点头，声音微弱却很清晰：“我知道，老师，我身体没事。”

　　物理老师点头示意也没有多说什么，返回讲台继续上课。

　　其他同学则随着老师的身影转移视线，稀稀拉拉的声音过后，还在隐晦窥视郁翳的人已是少数。

　　郁翳在老师转身的同时悄悄呼出一口气，滚烫的热意沿着鼻梁向上翻滚，他的眼睛也有些泛红，莹润润的好像覆盖了一层雾气。

　　他手指有些无力地抓了抓笔，圆珠笔在他的指尖滚动，此时，身侧传来一个细细软软的声音，同时一张洁白散发着淡淡清香的手纸递了过来。

　　“你没事吧…？”

　　柯沫沫废了好大决心才尝试跟她这位同桌搭话。她刚才注意到郁翳眼睛红红的，眼角似乎还有水渍，做了半天思想准备才小心翼翼给他递过去一张纸巾。

　　郁翳看过来的眼睛里没有什么情绪，黑漆漆的眼珠显得阴翳又无神，柯沫沫见他缓缓眨了眨眼睛，半晌才问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上课多长时间了？”

　　“啊？啊，没多久吧，大概十几分钟…？”

　　柯沫沫心里纳闷，但是见郁翳已经转过头听课了，也就默默收回手。

　　剩下的时间郁翳勉强打起精神才把一节物理课熬过去，下课铃刚一打响他就迫不及待又埋头下去了。直到没过两分钟，自己周身一圈突然安静下来，一个人在他桌子侧面“笃笃”敲了两下，郁翳才顶着死气沉沉的眼睛抬头看见了江逸那张尊容。

　　啊，又是这位“少爷”。

　　头晕脑胀加睡眠不足，郁翳此时心里戾气几乎要控制不住摆在明面上了，只能勉强维持住面无表情。

　　江逸早就习惯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此时面对这个一言不发脸色阴沉的人，滤镜厚重到居然品出一丝呆呆的可爱来，随即咬肌起伏了一下，心想自己真是疯了。

　　不过他还是用一如既往强硬的姿态说：“你是不是生病了。”

　　郁翳苍白的脸上泛着两坨红晕，一双眼睛也红得像兔子一样，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他还是迅速反驳道：“没有。”

　　江逸瞬间又不爽起来，他这几天好不容易才理清楚自己的思绪，觉得喜欢男人就喜欢男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自己从小到大就是个习惯离经叛道的人，现在只不过在性向上叛逆一下，只要别被大哥发现就没什么，只要他喜欢怎么可能干看着郁翳在眼前还不采取任何行动。只是郁翳嘛……稍微不太一样，他之前确实因为无聊小小捉弄了对方一段时间，但是既然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郁翳搞不好也没觉得自己被欺负了，他就当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

　　只不过他好歹在郁翳跟前刷了一个多月存在感，他怎么还是一幅跟谁都不熟的样子，好像他江逸跟班上其他任何一个普通同学没什么两样。

　　于是他不由分说抬手抓住郁翳肩膀，另一只手手背靠了过去，撩起眼前人过长的刘海，手背贴在他光滑饱满的额头上。

　　“嘶——”郁翳都没反应过来，就见江逸已经收回手，俊眉紧皱，怒气将发未发。

　　“这么烫了不去休息？傻成这样我看你也别来上学了！”

　　他抓着郁翳肩膀的手顺势滑到腋下架起这人的身体，带着他踉踉跄跄往门外走去，随口对身旁的沈北丢下一句话，就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扬长而去。

　　“跟老师请假，这家伙发烧了，我带他去趟医务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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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校医院里这个时间点通常都是空无一人，布满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只有几张空床，上面铺了层雪白的被单，还有位戴着无框眼镜的有些胖胖的老师。她看起来人很和蔼，即使江逸直接推门进来也没有生气，反而非常关切地上前查看情况。

　　“老师，他发烧了。”江逸将人强硬地压在床上坐着，开门见山道。

　　“嚯，这么烫，什么时候烧起来的？”

　　校医在一趟详尽地询问情况，通常都是江逸在一旁回答，郁翳偶尔点头或者摇头，虽然他现在心情很不好，但是脸上烧得一片潮红，意识也不太清楚，没有力气反抗，表情也不免透露几分可怜的脆弱来。

　　校医照例量了体温加各项检查，最后吩咐郁翳好好躺着，她去给他准备吊水，就匆匆离开了。

　　室外阳光正好，窗帘只拉上一半，光线透过玻璃折射下来，给郁翳苍白的皮肤边缘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光圈，让他好像曝露的雪娃娃一样仿佛即将消融，光圈下脸上同时显现了一层金白色的绒毛，看起来又像裹了张软乎乎的毛毯一样柔软又可爱。

　　江逸坐在一旁椅子上，看着郁翳瘦削却饱满的脸颊，紧闭的双眼下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眼睫毛，心里仿佛浸在温水里的同时，又浮现出了那个奇怪的想法：牙根痒痒的，好想一口咬在郁翳脸上，留下一道清晰的牙印，再看着他由于吃惊而睁开那双湿润湿润的黑色眼眸……

　　郁翳是被江逸和校医强制要求躺在床上的，他本来全靠意志支撑，此时沾到医务室的床上顿时挺不住了，喉咙里一片干热，眼睛火烧火烧的，刚一闭上就陷入昏睡当中。只不过他本来就睡不踏实，心里始终有根绷紧的弦。

　　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他听见耳边有道喋喋不休的声音——

　　“郁翳，睡着了吗？……啧，真睡着了，怎么这么快。也是，都快烧到四十度了能不难受吗，之前还怀疑你是真傻假傻，现在看来搞不好假傻也要被烧成真傻了……喂，你这家伙，不至于睡这么死吧，你要真睡这么死，我可就咬你了…不反对就是同意，事后你可别赖我——”

　　郁翳感到脸上有凉凉的气息扑面而来的时候，挣扎着睁开了双眼，刚从微眩中回过神来，就看见江逸那双神采飞扬的眼睛近在咫尺。见他睁眼后才微微后仰，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啊，就知道你在装睡，还想不理我。”

　　郁翳一眨不眨盯着他看，眼睛里有一丝丝红色的血丝，嘴唇苍白翘起死皮，看起来又可怜又狼狈。

　　不过他根本不想搭理江逸的自说自话，只是在疲惫不堪的身躯里竖起一道厚厚的防线，时刻警惕着眼前人又在打算怎么欺负他。

　　只见江逸在他脸上逡巡一番后，起身去校医的桌子上翻找些什么，郁翳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他端着一杯看不出是什么的透明液体走了过来。

　　在江逸递过来的同时，他条件反射般转过头，只不过下一秒，他就在预想江逸计划不成恼羞成怒又会做些什么了。

　　预想中的怒火没来，江逸的声音里似乎只有平静。

　　“差点忘了，你躺着也不方便喝水。”

　　一阵衣服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后，郁翳正过脸来，看见江逸拿出一根棉签，朝他脸上伸了过来。

　　郁翳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了，再说有时候反抗也没用，只会招来之后狂风骤雨般的报复，有时候无动于衷，毫无反应反而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潮湿又带点软硬的触感从嘴唇上传来后，郁翳睫毛微颤，反应过来江逸在做什么，他更加仔细专注地盯着江逸，好像不想放过他脸上任何表情。

　　医务室外的门打开，光线中灰尘绒絮缓缓漂浮着，江逸的身体背光，表情也不太清楚，因此郁翳不知道他耳根的那抹深色是不是光影在跟人开玩笑。

　　但是江逸的声音里也透露着一点不自然来，“靠，我第一次做这种事，你敢给我嫌弃看看！”

　　他笨拙又小心地将躺在床上之人的嘴唇一点点濡湿，扔掉棉签，随后边向左右打量边说：“等等我找找看有没有吸管，医生怎么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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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在干什么？”

　　郁翳终于说出他到这里为止的第一句话来。

　　其实他现在喉咙很干，浑身无力，要不是实在不明白江逸这一番行动，他根本不打算开口说话。

　　江逸转过头来，一缕碎发从额头滑落。他平时喜欢将头发全部捋到后面，露出整个额头和眉毛，显得人清爽又帅气，不知道他本性的乍一看真会以为这是个没什么坏心眼的阳光帅哥。

　　他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显得深情满满，此时脸色有些泛红，看起来更显无害。

　　“说了你也不懂，我要你做我男朋友。”

　　江逸一手捂住口鼻忍不住移开视线，他感觉自己脸上正热气蒸腾。靠，他第一次说出这种类似向人表白的话，怎么突然这么不好意思……不行，他得掌控局面，不能像个早恋的小屁孩一样。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重新移到郁翳脸上，这人脸上既没有诧异也没有害羞，还像往常一样，江逸一方面感觉失望，一方面又觉得他这种懵懵懂懂的样子真tm可爱。忍不住拿手附在郁翳一边脸颊上，轻轻掐了一下，他感觉自己手掌心的温度甚至比郁翳脸上还高。

　　“听不懂没关系，你只要知道以后跟我待在一起，我来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