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旺》任砚卿

4、小土狗

　　宠物洗澡店里人来人往。
　　每一位客人都安静而又耐心地等待着。
　　我羡慕地在玻璃柜中望着一脸幸福的其它宠物。

　　真好。
　　它们都有人爱。

　　我在洗护店里待了许久。
　　每天开门，我都期待地望向门口的风铃。
　　每天关门，我都痛苦地等待第二天到来。
　　我记不清这样循环了几次，
　　我一日比一日难受，
　　主人没有来接我，
　　是不是不要我了？

　　我无精打采的样子让洗护师担心。
　　我被放出了玻璃柜。
　　我孤零零地矗立在门口。
　　我张望着每一位客人的面容。
　　我安静而又期待地等着我的主人来接我。

　　闲暇时，洗护师会捧着童话书给自己的小幼崽讲故事。
　　我也撇开耳朵认真地听。

　　那是一个叫做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
　　故事说，从前有一个小女孩，在圣诞夜卖火柴，可惜没有卖掉一根火柴。
　　在绝望中，她擦亮了第一根火柴，看见了温暖的火炉；她擦亮了第二根火柴，看见了香喷喷的烤鹅；她擦亮了第三根火柴，看到了去世的祖母。

　　我当时就想，如果我也能拥有一根火柴就好了。
　　我没有卖火柴的小女孩那么贪心，我只想要实现一个愿望。

　　我开始寻找火柴。
　　历经千辛万苦后，我终于找到了火柴。
　　那是一种叫做烟头的东西，它完美地贴合童话故事的描述，会冒烟，会在黑暗中发光。

　　我将滚烫的烟头叼在嘴边，辛辣味道让我难受。
　　但我咬得更紧了，因为这是我唯一能寄托希望的存在。
　　我开始许下我的愿望。

　　我捡了无数的烟头。
　　我许了无数的愿望。
　　所有的愿望都一样。
　　可是这愿望始终没有实现。

　　更糟糕地是，在愿望实现之前，我收集的烟头就被发现了。
　　那是在一天早上，洗护师趁着清闲给店里来了一次大扫除。
　　我藏在暗处的烟头，全部都被收缴了。

　　我从扫把下夺回烟头。
　　洗护师又挥动着扫把抢走烟头。
　　我急得嗷嗷叫，因为这是我最后的希望。

　　反复几次，洗护师蹙眉：“这是垃圾，你宝贵它做什么？”
　　我汪汪反驳：这才不是垃圾，这是我实现愿望的火柴。

　　烟头最终还是被无情扫走。
　　我失去了实现愿望的机会。

　　我绝望地哀嚎起来。
　　可能是我的声音太大，系统又出现了：“吵死了，你的主人下午就来接你，快闭嘴吧！”
　　我颤抖又激动，这是真的吗？
　　系统不耐烦：“骗你我是狗。”
　　我咧开嘴笑，我相信系统说的话，
　　上次在宠物医院时，它也是这么说的，第二天主人就来接我了。

　　我不再捡烟头，我开始盯着太阳移动的轨迹。
　　在空荡的下午，我安静地听着时钟滴滴答答的声音，等待主人的到来。

　　短促低沉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我睁大眼睛看着在阳光下的人。

　　系统没有骗我，
　　主人真的来接我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兴奋地摇摆尾巴对着主人撒娇低声呜咽。

　　主人站在阳光下，连头发丝都在闪闪发光。
　　就像是那晚雪夜，主人又一次带着光走向了我。

　　主人缴费，洗护师疑惑地问主人，“怎么这么长时间才来接旺旺？”
　　主人无奈说：“最近忙着加班，没空。”
　　洗护师叹了一口气：“再忙也要好好照顾你的小狗。”

　　主人没拿牵引绳。
　　洗护师就送了主人一条牵引绳。
　　我乖顺地套上项圈，摇晃着尾巴咬起手柄跟在主人身后。

　　这次我会乖乖的！
　　我不会再惹主人生气了！

　　我回到家了！
　　主人比之前更忙了……
　　每天早出晚归，连吃饭都在打电话。
　　我心疼主人，嘴里的狗粮也不香了。

　　这样的情况连续了好几周。
　　吃饭时，主人又接到了电话。
　　我围绕着椅子嘤嘤地叫，我想提醒主人饭菜快要凉了。
　　主人不耐烦地移开凳子，低声呵斥我：“除了吃睡就是闹，没有一点儿用处。”
　　“没看见我正在接电话吗？”

　　主人丢下饭菜，将自己锁在了房间里。
　　我看着紧闭的房门失落。
　　我想，我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我默默地守在主人的房门前。
　　我想跟主人一起吃饭。
　　我等着主人出来。

　　可等来的却是，主人提着沉重的行李箱出现在我的面前。
　　主人将我交给了隔壁邻居照顾。

　　主人说：“我要出差一段时间，这狗你能帮我养几天吗？”
　　邻居不是特别愿意：“可是旺旺曾经揍过尼尼。”
　　主人露出了麻烦的表情：“那我扔了吧。”

　　邻居还是心软，答应主人的请求收留了我。
　　主人走后，邻居点着我的鼻子警告我：“你要是敢欺负尼尼，我就……”
　　“我就……”
　　“我就告诉你的主人！”

　　邻居是一个非常好的人类。
　　即便是我揍过尼尼，也依旧没有苛待过我分毫。
　　尼尼拥有的零食，我也拥有。
　　尼尼拥有的玩具，我也拥有。

　　可我并不喜欢这些东西。
　　我只喜欢我的主人。
　　我叼着白手帕趴在门口，静静地望着我和主人的家门。
　　我把自己缩起来，汪汪叫着自己的名字，想象着主人在叫我。
　　我不懂什么是出差，我只知道夜晚降临了无数次，钟针转了无数圈，楼梯上走过无数人。

　　终于，主人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我心疼地看着瘦了一圈的人。
　　我跟着主人回家了。

　　出差回来，主人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我不清楚主人为什么开心，但主人开心我也就开心。

　　一个下午。
　　主人提前下班回来了。
　　跟随在主人身后的还有上司。

　　我不喜欢这个上司，虽然人模人样，但身上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还有就是那双眼睛，落在主人的身上让我忍不住呲牙低吼。
　　我讨厌这个上司，我的本能告诉我要快点赶走这个人。

　　可我一呲牙，主人就教训我：“旺旺，不许叫！”
　　“这是我的上司，不是陌生人。”

　　主人的语气中满是不悦。
　　我害怕主人更不喜欢我。
　　我耸拉下脑袋。

　　主人赔礼道歉：“总监，抱歉啊，狗有点认生。”
　　总监微笑点头：“狗嘛，不叫就不能算是狗，这只好像是当时你在雪夜捡到的那一只吧。”
　　主人附和，“是是是。”

　　主人招呼着总监坐下，自己去了厨房泡茶水。
　　我警惕地盯着人，静静趴在茶几旁。

　　主人端着泡好的普洱茶出来。
　　倒了两杯，一人一杯。

　　主人紧张地询问总监：“你看，我的晋升是不是……”
　　总监吹着滚烫的茶水，慢慢悠悠地说：“年轻人，要懂得耐住性子。”
　　“对了，我要的文件呢？”
　　“我不是说让你放在家里，我过来取。”

　　主人连忙点点头，起身去卧室：“我这就去拿。”
　　然而，在主人走进卧室的那一刻，总监从口袋里套出一袋药粉倒入茶水壶中。
　　我瞬间起身警惕地看着这个人。
　　呲牙低吼，你在干什么？

　　总监被我吓了一跳，随即低声对我说：“不要担心，这就是个糖粉，可以吃的，你看。”
　　说着，这人往嘴里倒了一点。

　　我狐疑地看着。
　　似乎真的没有什么不好的反应。

　　总监笑眯眯地说：“这可是能让人开心的好东西。”
　　“你的主人会特别喜欢。”

　　开心？
　　我迟疑了下。

　　这时主人去而复返，手中拎着一摞资料。
　　见到我用准备攻击的姿态对着总监，主人脸色一变，“你干什么，自己去窝里待着。”

　　我不情愿地缩回了牙齿。
　　一步三回头地回窝。

　　我离开后，主人松了一口气。
　　将手中的资料递给总监：“这是您让我整理的东西。”

　　总监漫不经心地翻开了资料说：“我看看，你先喝茶。”
　　主人心不在焉抱起杯子喝茶。

　　我在窝里闭目养神。
　　一声哐当将我惊起，我迅速冲到了客厅。

　　总监将主人压在身下欺负，双手锁在头顶□□，“你就从了我吧，到时候你想要什么职位都有。”
　　主人不可思议地看向总监：“你……给我下药？”
　　主人咬牙切齿地说：“你卑鄙！”
　　总监脸上得意洋洋：“什么下药，这明明是让我们两个都快乐的东西。”

　　主人正在被欺负。
　　我从喉咙中发出低吼。
　　我疯了一样冲过去，一口咬在了总监的腿上，他啊的一声大叫松开手。
　　主人顺势踹开了总监。

　　我撕扯着总监的腿，牙齿深深地嵌在肉里，将人从沙发上拖到了地上。
　　这人抱着腿疼痛到大叫，奋力地锤打我的身体，用腿将我蹬开。
　　我的腿被踹疼，嗷呜一声松开了鲜血淋漓的肉。

　　我快速来到主人身边，垂头紧张地嗅着。
　　我感觉主人非常不好，整个人都在冒热气。

　　我龇着血牙再次看向了总监。
　　这个坏人，竟然敢伤害我的主人。
　　我的凶狠急眼让总监胆颤，这人踉跄着起来拧开门往外冲：“救命啊，恶狗咬人了！”

　　我愤怒地吼叫着，声音响彻了整栋楼。
　　可我没忘记主人，我冲到对门，歇斯底里地汪汪叫着。
　　用头狠狠地一下又一下撞着铁门，发出哐当巨响。

　　邻居开门，惊讶地看着满头满嘴是血的我。
　　“天啊，发生了什么？”

　　我上前拽住邻居的裤腿，焦急地把人往家里的方向扯。
　　瞧着敞开的家门，满身狼狈的我，邻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快速地冲向了屋内。

　　那天，小区的人都看见了一个人捂着满是血的大腿在逃离。
　　那天，小区的人也都看见了满头满嘴都是血的我。
　　那天，小区的人还看见了我的主人被救护车拉走。

　　主人被120送去了医院，我不被允许上车。
　　我狂奔跟在车后，一路上一瘸一拐地跑到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