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龙王的平常生活》叶嘉木

3、第 3 章

　　林灿又做梦了，她们正在搞一个发布会，她穿着一袭红裙，挽着长发。地点是一片很美的无际的湖上。突然间人都没有了，她却没有发现，因为目光都被湖水尽的天边吸引，一条白色的龙帅气地俯冲而来，湖面上被激起的浪花打湿到了她的脚尖，她惊喜地叫道：“真的有龙，真的有龙，你们快拍。”
　　那条龙很快就飞停到了她的眼前，白色的龙甲，龙须和龙角就像是从神话故事里出来的一样，她一点都不怕这样的庞然巨物，她甚至觉得这条龙好像跟自己很熟，他们彼此看着对视着对方，林灿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龙须，很快又戳了戳他的龙角，他也不生气，龙尾甚至还在轻轻摇摆，水面荡起的涟漪打湿了林灿的裙角。

　　林灿很快感受到了湿漉漉的，一睁眼，发现自己打翻了床头柜的水杯。

　　林灿揉揉眼睛神了个懒腰，做了个好梦的感受真好啊，她抱起身旁的龙龙抱枕，扯掉印着卡通龙的眼罩，打开手机，看见了赵森的信息，时间是夜里三点，他带着微醺的声音说——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了？你想过我吗？
　　林灿和他的聊天框里，只有这一句，因为这些年来换了好几次手机，手机记录并没有同步，也说明这些年来两人毫无联系。

　　林灿冷笑地摇摇头，走到洗手间开始洗漱。
　　茉莉清香的牙膏布满了她的口腔，让人觉得日子并没有那么难。她拿起来轮廓是龙的擦手布擦了擦手，突然发现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买了很多跟龙有关的东西，她笑了笑。
　　她想起来，与赵森交往的那五年里，好似一场互相征服的戏码，他与她相逢在古老的博物馆里，因为对刚出土的龙纹的酒杯感兴趣，从而认识，并发现彼此似乎有更多的前置的缘分，比如说林灿正要想尽办法进入纪录片频道工作，而赵森已经在纪录片频道小有成就；他们对很多选题有着相似的看法……恋爱的时候常常会脑补出更多的“相逢恨晚”。
　　很快，林灿发现他对自己的帮助也好，指点也好，都充斥着“你要听我的才是对的”的逻辑，最终不过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分手的导火索甚至可笑到双方都不愿意回顾。因为林灿太喜欢龙了，总是会对龙极其相关元素的事情感兴趣，赵森则认为这是小孩子过头的表现，最终因为林灿买了一个龙的周边，赵森大发雷霆。
　　这些年，林灿算是理解赵森的大发雷霆的背后逻辑，跟买龙买兔子完全没关系，跟买周边还是买房子也没有关系，因为她脱离了赵森的掌控，她无法服从。

　　从感情层面上看就是，他并不爱林灿的本来面目，他喜欢被拔掉刺的玫瑰，而不是玫瑰本身。
　　林灿释然了，所以当林灿分手后发现赵森其实早就出轨了，她甚至有点感激上苍，因为这样的话，她就更加不会留恋，也不会内耗了。
　　但是这些事情，林灿也没有跟别人多言，所以直至今日，他们觉得林灿还是单身的原因，除了工作忙，就是因为放不下赵森。
　　包括赵森自己也这么以为。

　　因此林灿和赵森在会议室碰头的时候，赵森带着偶像包袱，反而有些刻意。他先道歉自己昨天喝醉了发信息的唐突，希望林灿别介意。
　　林灿没有说话，因为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

　　在震耳欲聋的沉默中，开会的人陆续来了，大家看见赵森和林灿各自坐在桌两边，大家都有些尴尬。直到柳总进来的时候，林灿才觉得这个会有点东西，不只是个业务会。
　　果然，柳总带着骄傲的姿态再次隆重地介绍了赵森本人的价值和战略价值，字里行间无外乎在说她的人事挖掘是多么专业，以及现有团队已经没有提高空间了只能靠外援之类的。
　　这种拉踩的方式让即使身为HR老大的人也很喜欢用。
　　可惜林灿没有被激怒，她正在看猎头前几天发来的offer条件，觉得还不错，想着晚上跟猎头聊聊团队如果过去能拿到什么样的条件。
　　所以她的确没有具体听柳总在说什么，等到对方提高了音量的时候，她还吓了一跳。

　　“所以林总会配合好赵森的工作吧？”
　　林灿说嗯嗯。
　　“赵总会分配新的选题给各位，也会根据各小组的情况进行深入交流，相信大家在赵总来了之后一定能做出爆款。”
　　“赵总来之前就有爆款啊。”角落的童晓旭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音量正常，导致在安静的会议室里格外响亮，她立刻也意识到了，解释道，“不好意思，又一次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配合她真诚抱歉的样子，大家忍不住笑了起来。
　　“童晓旭是吧？”赵森微笑着说道，带着像是算计好比例的温和，十分亲和，“听过你的名字，跟着你灿姐得到了很多锻炼的机会吧？”
　　童晓旭点点头。
　　赵森笑着示意助理给到了童晓旭一份文件，很快助理把手中的文件都按照组别分到了大家的手里。

　　“大家看见自己手里的文件，是我来之前根据大家的过往作品，以及和柳总充分地交流了大家的情况后，给到大家今年的创作选题。”
　　大家起初都快速扫过自己手中的文件，然后开始交头接耳看别人的。
　　林灿没有翻开她面前的那份文件。光看别人的过往作品是可以了解一个人的一方面，但是肯定不全面。于是跟hr聊这个人的情况，最终帮这个人决定他们明年的选题。是这些人没有嘴吗？林灿拿起手机，正要给猎头发信息，柳总起身走到她身边，帮她打开了面前文件夹道：“我们一起期待林灿团队今年的作品，来将功补过。”
　　林灿就这样看见了文件上的选题，给她的团队的选题是——小镇。

　　林灿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没有回应童晓旭他们投来的目光，凭借多年的默契，她肯定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小镇选题已经是纪录片市场做腻了的选题，小镇的历史、人物、风俗、美食都被各家做烂了。给到这样一个稳妥且无法出彩的选题，明面上的理由一定是她之前的创新滑铁卢的事儿，匹配这个选题的预算也少的可怜。

　　既然林灿内心都能推演出对方冠冕堂皇的理由，她自然不会傻到再问一次。她抬头看了下半靠在会议桌旁的柳总，笑着将面前的文件夹合上了。
　　看见林灿依旧没有被自己激怒，柳总故意提高了音量：“关于国际顶级平台想要拍摄的‘龙’纪录片，将由赵森总直接带队，作为中国方的代表策划并制作中国的部分。”
　　一言哗然，所有人都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这项目俩月前是我们在联系啊，咋回事啊这是？”童晓旭一急，东北话窜了出来。
　　这个项目林灿胜券在握，无论是过往履历，还是她的筹备工作，都非常符合接下这个选题的条件。但是两个月前突然中断了，林灿当时着急前项目收尾的工作，没有顾得上跟进。看来整她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她平静地打量了一下柳总和赵森，深吸了一口气。
　　当筹码不够的时候，还在牌桌上的你，如何能赢？
　　掀翻这张桌子！

　　林灿直起身来，抱歉地冲赵森点了点头：“抱歉，出去一下。你们继续。”随即她一个眼神示意了后排的童晓旭，童晓旭秒懂，单脚一跳，留下了一句“好勒”，人就已经出去了。
　　林灿和童晓旭俩人站在电梯前等待，经过的员工脸上喜气洋洋，见到林灿都笑嘻嘻地叫一声“灿姐”。
　　林灿跟大家一路打招呼，一边上电梯到了董事长楼层。
　　童晓旭一边兴奋地跟她说道：“你知道吗，李枫焰来扫楼了。”
　　“帮我把之前的资料都打印出来，然后给我一个电子备份，我家里的出差专用行李箱你知道在哪里的对吗？”
　　童晓旭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后面的都没有问题啊，就是这个资料是哪一份资料啊？”
　　林灿对她耳语了几次，童晓旭迅速领会了意思，转头就往另一部电梯走去，一边不忘跟同事说：“李枫焰的签名照帮我留一份啊，咸鱼上价格可高了。”
　　林灿哭笑不得叹了一口气，这明星扫楼也是一种营销宣传的手段之一，尤其是有作品上线热播的时候，但是李枫焰这三月已经扫了四回了！

　　但是林灿此刻顾不上这个了，她现在要见的是宽文的董事长，去夺回这个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不仅仅是自己对龙情有独钟，更重要的是，现在要去拍摄的人，只是拿这个选题作为打压别人的利器，弄个好看的履历在身上而已，根本不是真心对待这个纪录片。她宁愿相信赵森会尽力为一号位这个职位付出，也不会相信他会真心拍好这个选题。

　　夺位，可以忍；
　　夺龙，绝不行！

　　宽文的董事长是一个有情怀的老者，只管大事很少管小事情。林灿对他印象还不错是因为，他曾经去过林灿的片场，当时那里特别破旧，山林里的条件艰苦，他没有任何怨言，离开的时候还把自己的屋子打扫的很干净。
　　董事长如今斑白的头发更多了，看着林灿依旧是笑呵呵的样子。
　　他开门见山地说道：“赵森来当你顶头上司，是不是很有意见？休息的好不好？”
　　林灿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自古以来都这样。”董事长笑着道，“你这样的性子啊，遇到小柳肯定是要斗个你死我活的，但是哪家公司没有小柳小刘的？”

　　林灿也的确这么想，所以这些年可以和柳总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她不可以这么说，这变相让这场谈话变成了情绪的来回。
　　“我过不了这个坎，猎头也给了我很好的offer，我想跟您开门见山聊聊。”林灿说完将猎头的邮件递给了董事长，董事长摆手表示不必证明。
　　“不在气头上做选择，是成年人都知道的。小灿，你是我看着成长的，不会这么冲动对吗？”
　　“这些年我给公司赚了名利，但是如果没有公司给的机会，我也不会是今天的我。”一句话，既肯定了自己的贡献，也表达了感恩。“我最担心最焦虑的，是公司不再认可我的价值，只是因为多年交情才愿意留下我。”略一停顿，“那我肯定会去能发挥价值的地方。”
　　董事长立刻表示了对林灿的认可。

　　林灿等的就是他的认可：“我想利用拍龙的选题的机会，离开公司一年时间，这个选题到拍摄到国际上的交流，差不多也正好一年。这样，既可以避免我和赵森柳总的尴尬，也可以让我继续在别的地方，为公司发挥价值。”
　　她之所以一口气说这么多，目的是让董事长的注意力放在后面，因为好处对他个人和公司都有利。另外，她铤而走险，打赌赵森和柳总并没有把原本就要给她的选题截胡这件事上升到董事长。既然被人用信息差害了，那么就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
　　所以，她用的是陈述句“我想利用拍龙的选题的机会……”而不是“请让我拍龙的选题。”
　　董事长愣了三秒钟，如释重负道：“当然！”说着他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叠文件，道，“这个选题很难把握，我们审查上要考虑怎么区别于迷信，内容上要区别于解读山海经以及国外的那些龙，不仅要有民族精神，更重要的是……不要变成了走近科学……”
　　林灿接过文件，忍俊不禁，竟然是董事长做的一些简报，从一些旧报纸上剪贴下来，这个年代看报纸的人都很少，更不用说这种形式的收集了。
　　“看来我是真的很有价值，董事长一言九鼎哦！”林灿笑着说道。
　　董事长一边拿起手机打开，一边对林灿道：“驷马难追”，随即对微信说道，“赵森，龙的纪录片你记得给到林灿足够的预算。”
　　林灿对着董事长虚一个敬礼，走出了办公室。

　　从得知消息到董事长办公室，到谈话结束，大概一刻钟不到。
　　破釜沉舟、背水一战、力挽狂澜、扭转乾坤……这些反败为胜的案子，从来不靠时间长。

　　但是一秒钟胜利的喜悦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她打开门后就立在原地。
　　赵森与李枫焰是她都不想见到的人，如果当这俩人同时出现的时候，她觉得老天给的考验也太大了！
　　他们俩也同时见到了林灿。
　　“所以当年你坚持跟我分手，是因为这个小白脸？”赵森压低着声音，指了指李枫焰问道。
　　林灿虽然不想见李枫焰，但并不是因为讨厌他。一听见赵森用“小白脸”三个字形容李枫焰，保护欲顿时就上来了，刚要说话。
　　“所以姐姐是因为我分的手？！”李枫焰的重点总是令人捉摸不透，他的声音里竟带着欣喜。
　　林灿无语凝噎！
　　赵森也不可置信地笑了一声：“所以，你披着工作的名义来我们公司扫楼，其实就是为了见林灿？你这样公私不分，你的粉丝知道吗？你迟早会塌房吧。”赵森当然知道粉丝能载舟也能覆舟的力量。
　　这回李枫焰终于正式回应赵森的话了，他真诚地回答道：“知道啊，他们都知道我公私不分。所以很多人讨厌姐姐，觉得她迷惑我，其实不是的，是我连累了她！”
　　林灿扶额，余光中看见了柳总走了过来。林灿微微叹了口气，不想见的人可真是成群结队出现啊。

　　“林总，职场的基本规矩是，辞职第一时间找你的直属上司，如果林总因为从前的风流债不方便，也可以来找我聊的，不必直接跟董事长请示，毕竟董事长日理万机很忙的。”一句话道尽不真实的羞辱。
　　被激怒就输了，林灿一脸无辜：“跟董事长聊天的内容，不会只有辞不辞职的。”
　　柳总脸上阴晴不定。
　　林灿挥了挥刚刚拿到的文件夹，莞尔：“我要开始准备国际项目，关于龙的纪录片的中国区的拍摄了。”
　　果然所有人都震惊了。
　　“这个是我团队的项目。”由于林灿的信息量太大，赵森几乎脱口而出，忘记了一如既往装作的高修养作派。
　　“我就是您的团队呀。怎么，还不习惯么？”林灿微笑地回道。
　　“谁批准的？！”柳总气急败坏。
　　“当然是董事长。”林灿礼貌地回应。
　　“什么时候启动？”赵森冷冷地问道。
　　林灿笑了笑道：“现在啊。”说罢她往电梯方向走去，一边发给童晓旭微信道，“一会见。”
　　“我跟你一起去，我要当你的男主角！”李枫焰追了过去。
　　留下了一脸错愕的人群。
　　林灿在电梯关上之前抱歉地说道：“这次我的男主角是条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