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秀》青铜树下

7、第 7 章

　　秀秀仍游走在京师卖艺，偶尔便回刘家寻找刘非，她将那个装有三十两的锦囊悄悄留在了刘家，黄氏没有认出秀秀就是那晚救她的男子，或许她早就认出来了，但碍于那晚两人单独相处，难以自证清白，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都没有揭破事实。
　　弘治元年谷雨，良乡县城外塘子边的柳树萌新，绿如翠玉的水面荡起鱼鳞般的涟漪，在明亮的阳光下，闪耀着粼粼光泽，这条不知是官修还是人多踩出来的阔面泥石路两边，比人还高的蒿草，根盘根，枝连枝，叶搭叶，也能建起一段屏障，让想不专心赶路的观景吟诗之人亦是无奈。
　　今天微风拂过蒿草地传来的味道却有一丝不同寻常，秀秀察觉出一股杀气，她默默赶路，暗想这般杀气或许不是冲自己而来，秀秀越走越快，直到小跑，最后大步跑起来，身后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奔向秀秀，秀秀怕一会跑累了，体力不支打不过他们，索性停下来，直接交战。漠漠梨花烂漫，纷纷柳絮飞残，秀秀被十几个黑衣人围绕，心里虽惊慌，但面上仍是一副舍我其谁的霸气，她不知这群人的来历，喊道：“不知在下得罪了什么人？”
　　几人面面相觑，领头的一个人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若留下宝物，自然不伤你分毫。”
　　秀秀这才明白，这群人原来是奔着她的珏来的，冷笑道：“那就动手吧。”
　　这群蒙面贼人并不知秀秀武功超群，一个一个败下阵来，仓皇而逃，秀秀轻蔑道：“原来是一帮软脚虾。”正想抓住一个人，问个明白，一个男子拍着手从树后走出，摇着头满脸欣赏：“公子真是好身手啊，了不起，了不起。”
　　秀秀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高高瘦瘦似是个文弱书生，眉眼间有股桀骜凛峻之气，他笑着像秀秀走来：“他们不像是打劫的，倒像是奔着你而来，看来公子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秀秀抱拳作礼：“兄台如何得知？”
　　男子道：“大白天藏在这条人迹罕至的路上，直奔公子而来，恐怕早就摸清了公子的行程，恕在下冒犯，你布衣素履，劫财恐怕也劫不到几个钱，十来个人劫一个庶民少年，真是少见。”
　　秀秀笑道：“兄台怎么称呼？”
　　“在下刘非。”
　　“你是刘非？”
　　刘非看着这个一听到自己名字就兴奋的少年，怪道：“你认识我？”
　　“我正要赶往刘家，我们边走边说。”
　　回到了家，刘非也明白了前因后果，没想到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等着自己，哥哥竟然娶亲了，自己有嫂子了···
　　刘非恭恭敬敬拜见了大嫂，刘家一家人并同王大妈、秀秀聚在堂屋，刘非拿着秀秀的尺方仔细端详，又从怀里掏出凤珏，将秀秀手中的龙珏，两相合一，完美成双，秀秀从刘非手里拿过龙凤珏：“你知道它为什么叫龙凤和合珏吗？”刘非看着秀秀，还未从这一系列惊喜中抽出神，痴痴地摇摇头，秀秀将多余蜡烛熄灭，只留下一根烛火，将珏对准烛火，珏影映在墙面上，竟是一手持莲花，一手捧宝盒的和合二仙。
　　“这怎么可能？”刘非震惊，“不是说这是西楚霸王的珏吗？”
　　“是的，这就是它之所以贵重的地方，是神谕，当时雕刻它的工匠并不知它的投影会幻化成仙，或许是他们一个历经沧桑，一个在江底炼化，传说这一龙一凤是首尾相交的，分离千年，竟然变成首对首、尾交尾，可见情深。”
　　“这怎么可能！”刘非回过神来，将龙凤珏拆开，收回凤珏，“包公子，不是我贪财忘义，你得证明你是包少艾，我才能把这凤珏交给你。不然，这凤珏我断然不能给你。”
　　“你什么意思？”
　　“你的功夫我是见识过的，十几个人都打不过你，况且现在包家除了你，没有其他亲人了，这凤珏对我对刘家意义重大，恕我冒犯，如果你不能验明正身，那我决不能把凤珏交给你，如果所托非人，那我真的对不起刘家，更对不起包家。”
　　“你要我怎么证明？”
　　“人证、物证，还要验明正身。”
　　秀秀心中不悦：这个男子真是诡计多端，要证明我是包少艾，我怎么证明啊，我爹和哥哥都离世了，多年随父亲在外卖艺奔波，家乡的邻佑都不认识，怎么证明呢？
　　这时黄氏开口道：“我不能证明他是包少艾，但我可以证明他不是坏人。”
　　刘是和刘非诧异地看向黄氏，刘非道：“大嫂，你？”
　　“相公退婚当晚，我自觉···”
　　“大嫂，让我来说···”秀秀打断黄氏，“我与黄家大哥是朋友，大嫂闺中时因缘得知我变卖家产救助一个为救母卖身的姑娘，便与我凑了三十两银子，去救那位姑娘，谁知造化弄人，姑娘还是沦落风尘，我便将这三十两银子还给了大嫂，或许在大嫂看来，我不是那等贪财之人。”
　　刘非听着，知道事有隐情，不便多问，可是凤珏对自己来说也很重要，这是爹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他一直贴身保管，今天意外得知凤珏的因缘，即使不舍也要物归原主，但是眼前之人跟包家的关系，他是一定要弄明白的，不能糊涂随便地交出去。
　　“这样吧，只要你能证明你是包少艾，此珏立马归还，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刘非决不食言。”
　　秀秀心中不爽，早知道这样，当初自己直接来偷好了，现在再偷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吗，他不肯还，我怎么证明自己是包少艾，不管户帖还是尺方龙珏，亦或是包刘两家的书信，他都可以说是我杀人劫物，除非能有人证明，谁能证明呢，祖宅都被卖了，我找谁去啊···
　　“如果你不肯物归原主，那我只能跟着你，等你还我凤珏，我再离开，在此期间，我的饮食起居可要麻烦你安排了。”秀秀坐在椅子上，准备赖上刘非，哼~你不肯还我凤珏，那我就只能吃你的用你的了，反正我也没什么钱可以用了，你耍赖，我也可以。
　　就这样，秀秀便在刘家住下了，期间秀秀往文大娘家去了两封信，都没有回音，秀秀猜测是文大哥高中将两人接走了，但是后来从刘非处得知，闽北发了洪水，民不聊生，尸殍遍野，秀秀马不停蹄赶回福建，在福建寻了一年（弘治二年），也没有文家二妇的消息。秀秀失魂落魄地从福建回到北京，回到北京后才知道刘非跑了，
　　刘非为了逃婚出外谋职去了，而那个被刘非逃婚的可怜女子就是一年前被刘是救回的孙小红。秀秀觉得刘非不仅见利忘义，还负情薄幸，简直没有一点人性可言。
　　入夜，愁眉不展的秀秀在河边游荡，正郁闷烦恼之际，一女子站在桥边，摇摇晃晃摔入河中，秀秀赶忙上前将她救起，细看正是白天刘家的孙小红，秀秀将女子背回刘家，刘大嫂和王大妈见状忙将孙小红扶进房里换衣服，灌热汤，秀秀被冻得浑身发抖，看到两人在照顾小红，便独自回寝室换衣服，不多时，王大妈将姜汤端进来，秀秀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接过姜汤，趁热喝下，王大妈看着一地的湿衣服，和一块长长白白的丝巾，便一一捡起，要拿去洗，秀秀赶忙阻止：“大妈，不必劳烦，我自己洗。”
　　“你们男人哪会洗衣服，我来吧。”
　　王大妈捡起那块窄长的白棉纱，心里疑惑，不知是何物，秀秀有些紧张，碍于自己没有穿束胸，只能裹在被子里面不方便下床，大妈出去后，秀秀叹了口气，干娘和大嫂生死未知，凤珏还未要回，刘非又不见了···秀秀蜷缩在被子里，胡思乱想着累得迷糊起来。等再次醒来，刘大嫂在屋里给秀秀补鞋子。
　　“你醒啦，出去一年多，你的鞋子都跑破好几双了吧。”
　　“大嫂~”
　　“想不到你瘦瘦小小的，武功这么好，我在你包袱里看到包秀秀的户帖，是你妹妹吗？”
　　“啊~嗯。”
　　“包秀秀呢？”
　　“死了。”
　　“哎，真可怜，才十六岁。”
　　“大嫂~夜深了~你早些休息吧。”
　　“妹妹，你别瞒我了，你包袱里还有肚兜，难道女子的肚兜我不认得？”
　　“大嫂~”秀秀紧张起来，随即低声抱怨道，“你怎么翻人家东西呢。”
　　“一年前我就怀疑你有问题，果然~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一个半大孩子，从南闯到北，武功这么好。”
　　秀秀不好意思笑笑，刘大嫂同文大嫂就像她的亲人一样体贴照顾她，她很是感激。
　　“秀秀，既然你这么想要凤珏，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小非你是女孩子。你要告诉他，你是包秀秀，我想他一定会把凤珏还给你。”
　　“刘非一点也不温厚，他诡计多端，一肚子坏水，我不信他会把凤珏还给我，你看他害得那个姑娘···”秀秀方想起刚刚跳河的孙小红，“孙姑娘醒了吗？”
　　“醒了，孙姑娘倒不是自尽，她心中不快，去河边散心，因为看着河水眼晕，不小心栽进河里的，幸亏你救了她。”
　　“不过，这这真怨不得小非，小红身世可怜，可是感情的事···强求不来的···小非和孙姑娘的婚事，是相公强行定下的，小非不同意才借机逃跑的。”
　　“大嫂，我的身份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
　　“这是自然，你的艰难我都明白，我会帮你，就像你维护我的名节一样···”
　　两人对视会心一笑。
　　三日后，秀秀告别刘大嫂，起身去登州府寻找刘非。可谁知三月后到达登州府时，刘非早因行事不当违反律例被下了牢狱，后来又被文大人担保带走，秀秀从鲍大人师爷处得知，文大人被授予苏松监察御史衔，现于苏松巡按府县，无奈再次启程奔赴苏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