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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烤人肉与烤婴又有不同,肉粒需要强调刀工,做到粒粒干而不柴,婴孩肉躯本身就嫩生,只需掌握好火候就能拥有口感丰富的奇妙体验。
      男人祈祷着,祈祷着吃相毫无形象的他自己能选中自己,他从没被谁选中过,他瞥见一旁的光影都不吃那烤婴,就觉自己更有希望,殷切地抬起脖子等待利齿降临。
      巨大的人类正在暴食,他逆光看去,只有一片更暴虐深邃的阴影,像个巨大的黑洞,引诱他不断向前,向前,向前。
      他等不及了,慢慢爬上这具躯体,他决定要自己掌控这片阴影,哪怕湮灭自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哪片肉最好吃。
      他慢慢攀登这座高峰,不断有没被嚼碎的他的残肢掉落,有时砸在他脸上,有时滚落到他脚背,他有时会和这些自己对上眼,不免怨恨起那正在吞食他自己的山巅,他从不浪费自己怨恨的食物,即便是令人作呕的炸制品。
      何况,他可知道他有多美味,只是他,他们都不知道!他在心里疯狂叫嚣着,你们不懂,你们这群傻子!
      他去接那些滚落的人头,去接自己的过去与未来。
      突然毛发蜂涌,他瞬间被包裹其中,毛越长越长,似张细密的网,狩猎莽撞的他,他在自己的毛发中打滚躲避,高温与脉动的血液无比滚烫。
      他抓住自己的毛发,躬身与侧身滚来的他自己的无头躯体对峙,那身体失去了头颅,失去了他的指挥者,毫无目的莽撞地冲向他。
      他从未觉得自己与这身体的主人有如此深刻地感情,就像此时,他找不准击打的方向,促使那无颅之身转过一圈,猛地跪倒在地,他在自己的体温之上,在被自己的毛发包裹之间一片赫然,眼前的景象令人心惊,毛发像母亲的抚摸,不,不对,是他自己对自己的敬崇。
      在所有的人体组织中,他其实最爱自己的头发,他爱他们的每一处张扬,少女秀发如织,也远远不及这里的每一寸头发丝在深夜与清晨给他带来的惊喜,尤其地面上若淌过恶兽的血,他在血肉中捞起一些绞缠发丝的血肉,在将亮未亮的曦光里看到它们闪着光辉的时刻,是他最爱自己的时刻。
      他现在觉得这个时刻要被此刻打败了,无颅之身跪拜着他,缓慢弯折身躯,融入茂盛的他的所有人体组织,他身临此处,像尊神袛,接收跪拜与臣服。
      周围奇异地燃起香味,是常闻到的佛像自带的俯视众生的怜悯之香气。
      他沉浸其中,飘飘然然,人类的臣服除去尊严,才令人拥有尊严。他深刻的感受到了。
      他想永久保留此刻,在所有神迹经临之处,他最爱自己的此时此刻。
      他接住砸向自己的他自己的无颅之躯,随后毛发越长越深,缠绕住这些躯身,拖向深处,深邃的令人作呕的黑是他最讨厌的,他握着一截自己的腿骨,刚才的喜悦感动全然飞散,迎风飞来所有他的碎骨长满尖刺,深深扎入头皮,他打了个哆嗦,拔下那根像炸制过后的酥脆的寒刺。
      他看着那头黑暗,呼啸的风弗来无数长刺,比剑长,比刀深,甚至削肉也如此深刻。
      再一次,他对他与自己之间是不是那么深刻的关系产生了怀疑。他呲牙咧嘴地拔下斜刺。要是所有的黑夜都只有痛觉相连,第二天淬死的恶兽便不会那么多。
      尖刺穿透手掌,戳出一个个细密的洞。
      首先他得感谢这些刺,他的手掌很厚实,握住胳膊时也十分温暖,总是暖和地散发善意,他以前竟没有察觉,他只会害怕地抱住自己。
      或者,或者,用一切人类的武器抓捕恶兽,吸吮鲜血,让鲜血涂满手臂,让他的手臂挂满荣誉。曾经他一晚上捕杀了三个恶兽,他与它们恶斗了一整夜,实在等不及晨光降临,等不及欣赏自己最爱的头发,他便倒地不起。
      醒来时,有只恶兽竟然喘息着舔舐着他手臂的荣誉,手臂上包裹的鲜血所剩无几,让他心头一凉。
      愤怒瞬间包裹了他,他挥手砍断那只恶兽的脚,在盛光的燥热的午后,他觉得自己被污染了,都是这只突然闯入的恶兽,总是这样,在他身上引发骚乱,也不管他会变成如何令人生厌的模样。
      他的确被污染了,恶兽是他的不二之敌,他却从未在阳光下伤害过它们,他认为没人舍得垂死于阳光之下。
      可就因为它,这个被毛发裹满浑身脏污连爬也艰难的东西居然也惦念这一口鲜血,留下口水,真令人恶心。
      他又是震惊,一时无措,在阳光下发起呆来。
      干脆把这手臂砍断,反正被别的东西污染了,他的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叛变,被入侵,不再属于他了,眼皮被阳光刺得生痛,他闭上眼睛忍住将要滑落的泪水,终究算了。
      他也没试过日头正盛时赴死,这是对太阳的玷污。
      他那时只将恶兽揉成一团扔进垃圾堆,恰好垃圾箱前的座椅在阳光下泛着光,吸引他在上面睡了温度正好的午觉,当然,手臂再次抱紧他自己,忠诚地履行职责。
      不过树荫阴凉下手臂冰冷,他自然没感受到有任何暖意。
      这一回竟然如此滚烫,这让他深感疑惑。
      除了手臂,他仍觉得腿骨才是最妙的,神铸造了绝妙的武器,用以在方寸之间寸土之上觉醒,攀登,逃跑。
      就像此刻,他尚未反应,腿骨已经替他做了选择,他在漆黑的暴食人类的注视下,胡乱地跌倒,爬起,狂奔,身后高位者的俯视令他赫然,后背发麻,抢先代替脖颈上的决策者做出选择。
      他先跑为敬。
      随后他不知何时又滑入那暗黑的甬道,曲折,壁却不光滑,这回,甬道给了他无数选择。
      他慌不择路,却眼尖瞧见其中一条闪着光,他似刍狗见了日月,一头载了下去,那叫嚷着的他的无数个小人被甩在身后,阴风多散,他欢欣极了,放松地枕着双臂,任由自己旋转。离光明越近,他愈是澎湃,似是檀香的奇异香气又来了,他最终倒立着冲出甬道,撞翻一路打铃的小人。
      低头一看,竟都是不及他腰高的他自己,这回模样可乖巧得多,个个眼中含笑,他们被翻倒在地忙手忙脚乱的爬起来,收拾好行当,唢呐声起,铃铛拨嚓,所有乐器齐鸣,耳旁镶满了叮叮铛铛的祝贺,他惊异之余,加入他们的载歌载舞。
      他们走向檀香越发浓烈地深处。
      他的小人踮起脚尖似要送他什么,他弯下腰,脖子立马被一条香味裹住,温暖轻柔,没想到还有礼物,他更是骄傲,头也抬高啦,脖子也收紧啦,抬头挺胸地昂首向前。
      脖子上的香味如丝带,带着某种神秘的指引,温柔地强迫他,拖拽着他往前,他略一挣扎,香气收紧,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涨红了脸,朝他的欢送队伍挥手,可他们一路向前,敲锣打鼓,全然不顾他已被迫爬行。
      有个小人停了号角,绕过队伍,特意爬向他,虔诚合十跪拜,他真诧异,感觉头顶落下一把香灰。
      他因拖拽早已痛苦地伸出舌头,灰烬落下,草木纸张的混合气息忽然熏得他猛地睁大眼。
      香灰,未完全燃烧时会散发一股腥气,据说恶兽亡后尸腥会随着香灰燃烧钻入他的每一寸皮肤,那天他刚下过雨就去烧了,隔壁的人早早地清理了杂草,他悠悠瞧见烟雾尽头那只大眼无舌的小恶兽冲他笑咧,他心头一悸,一边骂娘,一边囫囵烧完逃跑了。
      祭拜完他的小人,唱着歌融入队伍,脸比来时更欢快了,眨眼就没了影。
      脖子上的无形之枷越发紧,令他膨胀的香气眨眼成了催命符,勒得他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息,恍惚间听到脐带的模糊字眼,不过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暴虐的人类如阴影般覆盖了他的身躯,捏着他的腿骨塞入他期待已久的口中。
      骨头与汁液乱溅的声响像烤得滋滋冒油的五花在齿中碰撞。
      在人类发掘出烤肉前,人们的生活多么贫瘠啊,他突然想到。
      一阵剧烈的拖拽疼痛下,他随肉香一同落地,生肉碰到瓷器一阵翁鸣,与那喝彩般的五斤六两统统在他脑海回响,哀鸣久绝。
      其实他记得,望向世界的第一眼,是个头皮上裹了红布镶着金的皱脸老太婆,一手冲他弹拂尘,嘴里念个不停,一手捻着个手掌大的铜铃,怪吵的。
      他嫌烦,转身背对,谁知后背顿痛,他的痛觉还未形成,倒先说了话,你个老不死的。
      老太婆手舞足蹈,脸上笑容更甚,咿咿呀呀,不停抽打,似乎这样就能将他的孽洗净,他毫不在乎翻白眼,那人不经吓,双眼一睁,双脚一蹬,登仙了。
      他幼时最爱跟在杀猪的大恶兽身后,他那时惊奇恶兽分明没有多大,可被五花大绑的只会是猪,炙烤,红烧,怎么做都不会难吃的非人的尸首。
      有只恶兽身材瘦小,总穿着红色的破棉袄,露着前胸,连抬猪的活都混不上,恶兽们却每次都允许他跟在一旁,也总能分到头块五花,他跟在这恶兽后面转悠了一天,想不出缘由,嫉妒的很,便愤愤在他身后猛啐。
      再一次,他又瞧见那身材狭瘦的恶兽,猪已杀完,等着分食的人簇拥成堆,忙着解尸首上层层叠叠的红绸,他厌恶的神情早已显露,正欲对瘦恶兽撅嘴而啐,人群蜂子般散开,破棉袄不知何时骑在猪身,手中银光连闪,分明没看见利刃,猪尸已经一块块不带血迹的飞到人群手中,破棉袄仍旧破,红色却还是那般,没有赤,没有绯,没有朱红,死气沉沉又杀气凌然地沉在恶兽上。
      他也分到一块。
      他看看手中的头块五花,着迷地看着红棉袄远去。
      他自觉有些天赋,只要回想起红棉袄挥刀的身影,下手已经像了五六分,可这血迹汩汩而流,小溪似的,怎么也淌不完,这老太婆瘦如干柴,怎么会有这么多血,真是烦死了。
      粗肉有腥气,先下葱蒜滚水汆烫,捞出白沫,沸水煮几分钟,等腥气消散,乘出备用,趁机备味碟。一勺盐,咸味更重者更佳,手中的盐袋浸润水渍,大多结块,他思索片刻,在身上刮画,果然更有味道,他哼起歌来,边下一勺辣椒粉,花椒粉,半勺味精,生抽老抽各一勺,最后淋上一滚勺热油,麻辣鲜香,真是好味道。
      夕阳的余晖透过玻璃上的半漓美人画,在地上蕴出他摇头摆脑大口咀嚼的侧影,不远处的垃圾桶旁除去沾染血迹的猫毛和摆放整齐的肉块,再无其他,干净极了。
      他望向世界的第二眼,是双脚。一双没穿鞋却干净白皙的脚,皮肤未曾干裂,脚身没有老茧。脚是第二张脸,他忘了是谁的耳语,他脸色恹恹,随着那双脚转动,他没有拥有过,所以觉得恶心。
      他闷闷地哭了,那双脚就转到他眼前,近了能看到流动的血管,青色的,他想攥住。
      血管在他手中收缩脉动,连带着他的心也骤动不安,他抹去脸上的血,掐断那条血管,血液飞溅,他吹了声脆哨,然后一口咬上。
      不像皮有弹性,也不像骨头硬气,更别提有肉的腥香,血管除了爆开时的观赏性,食性最差,他呸的一口全吐了,浪费了他期待的心情。
      脏腑可蒸后冷食,他不爱这样吃。
      恶兽的身冷却后,他在发挥刀法前,挖出脏腑研究了一番,脏腑心肺连接最密切,反映到恶兽身上却各有各的不熟悉感,就像眼前这恶兽,心有孔,肺发黑,脏腑糜烂,肠子都是涌动的酒气,他嫌弃地在肠上扎了个小洞,放走酒气,那脏腑立刻便萎缩成了黑干果,小小的,无核,煸油都不够。
      他知道这脏腑怎么吃了。
      人心那么大,怎么煸出油来却盖不住碗底,他失望透顶,摔开小碗,泄气瘫倒,与头顶的巨大黑影眼对眼。
      他巨大的身影笼罩着他,正撑着头,拎着小碗欲砸,碗底竟是同样的肝片渣,一动碗底,肝油滴落。
      就要滴落到他脸上。
      他惊地一蹦而起。
      惊愕望向这巨大的他自己,不似之前的黑影令他恐惧,这具他除了五官与身躯庞大,简直和他一模一样。
      他幻想过自己的模样,有最强大的模样与最平静的表情,轻轻一抬手,就能驱魔除神。
      未能吃上脏腑的失望瞬间消散,他兴奋地冲向伟岸的他。
      小碗的尸油滴落到他的伟岸身躯之上,溅出一片金色的星星。
      他冲向他的脚边,虔诚地双手合十,这次要诚心发愿,他祈求着神圣的自己,让我吃了你吧。
      那具伟岸的身躯没给他回答,他也没想听,双目放光,一眼不错地盯住他的脚,一口咬住。
      下一秒,他似箭般弹开,抱住自己少了半个脚趾的脚失声痛哭。
      鲜血流经之处,像被煮开了似的,冒出泡,千千万万个无眼无舌的血童一齐咧嘴大笑,笑出更多的血泪,缓缓流向他。
      血泪混合,厚而不凝,慢慢地盖住了他,他一动不能动,眼睁睁地,厚沉沉地,被埋葬。
      被埋起来后的感觉很妙,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五感被放大,他感觉有虫子爬进他的耳朵,有点痒,他想挠时才顿悟,哦,他被埋了,除了意识,其余之物都死了。
      以后称呼他该是一具了。
      也许他很快会被发现,届时他耳鼻受损,无人认识,他该怎么处理身后之事呢。
      他有一点积蓄,该怎么处理呢。那个女的又不知道,他没告诉她。
      他猛地睁开眼,推开血泪堆贮的堡垒,疯一样的奔跑。
      他也不知道自己奔向何处,但他知道他才不止一点钱,他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他制服了那些恶兽,总要有点奖励不是嘛。
      他越跑越快,简直就要飞起来,曾经他以为自己无所不能,能片肉能杀猪,剥皮难一些,但只过了两三回,他也能剥出完美形状。
      都怪那个女人,害他手艺生疏了。
      人在最出生时最自信,如果没有任何指引,他将永远自信下去。
      他越想越气,脏腑像要裂了,冲出门,却被眼前的景象吸引。
      小孩莹白瘦小,站在月光下,软绵绵地歪着头,冲他笑,跌跌撞撞地奔向他。
      他忘了愤怒,伸手去接,嘴上挂着笑,眼睛眯着,似乎也笑了。
      他眯着眼,一把扭住小孩的头,按进马桶里。
      小孩摇摇晃晃站不稳,不停挣扎,哭闹着找妈妈,他眼里笑意越稳,巍然不动,小孩逐渐没了动静。
      他嘴里空空的,身体似乎想起他的习惯,他捏了捏小孩松软的肉,不确定地咬住小孩的脚。
      吸吮着还没凝固的血时,他浑身一振,苦闷消散,他意识到,他本来就足够强大,他只不过被蒙蔽了,他的自己才知道,他越想越振奋,撕扯起皮肉。
      第一口最难吃,难以下咽,还好他的身体足够强大,不到四五口已经消化了他新的饮食习惯,可他感觉美味并未持续很久,就变的又韧又难嚼,丝丝缕缕的缠绕他的喉管,他不得不伸手抠出来。
      全是缠绕成团的棉花。
      手中的娃娃已被撕扯得破破烂烂。
      他在吃娃娃。
      他猛地睁眼。
      嘴里的触感还在,这让他感觉到了侮辱。
      人群莺莺,在他周围排起长龙,前面传来美味的血腥之气,他好奇地追随着身前的人。
      那人面容模糊,笼着一层白雾似的,不断撕扯着什么,他许久没闻到这么真实的肉香味,好奇问道,你在吃什么?
      雾中的回答模糊,他却听得真切,婴童干,现切的,免费。那人答道。
      还有这种好事,男人瞬间抛弃自己错嚼棉花的过去,殷切地跟在后面。
      浓雾中隐约露出红褐黄绿的四肢,堆叠的高度隐入白雾,男人擦去口水,亦步亦趋地跟上。
      切片吗?赠食的只露出一截手腕,身形在雾中朦胧,询问的声音机械又僵硬。只剁大骨,前头的声音回答。
      切,一点不懂吃,烤得这么干,咬的动才怪,男人默默想到。
      要酱不?
      不要,撒粉,甘梅混孜然。
      男人摇头,真不会吃,干肉刷酱才香呢。
      轮到他了,他早就看上一块四肢齐全,且颜色均匀的肉,一看就好吃,他清了清嗓子,正欲道明要求,浓雾突散,赠食的突然凑到他眼前,他看着他的脸,吓的忘了尖叫,冷汗顿生。
      那是张干瘪的脸,只有一点皮肉挂在高耸的颧骨上,脸上还有炭火灼烧的痕迹,四肢也干瘪无肉,红褐黄绿的肉块粗糙地连接,仔细一看,缝制的针脚粗鲁蛮横,急躁无礼。
      虽然长相不明,他还是一眼认出,这是老年的他。
      对面的他没一块好肉,他却一点不害怕,仍觉得这个自己最完美。他只是疑惑,你在做什么?
      赠食的男人指着男人看中的肉干问,切片吗?
      他的声音机械毫无起伏,瞬间冲散了男人的注意力,愣愣回到,切。
      男人抬起自己的手臂,比划着切下,那孩童模样的肉干也跟着变成一片片的,男人看着与他自己同张脸的举动,只惊异了一秒立马欢呼,我太厉害了。
      他沉迷看着他削肉,撒粉,又刷酱,肉干虽然是送的,却最符合他的口感,他连连称赞。
      新品双切,送完为止。对面的自己面无表情地宣传。
      男人已经吃了不少,正犹豫要不要再来一只,就被蜂拥的人群撞翻,得到消息的人瞬间就将他挤出。
      他正欲狂啐,余光瞥见那人的脸,横疤交错,但五官还是他自己,他突然心跳加速,像察觉到什么,怯生生地扫视一圈,尽管面容各异,却都是他自己的脸。
      高矮胖瘦,体态各异的他自己包裹了削肉的自己,有嫌弃老年自己速度太慢,抢过尖刀,大力挥下,他听到他的脏腑深处传来痛嚎。
      他心狂跳,难以置信地看向那颗蹦落的心脏,心脏被层灰包裹了大半,又蹦着跑向远方,融入一件敞开前胸的红棉袄之上,他瞬间想到什么,似有所感缓缓抬头,略过熟悉的胸骨,脖颈,落到红棉袄脸上,放声尖叫。
      年少的自己脸色淡然,回视无痕。
      他被这惊天的真相痛击,怎么也不相信,只想抢回那颗属于自己的心。
      脑海已经翻涌起波,他的手艺不是跟人学的吗?他是围观多日才看明白……对,他还收到过一块肉,肉是上好的五花……是猪五花,是猪的吗?他本来就会这个手艺吗?怎么可能,这么难的事……怎么没人跟他提过……那他究竟是谁?是谁?他怎么可能跟那群恶兽一样……绝对不可能!他是完美的!
      他一路连滚带爬,恍惚中听见钥匙串叮当作响,夹杂在人群里,转瞬而逝。
      狂欢的人群没管他的忧虑,蜂拥分食,也不管对象,他身上的刀尖越来越多,削下的肉厚薄不一,却都急切的塞入每一个他自己口中,虽然长相不同,冷血敏感的特点仿若细胞附着在同样的人身上。
      人群吸食着他,他在晕倒前的最后一刻,
      瞧见干瘪的年老的自己张大嘴,一个骨肉丰满的自己蹦出,立马被他们抢夺分食,年老的人仿佛习惯了似的,再次张大嘴,小孩蹦蹦跳跳地落地,眨眼血肉模糊。
      叮当的声响原来是分食他的狂欢之音,他被许多自己裹挟,寄生,蚕食,在荒芜之境中疯狂逃跑。
      却怎么也逃不掉。
      他一直都是他。
      他边逃边吃,他没忍住,又突然累绝在地,他什么时候能再睡个凉爽的觉呢?
      脚尖突然传来一阵凉意,脚腕被捏住,有双手正粗鲁地给他穿鞋,尖头,泛着银色光辉,耳旁传来口哨声,他恍惚忆起自己幼时摆弄娃娃时也是如此,而后肩头传来一阵湿润,有人恶狠狠地揪下一块肉,是他们追来了吗……
      他转头望去,发出长而哀痛的尖叫。
      曦光正起时,女人关掉沥水台上的手机,重新整理盘子里的祭肉,放在小孩的遗照前,凝视着小孩圆圆的眼睛,久久才道,“生日快乐,宝宝。”
      三天后,女人被带走。
      随之消失的是一袋渗血的碎块玩偶。
      无人注意的角落里,那颗又大又圆的眼睛动了,她僵硬转动着眼珠,人造纤维制成的眼睫毛只剩稀疏几根耷拉在眼皮上。她嫌碍事,一点点挪动仅剩的手指头全部拔掉,指头上还残留着男人的口水味及一道咬痕,她烦躁皱眉,小心拉起繁复层叠的裙边,透亮的芭蕾鞋上也全是撕痕,她厌恶极了,踮着脚尖走进厨房,身后留下一串血迹。
      她撇着嘴,将一截男性小臂钉进沾满血迹的砧板。
      橱柜的钥匙串与那把尖刀闪着同样的银色,她眯起只剩半只眼珠的眼睛,裙边栓起钥匙串,在叮叮当当的回响中跃楼而下。
      地面热浪滔天,吞噬着她身上的水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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