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入潮汐》向开

23、第 23 章

　　红灯熄灭带有煎熬，抢救室门打开，江卿月拖着步子出来面对众人。
　　“江医生，江医生我女儿怎么了？她怎么样了？！”
　　江卿月无法忽视女人的殷切期盼，神情凝重，低声宣布噩耗：“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简短的话语犹如炮弹炸毁本就摇摇欲坠的城池，胡兴华用力扶住快要晕厥的妻子，所有人目睹平车被推出。
　　葛玉梅颤巍巍伸手掀开白布，露出女儿安然沉睡的脸。
　　不再是强颜欢笑，也没有痛苦难捱，就这样安安静静的，好像熟睡一般。

　　“我们星星，走的时候难受吗？”
　　江卿月犹豫片刻，说出善意谎言：“推进抢救室的时候已经休克了，没受罪。”
　　葛玉梅把手凑到嘴边哈口热气，等到暖些才去轻抚女儿的脸，努力撑起笑脸。
　　“妈妈还想着明天跟你好好说说呢，小辉今天表现的很好，团长很满意。嘉嘉今天也跟着去了，很照顾小辉，他回来的时候吃了棒棒糖，晚上喝了可乐，他，他……他说……说想，想姐姐……”
　　难以自抑的哭声回荡在空旷寂静的走廊，何汐仍处在震惊中无法抽离。
　　她微张的唇细微抽搐，双眼怔怔望着不到两个小时前还跟她在一起聊天的人，现在了无生气躺在那，一时间整个人恍惚起来。

　　“何汐！”

　　天刚蒙蒙亮，病床上的女人缓缓睁开眼望向天花板，眼神木讷转动观察四周。
　　“你醒了。”江卿月的声音从一旁冒出。
　　何汐偏头，发觉自己躺在樊星生前待过的病房里。

　　生前……

　　她急忙坐起来开口：“樊星呢？”
　　江卿月答：“被她爸妈带回家了，说是要让她从家里走才安心。”
　　她又说：“章朝说你要是醒了，想去看樊星就去家里。记得控制住自己情绪，不然你想去添麻烦吗。”
　　针管输送的冰凉液体不敌何汐心里的寒，江卿月俯身抽出针，下一秒黑影就在她眼前晃过。

　　汽车一路飞驰到目的地，何汐准备敲门的手猛地停住，随即整理凌乱的头发跟衣服才敲门。
　　房门打开，章朝满眼通红让出位置，嗓音沙哑指路：“星星在里面。”
　　何汐越过客厅出现在卧室门口，床上的女人换回自己的衣服，大男孩蹲在床边，一手抱着玩具熊，一手握着她的手。
　　少女脸上泪痕明显，她面朝窗户，不愿看床的方向，却又别扭的不肯离开。
　　“小汐来了。”胡兴华一夜之间似乎老了几岁，强撑的笑容苦涩心酸。
　　不见葛玉梅，何汐问道：“梅姨呢。”
　　“隔壁房间睡着了，哭了一夜，累了。”
　　何汐点头，缓步靠近床前垂眸凝视樊星，耳边听到樊辉的碎碎念。
　　“能量……姐姐变小熊，小辉保护姐姐……”

　　“小辉啊，今天听爸爸妈妈的话了吗？”
　　忽然间，熟悉的声音透过玩具熊发出，柔和又具有活力。

　　“我们小辉真棒！奖励棒棒糖好不好？不过吃完了要记得喝水或者漱口，不然的话牙齿里会长小虫子的。”
　　“好。”

　　“小辉，可乐不可以多喝，喝了之后要怎么办？……，对！是要记得刷牙。”
　　“刷牙。”

　　“小辉，不可以只吃土豆，也要尝尝其他的菜，吃一点点饭。”
　　“嗯。”

　　“姐姐最喜欢我们小辉了，长的又高又帅，还特别乖。”
　　“小辉也最喜欢姐姐。”

　　一声声换来一句句，大男孩不知疲倦回应着，窗前的少女再度崩溃蹲下。

　　“这是……”
　　“这是星星……星星生前给小辉录的小熊，为的是让他以后可以不那么依赖她。”
　　这个小熊一直放在樊星的衣柜里，她担心樊辉到时候会闹，所以提前找出来哄住他。
　　何汐看着樊星的脸，从心底羡慕樊辉能有这样一个小熊陪着他。
　　“九点殡仪馆会来车。”章朝看她，表情是从未对这人有过的认真，“星星就拜托你了，到时候让她漂亮的走。”
　　说完章朝抿紧嘴，好半天才平复心情，故作嫌弃埋怨几句：“她自己居然连手续都悄悄办好了，真是的，家里这么多人是会拖着不给她弄吗。”
　　“你放心，交给我就好。”何汐目光重新停在那张早已烙印在心底的脸，说话间轻笑调侃，“我可是金牌入殓师。”

　　九点灵车准时开到小区楼下，老夫妇得知情况后满眼震惊。
　　章朝还得去完成樊星生前交代给她的事，胡嘉宜留在家里照看樊辉。
　　胡兴华夫妇坐在灵车内陪同，何汐看在眼里，没有出声做任何安慰。

　　浦州殡仪馆，何汐婉拒胡兴华的打算，亲自将樊星抱上平车。
　　还是那么轻，可冷得出奇。

　　她亲自推着平车到遗容修复室，随后对其他值班同事开口：“我一个人就可以，你们带她爸妈去登记。”
　　同事目送她进去，小声猜测这个逝者跟汐姐的关系。
　　“得病走的吧。”
　　“是啊，都快瘦成干了。”

　　何汐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装备，一个卷轴式笔袋，展开是各种化妆笔刷。
　　她低头看向樊星，伸手触碰已然趋于僵硬的脸颊。
　　“我一定会把你画的漂漂亮亮的，让你好好知道我的手艺有多厉害。”
　　何汐舌尖抵在上膛忍住哭意，泪水模糊视线，温热双手怎么也捂不热对方的脸。
　　她俯身与樊星额头相抵，滴滴泪珠如一场雨淋湿对方。

　　“我不赢你了……你能不能突然睁眼吓我一跳啊，跟我说一次被骗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回应她的只有抽泣声。

　　家里这几天门庭若市，灵堂布置在客厅，街坊四邻纷纷惋惜这么好的人年纪轻轻就走了。
　　一连两天，来吊唁的人几乎从未间断过，就连宋老跟江卿月都特意打听赶过来。
　　胡兴华迎来送往，不禁感叹樊星在这边的人缘好到超出他的想象。
　　何汐从第一天清晨来过之后再也没出现过，她如约还原樊星的美貌，让生者留下念想。

　　第三天是出殡的日子，天气晴朗，枝繁叶茂繁花盛开，美的人驻足拍照。
　　何汐站在边缘看着所有人进行遗体告别，她看见了遗照，认出对方衣服就是在墓园碰面那天穿的。
　　原来在那个时候樊星就已经做好准备离开。

　　接下来是火化。

　　焚化室外，何汐站在门口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汐姐？”同事小声提醒，“该推进去了。”
　　何汐回神，点头接话：“推进去吧。”
　　“……”同事无言，“那你倒是松手啊。”
　　恍然间她低下头，见自己的手紧攥平车栏杆，手指蓦地松开，同事这才得以“解脱”。
　　“你要不就别跟进去了，去隔壁疏导疏导家属。”同事也是好心建议，何汐最近的状态他们都有目共睹，担心她再憋出毛病。
　　何汐表情略显僵硬继续点头：“啊……好。”
　　门打开，同事刚推进去就听何汐急切出声：“她怕疼，你们轻点。”
　　同事齐刷刷扭头看她，其中一个率先安抚：“没问题，我们干活你还不放心吗，肯定会好好送走的。”

　　门合上的画面在何汐眼中被调慢了好几倍速，直至门彻底关闭，她仍旧盯着樊星消失的地方。

　　“何汐？”楼下同事上来找她，“帮个忙先，去搭把手搬点东西，我们几个不好弄。”
　　何汐不得已暂时离开，忙完折回时，她撞见章朝正交给负责火化樊星的同事什么东西，结果被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