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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死别 ...

  •   “反贼关氏,罪该万死!哪怕是北匈人今儿反咬他一口、要杀他全家老小,哥几个都拍手叫好!”

      严冬正午,皇城街头的行刑台跪有一行死囚。天蒙着暗灰的纱,阴郁沉闷,像极了台下被围观城民踏成灰色的雪。一时间,天地浑然。

      关谨之蒙着半张脸,惶恐地拨开摩肩接踵的人群,挤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台上为首的死囚。关氏家主,反贼,关越山。

      “就是!当初要不是关氏先祖谋反、放北匈人入关,我中原河山也不至被外敌凌霸百年!还好如今有起义志士御匈,二十多年过去,就差这皇城还没收复了!”

      北匈人大势已去、苟延残喘,可问斩关氏,也急不可耐。

      “哼!可惜,关越山老早就把自己的小儿子送给了梁氏当义子!今儿该死的,还差条漏网之鱼!”

      “非也!差两条!老畜生还有个孙子!那小野种也养在梁府,估计……”高谈者张望一番,随意指了指关谨之,“得有那小伙子这么大了。”

      关谨之的心被闲言刺穿,眼底闪过一丝不自然的胆怯。但很快,伴随冷嘁一声,他狠厉如狼的目光掩去了这份心虚。

      他不想被人认出来。

      因为,他就是关越山的孙子。

      那个所谓的梁氏义子,是他至今下落不明的父亲。

      高谈者被唬得静了片刻,转头,又偷偷小声说:“关越山仗着自己和梁氏是远亲,好的坏的都非得拉上他们一块儿!好在梁振北早把那宝物还给他了。否则,谅他梁氏是名门,也得跟着一块儿掉脑袋!”

      临安梁氏,道名奇玄仙门,中原武道名门;宗主梁振北是养了他整整八年的师伯。今日,他也是偷跟着梁振北才混进的皇城。

      至于那宝物,说是关氏寄放于梁府的一块玉石。八年前,关谨之初至梁府,梁振北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将那玉物归原主、顺带与关氏划清界限。

      “老畜生就是死在贪字上!他明知北匈人打定了那玉的主意,竟还敢凿险私藏!恐怕,连他自己都想不到,时隔八年,北匈人会借此发挥,灭他全族!”

      关谨之垂下眼睛,试图驱散脑中的电闪雷鸣——惹人垂涎的玉不过空有一辞。北匈人抢掠中原珍宝无数,怎会因一块遗失多年的玉如此大费周折?

      他们只是不满汉臣关氏久矣,想在落荒逃离前夕找一个愚民而诛之的借口罢了。

      “管他那么多!反贼关氏,罪该万死!”

      “对!反贼关氏,罪该万死!”

      寒风吹雪,城民却犹如枯木,监斩官的令、刽子手的刀,足以将之燃烬。

      虽说自己与他们交集甚少,可目睹血亲命丧眼皮底下,关谨之做不到。他撇开人群躲去了行刑台的帷幕后,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银匕首,蓄势待发。

      只不过,有人先了他一步。

      监斩官轩轩甚得着,忽而,他的笑戛然而止;仔细一瞧,竟是帷幕后的侍从徒手拧断了他的脖子。

      迅疾如风,行云流水,佯装侍从的蒙面刺客瞬间放倒一众刽子手,直至行刑台上的积雪染上了刺目的红,城民才后知后觉而逃。

      “刺客!!有刺客!!”

      “快跑!!快跑!!杀人了!!乱杀人了!!”

      行刑台上下措手不及、六神无主,城民仓皇退遁,须臾间散得干干净净。

      孰料,人潮中忽有一人逆行飞驰,边赶边喊:“拦下他!他要救姓关的!”来者身材高大,腰佩长剑,即便旧袄裹身,也难掩其器宇不凡。

      关谨之一看便知,他是位武道修士。

      高个子挥剑立于死囚前,怒目圆睁,气势汹汹:“何方鼠辈,胆敢劫刑!这要杀的可是反贼!你还是不是个汉人!”

      刺客置其不理,拾刀而攻。

      仅仅一招,一招关谨之就认出来了。那蓄意埋伏的刺客,正是他一进城就跟丢了的梁振北。

      高个子当即灵力通体、周身青光。

      奇玄仙门灵力殷红如血,放眼中原独树一帜,不出所料,梁振北没有显山露水,全凭身法迎敌。

      混沌之中,分秒必争,关谨之也跟着系紧了蒙脸面巾,直奔关越山。

      可高个子敏锐超人,顿然察觉到了后方异样。眨眼间,梁振北跟前的对敌以灵化形,恍然化成了一沓黄纸,转而消失不见。

      黄纸随风扬洒,关谨之思绪留宕,孰料,真正的高个子倏地闪至了他的后方,一剑就将其与之银匕首一并挑落在地。

      纷飞天际的黄纸化为灰烬,关谨之才回神嗫嚅,“你是正义道的人……!”

      浔阳正义道,中原最为正统中庸之派,其门派教义法则都与奇玄仙门截然不同。两派早些年也结了好些梁子,势如水火,在所难免。

      高个子阴冷一笑,持剑刺向他的要害,说:“还是要杀了你们这群劫刑鼠辈、替天行道的人!”

      关谨之手无寸铁,白刃倒如霹雳而下,哪怕寒风拼命阻拦,它也绝无止步之意。千钧一发之际——

      “啊!!!”

      只闻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唤,关谨之突然徒手握住了剑身,利剑竟吃瘪似的滞于半空,他已是冷汗淋漓,却猛然抬头大吼:“谁、谁管你!休想得逞!!”

      梁振北瞠目,诚然是关谨之的现身出其意料,可目光也仅只停留了一瞬,他便如同猎鹰般冲向了心及之处。

      谁曾想,梁振北的身影竟随“咣当”一声闷响而止,仔细一看,又来了两只拦路虎。

      其一长剑呈青蓝,素衣素袍,身姿英挺;其二身披白狐氅,手持银剑,尽显雍容。

      二人并身而立,看上去毫不相干,可他们遮挡容颜的面具倒是一模一样。二人相视,背靠而行;青蓝剑留下应对梁振北,而白狐氅则奔向了关谨之。

      关谨之与高个子僵持着,温热的血顺刃尖滴落,染红了掩面衣巾,也染红了靴头白雪。他痛得眼神涣散,身子竟慢慢在血红一片之中开始支楞。

      高个子大吃一惊,掌心一松,仅此毫厘,长剑霎时扭转了方位。

      夺剑反攻,关谨之冷汗浸衣,摇摇晃晃,但击击致命。猛刺之余,声东击西,他弯腰顺势拾起了银匕首,终是在高个子的右脸挂了一笔重彩。

      两局瞬间逆转,白狐氅四顾茫然,他扶住高个子低声问:“咱们不是说好今日仅只过来瞧瞧、绝不干涉他务吗?你看你,把伤弄脸上,多难看……”

      高个子捂着满脸鲜血不依不饶,“师兄!别管我的伤了!他们要救关越山!拦住他、拦住他们!”

      白狐氅叹了一口气,语气严厉,却无责怪:“师兄知道你痛恨反贼,可此事师父尚不知晓,你我贸然出手,日后如何收场?再者,关越山是当今最有可能知道玉石下落之人,留他一条活口未尝是件坏事。”

      话音不大不小,足够行刑台之上听得一清二楚。高个子还欲争辩什么,可梁振北已如长星般朝他们汹涌袭来,气吞山河,势不可挡。

      青蓝剑未有踌躇,化为了一道光影前去拦截。奈何双方实力过于悬殊,不到半炷香,青蓝剑便败于下风。只是,他既不躲也不闪,甚至眼波含笑,任由对方的力量吞噬自己。

      紧接着,他竟以身试险贴近了梁振北的耳畔,公然挑衅,“梁宗主,您贵为一派之主骨,还是不要做多余的事儿为妙。”

      “……”

      冬月的北风骤然呼啸,寒冷盖过一切气息。行刑台上灵力卒然飞增,恐是有人起了杀念。

      青蓝剑正要脱身,可未曾想,他的手腕处倏地多出一道赤环。赤环绕腕,恰似血线缠身,朱红色的尽头是梁振北的指节。

      白狐氅大惊失色:“……是赤血引!快走!!”

      赤血引,奇玄仙门咒术,中者顷刻灵力尽失,或损及元神慧根,非死即残,十分可怖。

      青蓝剑瞳孔微缩,强装镇静挥斩血线。可梁振北拳头握紧之时,他的挣扎霎时便成了徒劳,当场瘫软跪地。

      白狐氅担忧不已,一跃斩断行刑台帷幕,任由搭台巨木连同千斤绒帐直坠大地。混乱加剧,他闯入僵局,义无反顾以身格挡梁振北、护住了青蓝剑。

      “快、快走!快走!!”

      梁振北摄人魂魄的灵力层层叠叠,像沼泽中的无形之手,逼人就范。

      “……走!!”

      白狐氅的脖颈逐渐白过衣襟,他眼冒金星,却赶在失去意识前一把推开了青蓝剑。

      “嘭——”

      螳臂当车,不过尔尔。雅然自若的白狐氅如今好似一只断头蟾蜍,四脚朝天,倒地不起。

      “师兄!!!”

      高个子焦灼高呼,连滚带爬冲向白狐氅。被救下的青蓝剑唇齿微颤,拖着虚弱的身子也挪了过去。

      白狐氅愿为师弟挺身而出,算条汉子,只可惜,中了梁振北的赤血引,怕是凶多吉少。

      关谨之救人心切,来不及替之惋惜感伤。可才转身行动,迎来的却是北匈卫兵的号角。

      环顾望去,城门弓箭手骠骑而至,他们长弓背负,身披盔甲,誓要诛灭行刑台的一切生灵。

      青蓝剑颤颤巍巍、以剑杵地而起,他手指上空,摇摇欲坠的帷幕倏地随其垂下的指尖掉落,结结实实盖住了乱如烹粥的行刑台。

      深色帷幕犹如压城黑云、阴霾沉天,没人会知道漆黑一片下的动静。

      关谨之喘息未定,寸步难行,只闻冷兵器相撞的痛响、夹杂着北匈人蹩脚的汉话——

      “弓箭手,准备放箭!不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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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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