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疑云》路过的木目心

2、罚跑

　　一个月后，已过清明，江南四月喧嚣的春意中又透着点热闹将尽的寂寥。
　　林尘那天跳下水着了凉，当天就发了热，还引起了肺炎，在家病恹恹的休息了大半个月，唐七七和徐磊每天会给他带作业和课堂笔记。等林尘能去上学的时候，小河边的桃花都谢了，剩下一排茂密的枝叶快垂到河面的柳树。
　　宋老师的死在派出所调查后被认定为是自杀，重点高中女老师跳河自杀，还有未婚先孕的传闻，着实让小镇及以外的地方沸腾了一阵子。各种版本的传言漫天飞。
　　“你知道吗，他们真会瞎编乱造，一会说宋老师被外地的男朋友抛弃了，一会说宋老师和一个校长不清不楚，还有说宋老师在学校宿舍被人□□了，真的一张嘴说出的话都不用负责的吗？”林尘去上学的路上总能听到唐七七忿忿的各种唠叨。
　　他们的英语老师换成了一个快退休的老教师，上课刻板无趣，英文发音还带着点本地话的音调。
　　宋老师家在北方偏远的一个城市，家里父母和哥哥来学校大闹了一场，不知学校怎么处理的，有风声说是赔了一笔钱，总之后来也就没有再来过。
　　四月的午后，总让人生出更多的困倦之意，午休时间，教室里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上林尘望着窗外发呆。他转学进的这个班，算是学校里的一个特殊班级，这一届招的体育生和家里特别有关系的学生较往年多，以往都是穿插在各个班级里，这一届人数较多就单独开了一个班，一些成绩确实不太跟得上的也会转到这个班里，唐七七就是因为高一的成绩一言难尽高二进了这个班，说白了这就是一个边缘班级，不然林尘也不能这么轻意就转进来，其实林尘的成绩在原来的学校也不突出，但转到这个班里算是拔尖了。
　　他们这个班级是理科班，四十来个人，就六个女生，其它都是男生。不知是不是怕这个班级会影响其它正常班，他们班这个教室位置也不同于其它班，算是校园里最偏的了，在校园最后面一栋二层建筑的二楼拐角最后一间，楼下也没有班级，是一个大礼堂，平时都空着。窗外是操场边的回廊，木质回廊上倒是盘踞着几棵有上百年历史的紫藤，此时已是满架的紫藤花，给回廊披上了一件绚丽的花衣，林尘在窗口能隐隐闻到那股淡淡的香气。
　　回廊后是一个美其名曰“泮池”的小水塘，因该是取“思乐泮水，薄采其芹”，以示文才之意，林尘觉得真要应景池中就不该种荷花，而是种水芹才贴合。
　　突然他想起了上个月也是这样一个午后，天空下着雨，那时紫藤还没有开花，同学们都趴在课桌上午休，林尘实在没有午休的习惯，照例望着窗外发呆，看到宋老师没撑伞小跑着穿过回廊去了后面的泮池，泮池四周绿树掩映，草木繁茂，还堆了几块假山石，宋老师人影一转就没有了踪影，又过了一会宋老师从里面转出来，林尘坐位这个角度被紫藤的枝叶遮挡了一半，看不到宋老师的脸，她身后急步跟上来一个男人，只能看到大半个身，似乎男人拉了宋老师一下，被宋老师用力摔开了，转身跑着走了。那个男人没有再往前走，站了一会又转身去了泮池后面。
　　那天是哪一天呢，林尘望着窗外眯起眼回想着，应该是宋老师自杀前两天，那个男人是谁呢，和宋老师是什么关系，看宋老师那天的肢体动作应该是很生气的样子，而那个时间点能出现在校园这么僻静的地方的人也一定是学校里的老师。会不会是宋老师传闻中的男友，可是男友的话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见面呢？
　　林尘正出神，一个纸团扑过来砸在他的脑袋上，他转过头，只见坐在讲台旁的徐磊正在对着他挤眉弄眼，示意他一起出去上厕所。
　　徐磊爸爸的皮鞋厂经过几年已颇具规模，他爸给学校投了不少赞助费，林磊才好不容易以体育生的身份进了这所重点高中。
　　徐磊这人其实挺憨的，喜欢不喜欢都很清楚明白，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头脑简单到各科成绩都妥妥垫底，上课还老打瞌睡，所以讲台旁边的VIP座位是他的专属。
　　午休时间教室里也没有老师，负责纪律的班长此时睡的正香，林尘和徐磊一起出了教室。卫生间在一楼，林尘不想上厕所，就在卫生间外面等。不一会徐磊甩着洗过的手晃了出来。
　　“走走走，陪我去逛逛，还有二十分钟午休才结束!”徐磊勾住林尘的脖子就往前面一栋教学楼走去。
　　林尘的电子表那天下水后就罢工了，拿去小镇唯一的维修点去修，说进了水要换个零件，零件一时没有，现在等了一个月了还没有修好。
　　林尘挣脱了徐磊那勾着自己脖子的手，他知道徐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前面那栋楼里有文科班，徐磊最近暗恋的女生就在那里，和张雪一个班，徐磊一有机会就想着跑过去看上一眼，但徐磊的喜欢并不专一长久，过些日子就会换上一换，林尘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学校的教学楼底楼之间都用回廊相连接，这个点是校园里最安静的时候，徐磊经常这个点溜出来逛，哪条路不会被老师发现他全知道。林尘也跟着他逛过几次，都很安全。
　　但是今天肯定不是他俩的幸运日，还没出教学楼，刚一拐弯就撞上了年级主任，王主任年近五旬，是他们的政治老师兼班主任，学生私下都叫他“鬼见愁”，为人刻板迂腐，就像他上的政治课，还专爱拖堂，十分钟课间不拖上8、9分钟仿佛都突显不出他对工作的兢兢业业。可能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敬业，让王主任原本不富裕的头发变成了地中海，但王主任又凭着不屈的努力留长了右边的头发，从头顶盘旋过地中海区域到了左边，虽然那几缕头发很是欲盖弥彰的顶着比秃着还招摇，但王主任却很是珍惜这个形象，时不时还要用手指从右到左的屡一下,每次上课他做这个动作都会给青春期的少年们很大的视觉冲击，所以上他的课，大家基本处于埋头苦读的状态。
　　想拔腿跑已经来不及了，林尘和徐磊只能低下头站住。
　　“你们俩午休时间跑出来做什么？”王主任厉声问。
　　徐磊知道今天不能善了了，低眉顺目的回道：“上厕所。”
　　王主任眉毛都挑起来了：“上厕所需要走到这里，你们是精神太好不需要午休出来瞎晃悠吧，既然你们精神这么好，去操场跑十圈再回教室上课！”
　　于是王主任气势汹汹的压着俩人去操场上跑步了，400米一圈的操场，十圈就是4公里，虽然跑这点路程对林尘和徐磊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在这样一个暧阳暖风熏的人直想打瞌睡的午后跑步，真的有点痛苦，林尘后悔跟徐磊出来了。
　　两人脱了校服外套，穿着短袖，哼哧哼哧的跑了起来，跑到一半，午休结束的铃声响了，教学楼的走廊里渐渐人多了起来，都很有兴致的远远看着他们俩个罚跑。
　　徐磊暗骂了一声，可看到操场边王主任虎视眈眈的目光，和旁边脸色寒的都快结冰的林尘，只能悻悻的继续跑。
　　跑完十圈，两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停在王主任面前，等着他发话。王主任个子矮小，两个高大的男生低着头就像是在俯视他一样，这个角度让宋主任有点不舒服，他稍稍退后了一步，一边说一边手伸进了裤兜，在午后近三十度的气温里站在大太阳下监督跑步，他也热出了一身汗，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你们俩回去再写一份检查，下周一交给我，要是再让我发现，”突然王主任的声音顿住了，只见他伸手进裤兜掏出了一块绿色边米白色底满是玫瑰花的丝巾，脸色都变了，忙又塞回了裤兜。
　　“嗯~”王主任掩饰性的清了清嗓子，又从另一边的裤兜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要是，要是再让我发现不遵守纪律的行为，是要处分的。好了，现在去上课吧！”他挥了挥手打发他俩走了。
　　“你看见没，那个鬼见愁居然口袋里有丝巾。”徐磊撞了撞林尘的肩膀，低声问。
　　林尘当然也看见了，那条丝巾和宋老师死的那天脖子上系着的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