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分钟渴望相见》月色浮华

4、抑制火山

　　　　这种慈善晚宴表面是为了做公益活动，拍卖产品用作公益，实际上是巨大社交名利场，生为上校的儿子，他代表的是整个时家。

　　那些各怀鬼胎的人逐步接近时迁，暖色灯光下，璀璨珠宝刺眼，酒气色气在每个人脸上，那双浑浊不堪眼睛盯着时，似乎套上一层假面具。

　　方执回不知何时被挤到一旁。

　　“哦～你就是时家那个小少爷，当真是年轻有为。”

　　“算不上年轻有为，您家那位才是，虎父无犬子。”

　　“说笑了，你大哥善商，你又能言善道，惯会琢磨人心思，我那儿子要有你们一半让我少操心我就心安了。”
　　“代我替你向你父亲问安。”

　　“父亲身体健朗，感谢你关心。”

　　虚伪的奉承，他像是漂浮在海面，脚踩不到地面，没有一点实感。

　　接着又有人问“听说你家哥哥去年策划的新世纪活动，今年有计划启动吗？我们老了投资要谨慎，但是时家我们信得国。”

　　说来说去都是变相问他父亲和他哥哥。

　　时迁身材比例本就一等一的好，笔挺的西装承托的人板正，撇弃平日里懒散模样，端的是沉稳模样，他礼貌一笑，一一答复。

　　“哥哥说了新世纪活动刚策划完，其中细节还没完善，暂时还没有招标计划。”

　　底下人唏嘘不已，他与方执回那看戏的目光对上，话题一转。

　　“不过方家最新的边城计划倒是要启动了，你们可以找方少爷聊一聊。”

　　他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所有人齐刷刷望着方回执，方执回闭了闭眼睛，切换商人嘴脸，弱弱笑了笑。

　　“边城计划要启动了？这老方家可真是迅速。”

　　方执在无人在意角落，伸出大拇指往下倒。

　　时迁不在意耸了耸，隔着人群端着高脚杯虚空向他那边倾斜了一下。

　　让你背后开我赌局。

　　祝你好运。

　　时迁去到厕所，脸上笑意消融，他看着镜子里的男生，前几天他还穿着校服，今天却套着西装外套，应付一群商人，他感到一股违和感。

　　他突然想起舒妤曾经说过，人都是有伪装的一面，他现在相信了。

　　在别人折纸飞机的年龄，他就已经是父亲的跟班，父亲总说时家的儿子出生就领先别人，为了被别人追上，你应该跑的比人更快。

　　时家的儿子要和别人甩开距离。

　　他曾因为游戏时间被缩减，冷着脸跟父亲应酬，被父亲批评小家子气，没有上校之子的风范。

　　后来他便学着挤出笑容跟那些所谓的叔叔阿姨打招呼。
　　叔叔阿姨很吃这一套，经常会说上校严厉的大儿子年少老成，这老小却跟个团子一样软糯惹人怜爱。

　　他发现得到别人的夸赞，父亲会放松紧绷的下颚，后来他又学着主动与人交流，故意说一些幽默诙谐的话。

　　那些人会哈哈大笑，上校你儿子真有趣，父亲也会点点头。

　　他以为这样很好了，直到他和哥哥一起出席一场活动现场，面对任何人的提问，哥哥不露怯，完美无误地回答出来，他父亲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再大一点，哥哥已经能独当一面，父亲再没带着他出席过任何场合。

　　他成了哥哥的跟班。

　　哥哥不需要他跑的多快，他只是他的一个挂件，能时刻在他身边，或许带着他也只是为了完成父亲交代的任务。

　　再长大一点时迁就明白自己不是父亲要培养的接班人，他需要的是一个完美的接班人和一个不会给他丢脸的儿子。

　　知道父亲的诉求，他也能立即投入这个身份。

　　顶着时家幼子头衔，从未给父亲丢脸，偶尔也争过光，中规中矩过了十几年。

　　可笑容都是假的，那群人带着面具，他也带着面具。

　　他讨厌名利场，甚至怨恨为了利益结交。那些阳奉阴违的话让他听着反胃，但他从小仰望父亲，仰视哥哥。

　　关注他们的一言一行，时刻谨记时家家规。

　　名利场上左右逢源，从容自若是他，学校里为陌生女孩出手，为此不惜得罪庄家也是他？

　　到底哪一个是他的真实面，哪一个又是他的伪装面。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时，铃声响起来。

　　“今晚出来吃饭吧，别成天给我发莫名其妙的信息。”

　　那平淡到没有起伏的语调闯进他脑海。

　　他感觉自己瞬间脱离这名利场，又回到昨日两人吵架斗嘴的时光。

　　无关利益，天空纯粹的泛蓝，一切都是简单原始的模样。

　　“舒同学日理万机还能记得我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一传电话挂断声响起。

　　时迁拨回电话，这次他再不敢废话。

　　“时间，位置发我。”

　　时迁还是翘了那场慈善晚宴，他打了钱到方执回的账户，让他处理好今晚晚宴，方执回了微笑表情包过了好一会才收，估计是被缠得不轻。

　　舒妤发的定位在高档商圈，时迁感动到泪目，舒同学看着抠门，但对着恩人还算用心。

　　时迁停好车找到舒妤。

　　舒妤扫了他这一身打扮，莫名离他远了点距离。

　　时迁一副精英人士忙碌范，无奈摊开手“我刚从宴会脱身。”

　　“商场餐厅在五楼，电梯在那边。”时迁指了眼身后。

　　舒妤没理会他的好意行为。“你跟好我身后，别走丢了。”

　　“？？？”

　　她带他绕过商圈走进一个老巷子，时迁满是诧异，这里竟有一个城中村。

　　一拐二拐再拐，时迁差点以为他们在寻宝藏。

　　舒妤指向挂着张师傅面馆招牌的店铺。

　　“到了。”

　　时迁这辈子没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吃过东西。

　　别看这店铺门面小，人挺多，舒妤时迁来的时候里面坐满人，只剩下外面一张小桌子。

　　热气腾腾的夏天，师傅只开了一个风扇，见到舒妤就打招呼。

　　他头顶着汗巾，笑起来时，脸上漩涡陷的很深，看起来很慈祥有亲和力。

　　“小妤来了，好久不见你了。”

　　“张叔，我最近开学了，学校离这边远，没时间来这边。”

　　“那是好事，读书重要。”

　　时迁看着她两交流，舒妤褪去以往的疏离，眉眼弯弯的，似乎真心高兴。

　　“这位是？？”张叔转头看向时迁。

　　时迁下意识挺直腰杆，抿了抿嘴唇，等待着舒妤的介绍。

　　“同学。”

　　没了下文，张叔嘟囔了一句：“你这位同学看着很成熟稳重的。”

　　确实成熟稳重，整个面馆就他一人穿了身西装。

　　时迁再次发挥平日里能言善道性格，挺起胸膛。“叔，穿西装吃面条才能表达我对你的尊重。”

　　张叔心想现在年轻人真会说话。

　　舒妤比时迁脸皮薄。

　　“咳咳，张叔，我还是老样子，要一碗麻辣小面。”

　　时迁看了看价格表，按照想要让舒妤破财的想法点了份最贵的价值18元的大碗牛肉面。

　　“好嘞，那你们等着。”

　　时迁小声控诉：“我以为这会儿我们会在高级餐厅吃牛排喝红酒，才没换身衣服，早知道我应该把司机的大裤衩借来穿穿。”

　　舒妤看他大夏天还穿着西装外套，今天把头发梳了上去，他头发似乎剪短了，干净利落很多，脸上轮廓分明，明明是锋利的五官，配上这小声说话模样，一米八大个显得委屈可怜。

　　时迁用手扯了扯领结，他浑身冒汗。

　　舒妤把电风扇定了下来对着他吹。

　　“热了就把外套脱了，还是说你很在意形象？”

　　“穿西装的时间多了，倒忘了自己还是个学生。”时迁自嘲。

　　他才记起，在老巷子里不用守规矩，脱了外套，丢在凳子旁。

　　他又去解领结，屈着指节搭在领结上，扯了扯，他抬起下颚，喉结滚动。

　　他难得认真的话，却没打算说下去，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舒妤心领神会没问下去。

　　“还记得我昨天的话吗？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下和我合作？”

　　“你昨天可不是用的合作一词。”

　　“一时急切，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了。”

　　舒妤递给他一个颇为无语的眼神。

　　“换句话来讲，这次月测本身就很简单，你不觉得疑惑吗？”
　　“你的花是不是还没发芽。”

　　舒妤愣了一下。

　　她的反应在时迁看来理所应当。

　　“如果我说这次的花种子本来也有问题呢？”

　　“我有这种猜测，但我没把握。”

　　时迁说：“我认识一位植物专家，他将花种子破开后发现里面有损伤。”

　　“刚开始我以为就我的花种子有问题，我调查了好几个人都发现有同样问题，现在你的回答让我更加确定所有人种子都有问题。”

　　“你不好奇吗？在所有人都种不出花的情况下，如果有人种出花会是什么一场景。”

　　“你要做那个种花人？”

　　“不。”时迁本想搭起腿做一个酷炫拽的姿势，奈何地方狭隘，留给他发挥空间的不多了，他只好默默收起脚。

　　“薛定谔的猫知道吗？”

　　舒妤当然知道这个人尽皆知的物理实验，但这和时迁有什么关系？

　　“我要做的很简单。”

　　舒妤似懂非懂，同时也很疑惑他为何要与她共享这个信息，“你说的合作是什么？”舒妤从不相信没有目的的接近。她换了个方式问“你想我在这次月测中扮演什么身份？”

　　“这个消息是我为之后合作带来的见面礼。这次月测我全权出面。之后的期末测试，可能会跨级测试，那时候，我希望我们能站在同一战线。”

　　他慢条斯理说着，以一个邀请姿态，舒妤看着他眼睛，很奇怪，没有野心，没有暗潮流动。

　　有的只有一门心思闪闪发光充满期待，好似男生突如其来热血冲劲。

　　舒妤没急着答应，很快张叔端上面。

　　时迁一开始还有点嫌弃这面馆地方偏，店面小，风扇也不够凉快，吃下去一瞬间就被折服了。

　　他很快就嗦完一碗，回头看舒妤吃相斯文，用筷子卷着面条，吹了两下，小口嚼着咽下去。

　　还怪赏心悦目的。

　　他就这样支着下巴看她，不催促也不打扰，看着舒妤吃完再递上纸巾。

　　吃完买单。

　　张叔疑惑看着舒妤买单，小伙子却一动不动，气不打一出来，这是养了个小白脸啊。

　　舒妤之前一放暑假寒假就来他这打暑假工，他也是看着舒妤长大的，忍不住拉着舒妤多说了两句话。

　　“小妤，你年纪也不小了，模样长得也周正，可千万不要被外面花言巧语的男生哄骗了。”

　　“叔，你放心，我会帮你监督舒妤的。”时迁听力好，他不用偷听也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张叔警惕的看了他两眼，又压低声量，特别像这样的，要不得。

　　张叔好像误会了什么，可他偏偏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张叔又说：“今晚早点回家。”

　　“好，张叔再见。”

　　“你俩刚刚说啥了？为啥张叔看我的眼神不对劲。”

　　舒妤说：“没什么，让我交友谨慎。”

　　“我这人会看面相，你交友让我给你过过目，保证一个准，像今天下午那个男生就算了，他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样。”

　　“下午的男生？”舒妤也跟着念了一下，立马反应不对劲。“那条短信你故意的，你看到我了。”

　　不小心说漏嘴，又或者说是故意的，始作俑者没半点不好意思。

　　他盯着舒妤故作深沉“他对你目的不纯，不老实。”

　　舒妤乐了，她没见过人这么双标的，自己强买强塞给人电话号码，自吹自擂自己为品学兼优的美男子，到了别人头上，扫码转个水钱就是动机不良了。

　　她被这人的无奈折服了。

　　天光昏暗，灯光微弱，她本身皮相薄骨相一流，窄小秀气的脸庞，不笑时妥妥冷脸美人，但她一笑起来眉弓弯下来缓和了面部走势，红润的唇也勾着，似新雪消融。

　　“你在旁边偷看偷听就老实了？”

　　时迁扭过头：“凑巧路过。”

　　时迁本来要提议饭后两人走走消化消化，舒妤说什么也不去。

　　过马路时，时迁瞧着绿灯闪烁，下意识放快脚步，过完马路的行人很多，时迁走到对面时，才发现舒妤没过来。

　　汽车在绿灯亮起这刻就开始冲锋陷阵，光源刺目，时迁翘首以待，心中几分急切，终于在下次绿灯亮起之时，他又走回那条斑马线。

　　舒妤确实比时迁走得慢一些，人流一挤，她没有赶上那一趟绿灯。

　　人流交汇，四目相对，两人都很诧异。

　　时迁挠挠头：“我应该等你的。”

　　舒妤示意，先过马路。“我又不是小孩子，过个马路还要人等。”

　　不知为何时迁对此很在意：“步伐一致才能走得更远。”

　　时迁目光太炙热，仿佛穿透她身体，看到她的灵魂，像火山爆发的前一秒，不明情绪即将控制不住溢出来。

　　舒妤停止了思考。

　　时迁显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尴尬的接过话：“我送你回去。”

　　两人今天的交流让时迁觉得，应该有更深联系，这下总该让我送你回去了吧。

　　没想到舒妤转头就是一句“旁边有公交站。”

　　这冷漠的神情让时迁想下一秒就抱着她质疑。“你到底在犹豫什么？”

　　仿佛是看透他的想法。

　　“时迁。”

　　舒妤轻轻叫了他一声。这温柔的声音时迁差点以为幻听了。

　　天色比昨日更晚，太阳落山，风也在轻声叫啸。

　　明明她们周围都是人群，但他却自动模糊了别人的脸，似乎全神贯注盯着她时，她轮廓会温柔。

　　就是这么静静对视，时迁有种不祥预感，他脚一挪。

　　“天气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他有种预感，舒妤会说出他不想听的话。

　　他坐上驾驶，扣好安全带，门窗被敲了。

　　摇下车窗，舒妤弯下腰：“领结忘拿了。”

　　“我可真是糊涂了。”

　　他接过领结，随手丢在副驾驶。“那我们学校再见。”

　　再见是多么美好的词汇，包含憧憬的期待下一次的见面。

　　可惜他们除了学校里避不开的见面，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是少见。”舒妤抬起眼帘，再不见温柔，时迁的心莫名一抖。

　　“我不想欠别人的东西越来越多，太多的好只会让我负担重，你帮我的，我会还给你，给我时间。”

　　羁绊越多，承受风险的几率越大，舒妤害怕承担风险，也适应了某人的存在，又要去接受他的离开，所以她一直与人保留很强的边界感。

　　她怕不管不顾下去。火山会彻底爆发。

　　“这碗面足以清还，你不用有任何负担。”时迁也沉下脸认真诉说。

　　舒妤缓缓摇头。“不够的。”

　　“我们从来不是一条线的战友，相反很多时候我们都是相对的，时迁，你的目标也是明星学生吧，但明星学生只有一位。”

　　“以后我们公平竞争吧。”

　　舒妤的话在耳边回响了很久，时迁紧握方向盘一脚油门到家，不知什么时候领结被他抓在手上，他烦躁塞到床头柜压到最下面。

　　是舒妤提醒了他。

　　明星学生是唯一一个不是父亲要求，但他想达成的目标。

　　他也想在父亲哥哥面前证明自己不差。

　　舒妤太清醒了。

　　在这座学院，不该有多余感情，感性压制理性只会被利用，那些镜花水月过于美好，可不知一碰就碎。

　　原来她的目标也是明星学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