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蟠游戏》四草夕夕

12、第12章 娉道-坤圭

　　水榭居是城南一处热闹非凡的酒馆。坤圭心事重重地在街上徘徊，不时瞥向对面的酒馆。他身着乳黄色剑客服，头戴斗笠，长剑在手，尽量装扮得像个普通剑客。街道上，天权城卫队、纠察院、旭圣会的人四处巡逻，他必须小心翼翼，以免引起注意。神圣联盟发布的通告声称，战蟒侯府遭到不明凶徒袭击，府邸被焚，人员遇难，大高王下令全力追查。但坤圭清楚，这些所谓的“不明凶徒”不过是大祭司旭圣会的幌子，他们追查的是逃过一劫的自己。
　　在街上观察了许久，坤圭决定冒险进入水榭居。正走着，突然一个酒鬼踉跄从正面撞过来。坤圭先闻到浓重的酒臭，皱起眉向左躲，那酒鬼脚步一歪也跟着向左撞来。坤圭忙向右躲，那酒鬼双脚乱踢，也倒向右边，同时双手乱抓，捞到他的剑柄。坤圭按住剑柄，不让他拔出，正准备呵斥。只见那酒鬼，满脸醉笑，口中模模糊糊道：“对不起……小心对面……”朝他眨眨眼，踉踉跄跄走了。
　　坤圭心生疑虑，决定不再过街，而是进入附近的一家小酒馆，在二楼窗前坐下，这里可以远眺水榭居。他点了一壶酒和两碟菜，等待期间，目睹了旭圣会的人马突然包围水榭居。他暗自庆幸自己没有贸然行动。酒菜上桌，坤圭独自斟酌，心中暗自思量。突然，那个醉汉出现在他对面坐下，只见这人乱发披散，浑身酒气，一坐下不容分说抓起酒壶，仰头就咕噜咕噜喝。坤圭微微皱眉，但心中一动，低声说出了与孤孙孢约定的接头暗号：“孤山生心境。”
　　那酒鬼将酒壶放下，用衣袖擦嘴巴，朝他眨眨眼，低声道：“心境出孤山。”站起身就走，不想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坤圭走过去扶他起来。那人扶住他的手，满嘴酒气，但声音很清晰低语道：“情况有变，今晚三更，沉金河，大水车处见，现在撤。”
　　夜空呈现幽蓝色，仿佛在大地蒙上一层蓝色轻纱。虽然沉金河远离神圣宫，但在这里回望那座宏伟建筑上空的那只火凤依然清晰可见，如一朵火焰周而复始飞在那里。坤圭躲在河边的树影里，静静看着汹涌的河水，失去家人的悲痛慢慢浮起来，他必须非常小心控制情绪，不让悲痛激发冷甲的寒流。直到夜游人散去，他才从暗处走出。源圣人所建的两座大水车如两个巨人前后站立在河中。在河水冲击下，水车昼夜不停转动，将一桶一桶河水打上堤坝水渠。坤圭来到第一座大水车前，没有看见人，便顺着河堤往第二座水车走去，走不远时，只听身后有人咳嗽一声，转身抬头才见一个模糊人影坐在水车架上。那人轻轻跃下，站在他面前。
　　“孤山生心境。”坤圭警惕道，将手放在剑柄上。
　　“心境出孤山”那人答道。
　　“你是什么字辈子体？我没有见过你。”坤圭看着这位书生装扮的年轻人问道。
　　“我叫书生，是孙字辈第76子体。”书生微笑道，“你没有见过我们多了呢，我们可是有一千多个子体。”
　　“你们每个子体性格差异太大。”坤圭道。此人身上温文尔雅的气质，与之前见过的孙六、老猎人、白天遇见的酒鬼，还有地球游戏的老顽童孟浩都很不一样。
　　“那当然，我们虽然同属一主体，但都是独立个体。”
　　两个人并肩沿着幽暗的河堤，往另外一部水车方向走去。书生道：“昨夜战蟒侯府突遭毁灭，我们还担心你出事了。昨晚战蟒侯府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晚不止是我侯府惨遭屠杀，还有失踪多年的南风长老也被杀了。”坤圭悲愤咬牙道。
　　“南风长老也在侯府？”
　　“南风长老是突访我侯府，请求我暗中救助南屿国公主和小王子。后面他又说起他失踪多年的原因。原来他是奉了圣女的命令去秘密调查一个神秘组织，里面疑似出现蓝魔邪族，深入调查过程中，发现了装在绿桶内的旭圣酋老……我正想询问旭圣酋老更多线索时，袭击发生了。南风长老被杀之前，认出这群袭击者就是旭圣会的人。”
　　“你的这些信息很重要，我会上报给府主和特使大人。”书生郑重点头道。
　　“南风长老可能掌握了大祭司弑圣的罪证，但现在线索已经断了。”坤圭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转向远方夜空中那炫目的火凤，声音中带着一丝忧虑，，“现在最重要的是阻止它，只剩下四天时间，如果不能及时行动……”
　　“确实如此。”书生点头，目光同样投向天空，“我们已经测算出，那火凤的投射源就在神圣宫内。只要找到并摧毁它，就能揭穿大祭司的阴谋，也许还能找到确凿的证据。但神圣宫的防御极为严密，原有的秘密通道都无法使用了。”
　　“圣女曾告诉我一条秘密通道。”坤圭沉思片刻后说，“但我不确定它是否还畅通，毕竟我已经四百多年没有走过那条路了。”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试一试。”书生忙道。
　　在一片荒山墓地群中，坤圭费了一番功夫，才从上千座坟墓中找到它。这是一座古老的墓地，已经被荒草荒树吞没，劈开草丛，看到那块墓碑。
　　书生用手仔细清理碑上的苔藓，然后眯眼望着墓碑上刻的字念道：“娉之墓……”他抬头疑惑问坤圭道：“这个‘娉’是谁？”
　　“只是一个隐名而已。密道就在墓碑后面。”坤圭道，运起元力移动墓碑，露出一个乌黑洞口，示意书生先进去。书生探头朝里面看了看，迟疑一下，还是钻进去。坤圭进去后，回身将墓碑关闭。他打起一支火烛，里面是只容一人爬行通过的隧道。
　　书生手里拿出一把铁扇，眼睛在隧道里四处搜寻，道：“我看这里比较诡异，小心为妙。”
　　两人在坟墓里往前爬出很长一段，隧道开始变宽一些，大约爬了一个时辰，从一个圆形古井的底部钻出。
　　“如果我没有测错，这里应该是在神圣宫的地下了。”书生站在井底抬头看了看道。
　　“这里是冷白殿的地下。”坤圭轻轻拍掉手上的泥土说道，“出口就在井上面。”他用嘴叼住火烛，将双手双脚张开，撑在两边由岩石砌成的井壁上，一步一步往上攀登。书生跟在下面。爬了七八丈高，来到已经封住的井口下方。
　　坤圭将火烛插在壁上一个小洞里，指着环绕井口洞壁一圈的拇指大的许多小洞，低声道：“圣女告诉我，之前插在这些小洞里的是密道钥匙，共有十八把，这是一次性钥匙，使用后就没有了。”又指了指三根还插在小洞里的八边形长条石锭，道：“很幸运，还剩下三把钥匙，和上次来时一样。”
　　他抽出一根递给书生，又抽出一根自己拿在手里，在手心上敲了敲，只见头顶上厚重的封口石板无声无息缓缓移开，微光投射下来。坤圭忙吹灭火烛，悄悄爬上去后，将书生拉上去，然后将石锭在手里又敲了敲，洞口自动无声关闭。地面恢复平整无奇，一点看不出下面还有一个秘密通道。
　　坤圭望了望四周，四百多年前这里是一间杂物仓库，现在依然还是，四处堆放着遗弃好几百年的桌椅屏风花瓶等杂物，比之前更加堆满，他们几乎无法落脚。到处都落着厚厚尘埃，空气中弥漫着上千年的陈味。
　　“巧妙，这是一个精密阵法通道，难怪没有被发现。”书生站在一堆高高堆积起来的木桌前，很有兴趣地看着石锭低声道，“你瞧，这石锭上面雕刻着‘苏娉’两个字……等等！莫非就是当年源圣人的隐秘情人苏娉？这苏娉只是一位普通养蚕女，源圣人特意为她专门搭建一条到内宫幽会的密道，原来这个传闻记载是真的……但为何设计只能用十八次，难道他们只想见面十八次，而且还没有用完……”
　　坤圭对此不以为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们竟然还研究这些无稽之谈的秘史？”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正要将石锭收入口袋，却被书生一把拉住。
　　“战蟒侯，你把源圣人制作的阵法看得也太简单，哪里是这样用的？”书生轻声笑道，“别小看我们对秘史的研究，这些知识在关键时刻能救命。比如这石锭……有一本秘史古籍上就有记载使用方法，我来试一试灵不灵？”
　　坤圭看着书生突然在眼前消失了。
　　“你在哪？我怎么看不见你？”坤圭忍不住吃惊道。
　　“我就在你眼前啊。”书生的声音在前方空气中传来，“我越来越佩服源圣人了，能做到如此完美的隐身……不过这种隐身效果，需要消耗能量，这石锭……嗯，只能维持差不多一个时辰，难怪只能使用一次……我看看如何解开隐身……”
　　坤圭突然看见他又出现在眼前，手里拿着石锭。
　　“没错，是这样解除。”书生看着石锭低声笑道。
　　“原来这石锭还可以帮助人隐身，怎么使用？”
　　“很简单，启动隐身时，将石锭雕刻苏娉文字的那头对着胸口击三下，就隐身了，要解除就再击一下。”书生说着，击了击胸口，转眼又不见了。
　　坤圭跟着连击三下，只觉一股力量自石锭传来，将他的身体笼罩，在墙上一面破裂铜镜中，他已经看不见自己的身体。
　　“感觉如何？”
　　坤圭抬头看去，竟然能看到同样隐身的书生。笼罩在朦胧白光之中的书生笑眯眯看着他。
　　“快跟我来，不要浪费能量。记住，我们的隐身状态，如果受到攻击就失灵了。所以，我们要小心，不要发出声响，也不要撞到任何东西。”书生说着，转身朝一扇乌黑木门走去。
　　他们悄悄打开仓库门，走出去。这里正是冷白殿。穿过一条游廊，一拐角，坤圭突然吓呆了，差点发出声音。一队全副武装的巡逻队正朝他们迎面走来。但见书生不以为意，继续公然踏步过去，走在边上，脚上不发出一丝声音。坤圭才意识到自己也是完全隐身状态，这些人根本看不到他。
　　他们仿若是在自己的家中，堂堂正正走在路上，出了冷白殿。火凤就在头顶上方缓缓游动，比在宫外看得更真实。宫内的防卫比之前加强百倍，到处都是卫兵，到处都是卫队巡逻，四处灯火通明，若不是有隐身阵法，根本走不出五十步。
　　最后他们悄悄来到一处僻静角落，跳上一棵高大的乾树。在茂密的树叶丛中，书生解除隐身。坤圭也跟着解除。他看见书生从怀里掏出一支笔和一张地图，地图上画着十来个小圆圈。书生抬头看了看火凤，接着低头用笔在一个圆圈上画一个大叉。又抬头再看一会儿，又画掉一个圆圈。坤圭静静坐在一个树杈上盯着他，直到地图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小圆圈，看来已经找到答案。
　　“找到了，”书生抬起头看向坤圭，悄声道，“果然就是这个地方。”他用笔敲敲了那个圆圈。坤圭探过身子一看。
　　“祭祀院……无字碑……”坤圭认出那个圆圈所在位置道，“这下麻烦了。”
　　“麻烦也必须干掉它！这次希望能抓住弑圣者的铁证。”书生眼睛放光道。
　　他们再次启动苏娉隐身阵法，穿过几重宫门，险之又险避开一位真法境高手敏锐的察觉。那人隐约嗅到异常气味，一路跟随，最后还是坤圭有经验，拉着书生躲进院子的一片花海中。那人嗅了半天只闻到浓烈花香，望着花丛看了许久，皱着眉头走了。
　　进入祭祀院，守卫更加森严，几乎十步一岗，还有两个真法境高手来回巡视。无字碑在祭祀山上，山下被一条人工湖包围，湖中养着凶恶的湖精，只有一座桥能上山。两人屏住呼吸，在桥上两排卫兵的眼皮底下穿过这座狭窄的石桥，登上弯弯曲曲的掩映在茂密丛林中的石头小道。令他们意外的是，上山后，没有发现一个守卫，这里异常安静，每隔五六丈设置一座半人高的圆柱石孔灯，发出幽暗的光。坤圭猜测，大祭司是不想被人打扰清修，所以作为他潜修之地的祭祀山没有安排任何守卫。况且山下的护卫已经足够多，无人能上来，谁能想到会有隐身之人呢。爬上一个陡坡后，只见在山顶的茂密丛林中，冒头竖立一块光洁如镜的方形大石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