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许人间第一流》执苼

23、巧娘子班的日常

　　春日风光旖旎，今日太阳一出，前半个月的阴雨潮湿被一扫而空，绿树点缀上了新红。

　　被重新整顿过的乐安坊也焕发出生机。

　　因皇家宴会被迫停业的商家也重新开业，不合规矩的店铺整改过后也得以重新开业。

　　被迫贩卖的娘子们在官府的调查下被救出，能归家的归家，无家可归的要么就被收入张缇的“巧娘子班”，要么被聘请为乐安坊中的女仆，做些小玩意或是负责洒扫庭除。

　　张缇的巧娘子班日渐壮大，从一开始的三十余人，到如今人数已经翻了一番。

　　乐安坊内，专门为巧娘子班设的工坊中，草木葳蕤，春色浓郁，东风悄然吹落几片花瓣，艳阳明媚。

　　娘子们宽袖上缚襟膊，露出臂膀方便做事。工坊内木香浅淡，随着卷卷木屑飘出。

　　娘子们敲敲打打，有的在那刻刀伏在案头，借着日光细心雕刻；有的拿着锯子滋啦滋啦锯木头；有的举着墨斗弹线，细致入微不错分毫，时不时拿着尺矩比划。

　　郝柳伏在窗边的案几上，满脸惆怅看着眼前凿得坑坑洼洼的槽口榫。

　　她年纪小，力气也小，旁的娘子已经能够制作大件的复杂的机关时，她却连一个小小的槽口榫都凿不出来。

　　崔娘子看见她总是打趣，叫她先去乐安坊中做几年洒扫的活，把力气练大了再回来凿木头。

　　郝柳苦闷地使劲凿了几下，谁知顽石一样的木头竟然被她凿裂了。木条中间沿着她下刀的地方裂了一条缝。

　　郝柳举着手中的榫对着太阳看了几眼，不得已转身向身后不远处的崔娘子求救。

　　崔娘子虽然性子泼辣，但却有副古道热肠，她手灵巧，力气也大，经常帮助班里的姐妹。

　　但如果真要说出什么缺点来，那就是话太直，见好的就夸，见不好的免不得要贬损两句。

　　郝柳委屈巴巴将凿裂的榫举到崔娘子面前。

　　崔娘子正专注锯着木条子，没看到郝柳递过来的手。郝柳又把手往前递了递，崔娘子锯木条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柳子，你干嘛？”

　　崔娘子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嗔道：“吓我一跳，差点就划到手了。”

　　她将不算纤细的手伸到郝柳面前：“你看，上次划到的还没好呢。”

　　郝柳忙道歉，低下了头。

　　崔娘子随意拍了拍她肩：“没事。找我干嘛？又什么做不上来了？”

　　郝柳羞赧点点头，将手中坑坑洼洼的榫递到崔娘子面前，小声说：“我把木头凿裂了，怎么都凿不平整。”

　　崔娘子接过她手中的槽口榫，举着仔细端详了几下，朗声大笑起来，“小柳子，你蚊子大点的力气，没想到还能凿裂了木头。”

　　郝柳不好意思地抿抿唇，脸颊泛红。

　　“催娘子教教我嘛。”她小声喃道。

　　“行。”崔娘子爽快应下。

　　随后牵着郝柳到她窗边的案几边，两个人坐下。

　　崔娘子看着郝柳水汪汪的眼睛，止不住觉得可爱。她勾着郝柳的脖颈，举着那坑坑洼洼的槽口榫，对郝柳轻声解释道：“你先看被你凿裂的这道裂缝。”

　　她指着那道逢，“这缝沿着你下刀的地方一路裂开，是顺着木头的纹理的。”

　　“你这块木头的纹理横向分布，缝自然也沿着纹理分布。你力气小，也能把它凿出缝来，说明顺着木头纹理施为，会容易裂些，而逆着就会难些。”

　　“凿一个榫口时，顺着木头纹理的两道好凿，而逆着纹理的两道就难。”

　　她拿起案几上了尺，轻轻松松顺着木头纹理，划出了一个规整的方形。随后左手拿起刻刀，右手拿榔头，那沿着方形四边敲出了四道规整的痕。

　　手指灵巧，动作利落，郝柳不禁崇拜。

　　“随后再逆着木头纹理，一点一点将方形里的木头凿去就行了。”她将刻刀和榔头递到郝柳手中，道：“你试试。”

　　郝柳点点头，看着面前的榫，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气势。

　　崔娘子见她如此“如临大敌”，觉得可爱，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又去勾住郝柳的脖颈，调笑道：“小柳子你先歇歇，咱不着急。”

　　郝柳转头，呆呆看着她，见崔娘子对她扬扬眉，眼波流转。

　　崔娘子戳戳她的脸颊，“你先给我讲讲，那日你突然跑出去找沈大人是做什么的？”

　　崔娘子揶揄笑道。

　　“我那日见你怀里揣着什么东西就跑出去了。”

　　郝柳脸红成一片，又把头埋在了胸前。

　　她结结巴巴说：“就是...就是一个鲁班锁。是给张先生的。”

　　崔娘子不懂了，“你给张先生不还简单，哪日再上课时给不就行了。”

　　“我...”

　　“我那日上课犯了错，我有些怕张先生...”她弱弱说着。

　　崔娘子闻言不禁笑起来，“小柳子，张先生有什么好怕的。张先生最温柔不过了。”

　　旁边听着的其他娘子也不禁点了点头。

　　张先生一向温和，那日也并未惩罚郝柳什么。小柳子的胆子真是比兔子还小。

　　温吞的赵娘子也凑过来，看着小脸红扑扑的郝柳忍不住就想逗她。

　　赵娘子声音婉转好听，话说出来的总带着一种暧昧的意味：“小柳子，你是更喜欢沈大人呢？还是更喜欢张先生？”

　　郝柳不说话。

　　一旁有娘子抢答：“当然是更喜欢沈大人。沈大人会说话，还会给我们买糕点呢。看上去性子也活泼些。”

　　年纪较大的陈娘子反驳，沉声分析道：“但若是论托付终身，自然还是要张先生，温和懂礼，手艺还好，走到哪都不会没饭吃的，定能安安稳稳过一生。”

　　有娘子附和，“说的有理。那你说咱这手艺学好了，是不是也能混口饭吃。”

　　陈娘子笑说：“那是自然。跟着张先生好好干，苦日子定不会再找上门。”

　　崔娘子赞同点点头，又用胳膊肘顶了顶郝柳：“小柳子，你还没答赵娘子的话呢。”

　　郝柳沉吟片刻：“我感觉，都挺好的。”

　　看着郝柳左右为难的样子，一众娘子笑开。

　　阳光灿烂的工坊中一片欢声笑语，鸟雀在枝头鸣唱，不一会又扑棱着翅膀跳到屋檐，随后借力展翅向碧蓝天空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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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依旧是风和日丽，云瑾也开始和娘子们一同上课。

　　她在乐安坊后园潜伏时因不能开口说话，与诸位娘子都不太熟悉，后来更是设计被张缇带了出来，和娘子们相处的时间更少了。但现在在巧娘子班里上了几天课，和周围娘子也有些熟悉。

　　台上，张缇见阳光正好，寻思着让娘子们多晒晒太阳，早早就放了学。

　　诸娘子和她互相道别，纷纷离开。

　　云瑾也起身，慢吞吞地收拾东西。张缇走到她身边，自然地帮她一同收拾。

　　张缇将最后一把工具放进她的箱子后，随意道：“我随云娘子一块走吧。正好帮你提东西。”

　　云瑾微笑，没有拒绝。

　　等张缇关上了学堂的门，两个人并肩走着，张缇抱着云瑾的箱子。

　　她瞧了瞧云瑾被风吹起的面纱，疑惑道：“云娘子白纱遮面，是怕遇见什么人吗？”

　　云瑾点点头，她对张缇没什么好隐瞒的。

　　“既然那么容易遇见故人，娘子何不离得远些，过得不是更加舒心自在？”

　　云瑾道：“我还有心愿未了。”

　　“什么心愿，我可以帮忙吗？”张缇道。但又觉不妥，万一云娘子不愿说。

　　云瑾只是微微顿了顿，她坦然：“还有个仇没报。”

　　张缇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勾起了云瑾的伤心往事。

　　但云瑾似乎并未觉得有什么，她只是表示歉意：“日后有机会可与张先生说。”她咳嗽起来，还是不能说太多话。

　　随后张缇也不敢和她多说话耗费她力气，二人慢慢悠悠走进了四方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