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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祸害 ...

  •   北风萧萧,吹碎了多少人的黄粱美梦。

      乱世之时,小人勾结营私,好人却平白遭祸。

      明州知府大人苏遮青,在任内上攀下结,鱼肉一方百姓,没去官银无数。

      百姓知其圆滑取巧,不轻易落人口舌,背后张牙舞爪心术不正,虽恨之切齿,畏其权势,却至今无人告发。

      眼看着这位在百姓口中恶名远扬的知府大人四十将近,府内外客人络绎不绝,来往的礼物更是如流水一般送进了他的府邸。

      此时当真是路过一条狗,若是能通人言,都得啐上一口,骂上几声狗官害人。

      苏知府自个儿名声不怎么样,却偏爱结交清流人士,有些人碍于为官交际,不得不与他同在一处,心中却也很是瞧不起这贪官,往往处不热络。

      这姓苏的不止爱奉承别人,也爱听别人说好话。他府上姬妾成群,生出来的孩子几乎个个都出落得漂亮,容貌才情皆是上品。

      人家只消无事来夸他府里的公子、小姐,即便是胡乱夸一通,他都心花怒放,也不计较别人是否看得起他了。

      这不,灼灼梅花树下,几束狗尾巴草又在给苏知府说上好话了。

      “依得知府大人作风,这几十两银子缘是不该送的,只是下官盼望阁下早日升迁,故而多出份心意,他日就算不常有机会交游,若有用得着在下之处,在下定当竭尽微力,故而如此。”

      明州落县县令罗一川言辞恳切,俯首作揖。

      罗一川如此做派,正是投其所好,人人都知这苏知府贪赃,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小人,他却反称其清明,是以苏知府心情大好,上下一团和气融融。

      苏遮青面上喜庆,抚着胡须微微笑着说道,“一川兄一路舟车劳顿,却还风尘仆仆前来拜会,如此惦念本官,本官心下感激,礼物却之不恭了。”

      罗一川府上到他苏遮青府上不过十几里路,且不过水道,实在称不上是舟车劳顿。

      才奉承完这个,转头他又向其他人说话,“说来惭愧,本官读书不多,不认得几位古今名士,倒想听听诸位的看法。”

      周围几个官吏神色各异,但总归都带着几分讨好的样子,听他如此发问,知道机会来了,纷纷苦思冥想,生怕错过在知府大人面前表现的可能。

      忽听其中一人道:“知府大人未免太过自谦,您膝下的两位公子苏城钰,苏城霖小小年纪便博览群书,如今更是亲笔合撰出旷世之作《若水大略》,才露字里,识溢行间,笔锋犀利,堪比刘、萧两位风头正盛的今世大家,其文骈丽,无一不是世所罕见的佳文啊。”

      其他人纷纷奉承附和称是。

      在场的几个都把苏大人哄好当作眼下最最要紧之事,故而十分卖力。

      这两位公子的文章他们当中有些人恐怕是一页也未曾读过,却厚着脸皮一个劲儿夸赞写得如何如何了得,实在不着边际得很。

      “谬赞,谬赞!不过犬子涂鸦,烦请诸位大人多加提点、指摘错处。我苏家子孙日夜诵读,才思更进,考取功名,往后定然少不了诸位的好处。”

      思及此,苏遮青命人将一沓书分发给众人,他自己也手持一本,正是烫金版《若水大略》。

      众人互相望了望,又看了看手中的书,半晌只听苏遮青悠然道,“本官素来唯有与诸位大人相处,方觉逍遥自在。小小寿辰,本不该扰了诸位的清静,但本官左思右想,总该宴请些许好友,才不至于失了我苏府的颜面。”

      他顿了顿。

      “诸位大人今日恭贺之意,本官已然知晓,已备好薄礼,待宴会结束,诸位大人即可带走,另外,此书赠予诸位大人,本官在此代犬子向诸位聊表寸心。”

      众人一一谢过。

      “就凭他们几个没安好心的昏官,哪来的福分染指本小姐所作之书?”

      “哎呦”声此起彼伏,几个家丁鼻青脸肿地倒了地。一位着淡紫色裙子的姑娘一脚踏在一个四仰八叉躺平的人的身上,痛得他直翻眼龇牙。

      围在苏知府身边的家丁也赶紧过去帮忙,这些苏遮青长期豢养的家犬身形魁梧,和之前那几个弱生差距甚大。

      只看那紫裙姑娘闪身避过,随即挥出一掌击晕一人,被围攻却依旧不慌不忙,左右开弓猛力肘击击退两人,仍不尽兴一般或劈或踢,竟是连对数人丝毫不落下风。

      苏知府惊极怒极,连怒喝好几声“不孝女快快停下!”却只能在人群中瞪眼跺脚。

      砰的一声,只见她丝带缠腰,裙裾飞扬,一掌联袂,送了眼前最后站着的两名家丁老远,一个越过众人,挂上了梅树,另一个竟翻到了树后。

      适才他二人胸口传来清脆地咔擦声,想是骨头断了几根,听得紫衣女子顿时心情大好,抚掌称快。

      这些恶仆仗势凌人,为祸多年,今日终于能痛痛快快、光明正大地揍上一顿了!

      这姑娘生得乖巧,光看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和貌似弱柳扶风的身子,谁又能将她跟眼下出手宛若游龙一般气势恢宏的高手联系在一起呢?

      她口中声讨的书,如今赫然显示是几位公子署名的大作。

      难道当真另有隐情?

      顿时众人脸色大变,一石激起千层浪,窃窃私语声蔓延开来。

      她慢条斯理地向苏知府走来,周围的官员们都识相地四处散开给她让一条路,生怕她一个不顺心,反手劈上一掌结实的。

      遭上池鱼之殃,那可当真是要了命了。

      此刻苏知府脸上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鼻子都气歪了的咬牙状,他双袖中的手早已握出了条条青筋。

      “你说这书是你所作,哪来的证据呢?信口雌黄,一派胡言,”苏遮青一看平时就没少不分青红皂白过,一上来就先给苏辞然定了性。

      “你究竟想做什么?元月初独给你开了个小姐府还不够?今日本官大寿,怎偏生得你这个不知礼数的胡搅蛮缠,晦气至极。”

      这世上,若说除了当今圣上,朝中显赫外,独一人能让苏遮青面露难色的,那就是他最拿不起也放不下的苏府大小姐,苏辞然。

      这位辞然小姐虽曾养在深闺,却也与他爹一样远近闻名。

      针织女工样样糊涂,策论武艺倒是精通得不得了。

      或许是上天弄错了,竟让他这个文臣得了个十足武将风的女儿。

      “爹爹,”苏辞脸颊粉然,脸上挂上了甜丝丝的笑容,惹人喜爱之余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就像她身侧开得正盛的那株四季梅一样,引人分秒必争地沉沦。

      “也不知道您打哪找的,上不得台面的小倌,还天真到以为以此便能够拴住女儿,哼,苏大人您可当心些,您这破算盘珠子都崩飞上天了。”

      大小姐的皮肤瓷白和小时候不太一样。记性好的老官员才知道,她小时候就是灰扑扑地,唯独一双眼睛忽闪忽闪讨人喜欢,身子骨也弱,基本上就是病在闺中,见过她的外人没几个。

      眼前这个长得干干净净的,不施粉黛就足以明艳动人的苏辞然就好像凭空出世的仙女一样。

      有几个年轻的官员甚至略有几分佩服地望向她。

      这苏知府也太会藏了吧。

      这么水灵的美人,再容她长几年,绝对会名动天下!

      苏遮青拿她头疼,如今她翅膀硬了,他手上的人打又打不过她,故而只得听从妾室许氏的枕边风。

      眼不见心为静,给她修葺了一座公主府,顺便四处搜罗了些长相各异的苦命美男把她供着。

      苏知府不求别的,只求她好自为之,千万别三天两头地跑回苏家闹事。

      苏大人心跟明镜似的,他当然知道苏辞然不想让他好过是因为苏家一直把苏辞然当成猪狗养大的。

      没想到这小兔崽子还能参透真的武功,一下风水倒转了。

      但是武功这种东西,神神秘秘的,对不同体质的人来说形成速度有快有慢,也不知道苏辞然属于哪一种。

      庭中众人眼瞧着情势不对,相顾之下都起了作揖辞行的念头,可这苏知府寿辰的席面还没开,若是此时离开,铺垫了这么久,可就都前功尽弃了。

      故而所有人都僵持着,谁也不肯先动口。

      “苏城钰,苏城霖?哼,”辞然露出一个恣意嘲讽的笑容,不屑道,“您养的两位优秀的儿子啊。自小处处欺我,凌我,可谓是好事做尽。”

      “你自己为父不仁,却还不知死活,放任他们偷盗,将我的书稿抄录出书冠上贼名。出了成绩你们偷笑的时候,可知,这当中有几句错漏百出,甚至有违当今圣上的意思?”

      的确写得比较隐晦,并未被任何人发现,但若是被宫里的人精轮番查验,那他苏遮青脑袋上的乌青官帽怕是要戴到头了。

      “你……你你,”苏知府气不打一处来,被她这样一带,此刻慌了神,那大逆不道的隐晦之言要是被捅到小圣上跟前,损害天家颜面,哪还有辩解之法?

      众人心中直呼女侠厉害,手中的书立刻变成香饽饽,找到错处,就能把贪得流油的知府大人告了,他们照样能升迁。

      真是分不清眼前的大小姐到底是小姐还是祖宗了。

      苏知府也算是个老道的人精,他赶忙叫人收走书籍,赔着笑道,“让诸位见笑了,今日之事,诸位就当从未发生过吧!来人,招呼诸位大人,备席!”

      “光收下这十几本自然是不够的,这印刷出去的,还在印刷的,通通都得叫停收回,一把火烧光才算叫人安心呢。”

      苏辞然事不关己地掐腰笑着,那笑声清脆动听,落入苏知府耳中却像是一道明晃晃的催命符。”

      “哎呀,我倒是忘了,父亲大人爱子之心切切,为了那两个蠢货儿子的名声,竟肯花大价钱将书贩卖至远,现如今,恐怕下至西北荒漠,上至皇上案前都有您儿子的亲笔真迹呢。”

      她将“亲笔”这二字咬得极重,冷漠的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苏遮青的脸上,她玩味笑了。

      欣赏着他此刻的表情。

      “哦,”她似乎又想到什么一件有意思的事情,笑得更痛快了,“苏知府大人您放心,有您争气儿子的一份怎么能少了您宝贝妾室所出的女儿的一份呢?”

      “您散尽千金救回来的被流寇掳走的三妹妹,你们猜怎么着,我今日登门拜访,一瞧,门窗虚掩,屋内梁上一根粗麻绳子吊了她的玉体,哎呀,冰冷冷好吓人,”

      对上苏遮青想吃人一般的眼神,辞然好似看到一只翻了壳的小虫,看他气得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不知憋着什么坏。

      那又如何?

      已经不必再忍让这帮龌龊之徒了。

      忆起母亲沉疴难起,被几房妾室抢药下药,父亲不闻不问,甚至对刚刚长成小小姑娘的她不轨的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苏辞然此刻的声音中的温度已经堕入冰点。

      “父亲大人您可别误会,可不是我逼死的妹妹,我听说呀,是她祸害我不成,反招惹上不了该招惹的贼人,如今虽是回府了,却仍旧茶饭不思,觉着辱没了苏府的家风,饮恨自尽了。”

      可惜了,之前被苏嫣语打的鞭子没来得及一并还上,都怪她的这位柔弱妹妹太不经吓了。

      苏辞然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诛心道。

      “想必现在大街小巷都已经传开了,名门苏府二小姐,惑乱府帷,竟与那富家的痴傻公子滚作一处,一丝不着,那光景,父亲大人您当真该好好瞧上一瞧,和话本子里一样香艳呢。”

      “如今三妹妹已然身归异处,父亲大人可得好生照看着我那位私通外男的庶二妹,别让二妹妹步上她的后尘了呀。”

      至于那两个小妾不必多折腾了,活着,比死去更煎熬百倍。

      让她们也尝尝生不如死是个什么样的滋味。

      看着最爱的女儿活着的遭受欺辱骂名,死了的再无转圜的余地,宝贝的儿子犯了欺君罔上的罪名……

      “嫣儿,梦儿,你对我的女儿做了什么?”苏知府恍若大梦初醒,失魂落魄地大叫,“苏辞然,你不是人,你就是这世间最恶的恶鬼!你如此戕害姊妹,藐视父兄,别说苏府容不下你,天下人亦会唾弃你!从今往后,我苏府上下与你势不两立!”

      苏辞然兀自欣赏够了好景,当下兴趣索然道。

      “我已经是独自开府的人了,原本实在不宜与父亲大人走得太近,但念及您四十大寿将近,特意前来告知,这几份贺寿大礼,不知父亲大人可还满意?”

      “饶是不满意,也得装作满意才是,不然,可白费女儿的一番诚心了。”

      “想来这礼送出去,便收不回来了,理应由佛面鬼心的父亲大人,陪同您府上的几位人面兽心的兄弟姊妹好好消受了,恕不奉陪。”

      “若想将女儿逐出苏家,可得让世人都知晓哦,到底是怎样一番惊世骇俗的理由,能让您对身生嫡女忍无可忍。”

      不等众人反应,她缓步出人群,留个浅紫背影,悖逆意味的笑声还未结束,就明目张胆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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