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向灯火》夕月人

3、宇宙都被填满了

　　对谭慕然，贺斯翘一直努力保持理性，因为谭慕然实在太优秀了。
　　他本来就是中考时数学迟到了没参加考试才跟她一个分数进入行知的，连校长都说招到这种好苗子是学校的运气。而他竟然坐在自己后面，每天给她讲题，她一起放学骑车回家，就等着吃她带来的早饭，甚至会跟她撒娇卖萌让她明天再买别的过来。贺斯翘光是想想这些，就觉得自己祖坟冒烟，自己何德何能，数学每次才考100出头分，怎么有脸暗恋人家。可能是罗俊池太躺平了给自己造成的错觉。
　　高二开学的时候贺斯翘发现了不对劲，罗俊池开始各种给谢巍献殷勤，直到谭慕然告诉她，罗俊池准备也走出国路线，贺斯翘才恍然大悟，这个叛徒，说好两个人互相取暖当差生的。至于他到底是因为喜欢了谢巍才决定出国，还是因为要出国而发现跟谢巍志同道合，一直到高三，这俩人双双出国，贺斯翘也没有破案。
　　但爱情女侦探贺斯翘破获了一个大案。她高一下的英语书找到了。在谭慕然那里。
　　谭慕然的书从来不包书皮，用到期末封皮都快没了，但贺斯翘会在它们还崭新的时候花一个下午的时间给所有常用教材都包上书皮。用的是白色的绘图纸，然后在右上角干干净净的用不大的黑体字写上“数学”、“语文”，她不喜欢那种花绿呼哨的书皮，多年后这种风格流行起来，成了muji风。
　　在高一寒假的早餐店，谭慕然提出了请求，让贺斯翘也帮帮自己的书也都包上书皮，“如果太多，你可以先帮我包两本，或者教我。”
　　哈哈哈，你谭慕然也有需要我教的事情了，简直不要太开心，贺斯翘简直要骄傲起来，“哈哈哈，我这贤妻良母的人设终于有机会一展拳脚了”
　　“哎，为什么要用一展拳脚，听起来不太贤惠吧？顶多也就是个一展身手吧？”
　　“讨厌，你要包什么明天拿过来我待会去给你包吧。”话刚出口，贺斯翘又心虚了，说什么讨厌，他不会是觉得我在撒娇吧，啊好做作。
　　“带过来太沉了，你还要背回家，我还要再背回家，好麻烦。”谭慕然正在给贺斯翘判作业，头也没太，“要不明天你直接教我包好了。包完我再带回去。”
　　贺斯翘第一个反应是那么多大纸怎么能在早餐店铺张开，想也没想就说那你去我家里包吧，这里弄不开。
　　说完她就后悔了，因为谭慕然抬起头看着她，表情好整以暇，贺斯翘看不出自己是不是越界了，紧张了一个世纪，谭慕然说，好啊，那你今天回去清理庭除，洒扫以待。说完又低头看题了，轻飘飘的好像完全不是说要去她家里，倒像是他叫她那个女生，这里倒点水。
　　贺斯翘肯定自己脸又红了，他要来自己家里。天啊，高中同学之间很少有相互串门的，即便家离得很近，也不会像小学生那样放学一起回家写作业。现在谭慕然居然要来自己家，天啊，这还改什么作业问什么题啊，她要飞奔回家誓让自己家焕然一新。明天他来家里我穿什么，在家里是不是要穿的随便一点？家里有男士拖鞋吗？地板肯定要擦一遍了，厨房没时间搞了，不要让他进好了，家里还有新毛巾吗，他来了洗手肯定要用新的毛巾擦手。。。。
　　这一天的学习小组被贺斯翘以“好像肚子疼”为理由，强行早早结束。贺斯翘一路小跑，甚至是屁滚尿流的姿势，奔回家了。
　　16岁的贺斯翘还不知道清贫是什么概念。她从小生活在干净而熟稔的环境中，觉得一切都自然而然。她没见过什么豪华富贵的装修布置，旧了的沙发在她的眼中只是熟悉而亲切，妈妈自小告诉她只要干净就没有高低贵贱，所以贺斯翘从未想到过自己家是贫穷的，就是一般人家，和班上的同学都差不多。
　　对于谭慕然的光临，她能想到的最高级的准备，就是把整个客厅打扫一番，给他准备一条新的擦手毛巾。
　　拖鞋，没有男拖鞋，明早早起去早市买一双，应该来得及。
　　忙活了一下午，上蹿下跳，结果作业还没写，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花了一个下午来准备，太明显了，贺斯翘熬夜写完了作业。
　　第二天9点钟谭慕然带着早餐准时造访，穿上了那双贺斯翘7点起来去早市买的拖鞋。贺斯翘如临大敌的看着谭慕然坐在餐桌前，指着带来的早餐，我已经在店里吃完了，你吃吧。
　　贺斯翘没想到还有这种待遇，7点钟她已经在早市吃完了。。。
　　但为了不暴露，她在谭慕然的目光下，又吃了一遍。她吃的小心翼翼，因为这是第一次谭慕然看着她吃饭。生怕自己吃的不够淑女，贺斯翘简直不敢抬头看他，以免让他看到自己的油嘴。可算吃完了，在待一会就要被谭慕然发现厨房里过多的细节，贺斯翘忙不迭的走道客厅，指着地上的纸叫餐厅里的谭慕然。
　　“你别收拾了，等你走了我一起弄。”
　　谭慕然没回应，她走回厨房，看见他在洗自己刚用过的碗筷。
　　贺斯翘从来没想象过谭慕然洗碗的画面。甚至她的印象中没有任何男性洗碗的场景。平日里来家里的叔叔，只是坐在沙发上聊天，或坐在餐桌边吃饭。这是第一次，贺斯翘心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如何形容此时的心情和感受，好像一瞬间万物的种子瞬间萌芽，在她的脑海里生出千万藤蔓，织出一个分不清颜色的梦幻，而这个梦幻，又好像是无限广袤的空白，仿佛要弥散到整个宇宙，感觉是一滴颜料，轻轻滴到一泓清水里，弥散出各种轻姿曼妙的曲线，在她的大脑中若有若无。
　　如果之前她是被谭慕然吸引，那些吸引是都是具象的，他的外形，他的幽默和耐心，他的聪敏和默契，而此刻，她对他的喜欢，好像是无限的广泛，好像自己多年的委屈一下子找到了慰藉，自己都不知道的那些空洞，被他轻和又温柔的填上了。她描述不出自己的感受，不知道这一幕是震撼，还是感触。多年后贺斯翘仍然能栩栩如生的回忆起那一刻的感受，她觉得她就是在这一瞬间爱上了他，对，不是暗恋，是爱上了他。
　　谭慕然没意识到贺斯翘的大脑已经到无限宇宙了，说到，“我先放这了，等晾干了你收起来。”
　　贺斯翘这才反应过来，却只会说好，然后带着谭慕然回到客厅。
　　包书皮的过程贺斯翘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一直感慨，不配教他。谭慕然的手指修长，椭圆形的指甲修的干干净净，划出一条清晰的折痕，冬日里的阳光照的很远，两个人完全蹲在阳光里，贺斯翘觉得暖洋洋的，她又想起那天谭慕然的背影，不敢说话，怕说错了任何打破了此刻。
　　现在已经够好了，不需要更好了。
　　那天他们一起包完了所有的教材，最后由谭慕然亲自为两个人的每本书上题字。“你看看，数学没我好，书皮没我包的好，字写的也不如我好看”，谭慕然夸张的摇摇头，被贺斯翘拿书使劲儿拍了一下。“给你脸了~”唉，贺斯翘，你可真不会撒娇。。。
　　包了皮的英语书，纵然封面破损再厉害，也不怎么影响贺斯翘的心情了。一直到高一结束，贺斯翘如数家珍的把所有用久的书皮都拆掉，才发现，英语书上的那个洞并不存在，她的英语书正常的不得了。
　　大脑飞速运转，贺斯翘立刻明白了是谭慕然拿错了。不过已经学完了，每个人都在书上做了自己的笔记，没必要再交换回去了。他当时没发现吗？是不是故意让给我的？贺斯翘心里荡漾起甜蜜的涟漪，“别想太多了，肯定是拿错了。”给自己降低期望这个本事，贺斯翘手到擒来。
　　是的，她现在也是靠着个本事平静的活到现在。为了让自己不感觉失望，贺斯翘学会了降低期望，她把这归位一种普通人对自己的保护，不要期待过高，那么真是发生时也就不会太失望，失望总是难过的，要花很大力气才能平息，那是比期待的时间更长的时间和心情，才能填补失望带来的伤害。但是如果只是压抑期待，那好像只要克制一下就行，不需要花什么力气。
　　对谭慕然就是一种期待，期待他有一天会走过来说，贺斯翘，我也喜欢你，我也想永远和你走在那条铺满落叶的路上，永远沉浸在冬日的阳光里，只有和你。但，这似乎不太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