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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贺斯翘做梦也没想到,二十年后的自己是这样。
      三年级的时候,美术课上老师让大家画二十年后的自己,其实主题未外乎就是画一些职业,海军,护士,还有博士,谁画了什么,甚至自己当时画的什么,贺斯翘都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的同桌说了一句,二十年后的我都快三十了。
      对于一个八岁的孩子,快三十,真是一个遥远的年纪。
      现在她就快三十了,二十年后的自己,好像那堂美术课的记忆好像一语成谶,她的唯一标签,就是她快三十了,职业不重要,相貌不清晰,一切都不好不坏,二十九岁生日这天,她再次想起了那天美术课上骏驰兄那句“接话”,于是打开微信,列表刷了很久,找到了那个大脸猫的头像
      哎,这位同学,赶紧给我祝寿
      对方秒回了一个搞笑的表情,生日快乐,接着是一连串数字红包,最后打出致命一问
      你脱单了吗?
      贺斯翘只恨微信表情不能发实况表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赶紧锁屏手机,快9点了,今天得骑快点。
      除了快三十了还孑然一身,贺斯翘对二十年后的自己更没想到的是,她还每天骑自行车上班。
      贺斯翘刷着朋友圈,眼神却早早就失焦了,屏幕黑了也没发现。周围渐渐安静 ,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办公室大部分人都去吃饭了,一看时间已经是食堂打饭的尾声,索性不去了,给自己一个安静的中午发呆,就算是二十九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吧。
      刚毕业的那会,贺斯翘总会做作的发几条朋友圈,刷刷存在感,但无论评论多少,她只会快速刷过一堆名字取找谭慕然的名字,但她尝试过各种主题,谭慕然的名字从未出现过。有时会有一两个眼生的名字,她会紧张的点进去看看是不是他改名了,结果基本都是最近加过的中介。。。
      有点饿了,贺斯翘拉开抽屉,找一块水果硬糖,荷氏混合水果硬糖,6元一包三条装,好像从有记忆以来它就是这个价格,从谭慕然递给她的那一刻,她再没买过别的糖果,每次买,看到它的价格依然没变,贺斯翘就会不自觉的松了口气,好像她和他之间的维系,好歹还有一点没变。
      青柚味的糖,青涩中有一点点苦,好像要在青涩的味道中仔细寻找,才能发现隐藏其中的甜味。正午的阳光投在不远处的窗台上,窗子没关,一本不知是谁的书在桌窗台前面那张桌子空着,贺斯翘眯着眼睛看过去,心中暗暗许愿,如果在我目光模糊之前书页再被吹翻10次,今天就会收到谭慕然的微信,不不不,这个月收到也行。一下,两下,哎刚才这个连着动的,算一下吧。。。
      “小贺怎么不去吃饭?”一个中年的女声打断了贺斯翘的屏气凝神,她有点惊恐的转过头,好像是怕被别人发现了她神秘的占卜,原来是董老师,手里拿着酸奶慢慢走过来,脸上依旧是熟悉的笑容。董老师是她们组长从院长那里请来的老法师,说是有她才能镇得住组里的工作,主要是为了指导他们这些刚毕业的小年轻。但贺斯翘觉得,自己并没收到什么指导,倒是背了不少她的锅,现在独自遐想的时间又被这个讨厌的女人打断了,贺斯翘干脆趴在桌子上装睡,不想搭理她。
      闭上眼睛,贺斯翘忽然感觉很委屈,29岁的生日,没有任何祝福,没有任何不同以往,没有任何让自己开心的事。唯一宁静的时光,还被讨厌的人打断了,哎,刚才那个书翻了几下来着?算了,无论几下,她都等不到谭慕然了,贺斯翘,你都快30了,别瞎想没用的了。在失落和委屈中,贺斯翘的呼吸不像刚刚装睡时那样紧张,慢慢平静之后,是回忆满满。

      2005年,贺斯翘侥幸考上行知中学,入学成绩在办理排名倒数第五,因为428分的成绩一共有9个人,按音序排名,多亏了姓贺,她排39。谭慕然排40。
      但这并不是一个甜甜的校园爱情故事。贺斯翘只在入学报到的第一天有幸因为学号挨着跟谭慕然坐在了一起,全程只有不到1个小时,但在这一个小时里,贺斯翘记住了他长长的睫毛,记住了他喜欢看岩井俊二,喜欢羽毛球。很多年后她一直在回忆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暗恋,好像就是那一天,非常平淡的一天,没有任何预期的一天。甚至那天她刚刚又一次在理发店把头发剪到最短。
      贺斯翘对外貌一直是没什么概念的。她一直觉得大家都还是学生,只要比成绩,其他都是外在,都是浮云。一直到上了大学,埋头坐在图书馆里时常常收到陌生人写的纸条,她才隐约感觉到,是有人愿意接近她,而这个愿意接近她的理由,在反复自省后,她开始怀疑,可能是因为她长得还行。这时候的贺斯翘,才意识到自己在高中时代,是多么普通的一名丑小鸭,那时的她,完全不知道班里的女声会偷偷改校服的裤子,会暗自比较校服外套里露出的领子和袖口,会把头发养的柔顺而亮泽。贺斯翘,只会每次到理发店里去跟tony说,主要剪得短一点,造型无所谓。
      高一,贺斯翘一直保持着入学的名次,她在初中学习并不差,但是到了高一,好像什么都跟不上了,这种打狼的名词,让她变得像一只蜗牛,老师的目光一旦碰到她的触角,马上就缩进壳里,开始。。。神游。
      但不懂的题总是要解决,问老师,那是肯定不行的,问了只会暴露她更多的问题,继而成为老师下节课的主要提问对象。问同桌,俊驰君十有八九都是,只听懂了最后两步,但前半截没听懂,“要不你先把前半截给我讲明白,我要是理解了再给你讲后半段?”他的眼神如此真诚,甚至让贺斯翘有点想要治病救人,自己要发愤图强的决心。
      最好的途径,就是问坐在后面的谭慕然。用罗俊池的话说,谭大哥讲的太好了,把他都给讲懂了。
      但是谭慕然总是身边有人问题,下课后只要稍微一迟疑,他边上已经蹲了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同学,还大部分是女同学,在求知若渴的听他讲了。每到这时候,贺斯翘总会感到自己事业感情双双失败,所谓的事业是一会自习又得苦熬猜最后几步到底是怎么导出来的,等想明白再开始写作业不知又要熬到几点。所谓的感情,不敢多想,暗恋对象成天对这些妖艳的贱货言笑晏晏,而自己只是坐他前面的,那个女生。
      谭慕然最开始对贺斯翘的称呼就是“那个女生”。
      报到那天,老师安排让同学分组打扫教室,贺斯翘负责往地上倒水,配合四个刷地的男生。每个人进度不一样,贺斯翘感觉自己从没跟上过任何一个人的速度,但其别人都会叫她的名字,只有谭慕然,一直在叫自己那个女生,过来帮我倒点水。语气好像领导,甚至教官,“小贺,你把这里处理一下“那种口吻。贺斯翘心中暗自气鼓鼓,大哥我刚介绍自己的时候就在你前面,一秒就忘啊?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谭慕然口中“倒水那个女生”,一直到期中考试后按成绩排名重新分配座位,他坐在了贺斯翘后面。贺斯翘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做了一个名帖,故作夸张的,清高又做作的递给他,“不才贺斯翘~”,然后迅速转了过去。她有点心虚,面对暗恋对象,谁不心虚呢。但她又怕暴露自己的心虚,再次转过去想对他笑一下,在躲闪的眼神中,她看到了谭慕然的莞尔一笑,甚至还有点惊喜的目光。“在下谭慕然。”对得好工整,这个工整,让她幸福了一个月。
      贺斯翘一直对自己的名字有点苦恼,翘是翘楚的意思,所以要读二声。但小学时期的同学,似乎还没有学到翘楚这个词,只认得翘翘板的翘。贺斯翘一直被人叫死翘翘,而这个秘密又不幸的被她的同桌骏驰兄带到了初中。高中开学前,贺斯翘特意请骏驰兄吃了顿饭,又买了件真维斯的T恤送给他,以防万一开学又分到一个班,死翘翘的名字彻底甩不掉了。
      班里最受欢迎的男生是班长赵旭,对此贺斯翘并不能理解,但班主任第一天就钦点了他做班长,并且在第一堂体育课上就被老师推选进了校队,时隔多年出来一个词叫狗系男友,这么看,赵旭的确是属于阳光大男孩那一挂的。几乎每个老师都愿意在课堂上跟赵旭一捧一逗,活跃课堂气氛,可是在以前,老师不是管这种叫接话吗。。

      面对高中的种种变化,贺斯翘选择眯着,她半躲在自己的壳里,只有在自习课上,有大把时间可以自己把课上的内容再消化一遍的时候,她才会感到放松。
      然而放松通常不会超过10分钟,就会一道想不明白的题,这时候的第一选择是去问骏驰兄。
      贺斯翘从小学一年级第一天就跟骏驰兄在一个小饭桌,那时候贺斯翘是全班的榜样,全校的小标兵,出类拔萃到同时担任学委加班长。骏驰兄的妈妈看着她一百个喜欢,有一段贺斯翘的妈妈没空给她带午饭,想让贺斯翘转到学校的食堂去吃饭,罗俊池的妈妈得知后,立刻拍胸脯承包下贺斯翘的午饭,自己的儿子跟贺斯翘这种好学生在一起,家长省了多少心,要不是骏驰兄晚上要去奶奶家吃饭,罗妈妈甚至想把贺斯翘一起接回家把晚饭也包了。
      然而骏驰兄百分之八十是没用的,下一步就要转头去问谭慕然了。这一步从未失败,自习课上,没有别人来找谭慕然,只要贺斯翘问,谭慕然就得讲,而且讲了必会。后来,贺斯翘索性跳过骏驰兄这一步,有题就问谭慕然。再后来发展到,她直接在数学课上写语文作业,能听懂就听,听不懂直接闷头写作业,后面去问谭慕然。
      用杨腾博的话说,谭慕然都快被贺斯翘包圆了。
      贺斯翘不是当场听到这句的,不然她会心虚的再也不敢问谭慕然。是谭慕然的同桌传的话,她对这句非常义愤填膺,“自己不学还不让别人学了?”谢巍是高一第一天就明确了自己将来要出国的路线,所以除了英语基本不学别的,对贺斯翘这种成天在数学的泥潭里挣扎的文科女生,主要是同情,况且贺斯翘英语一直比她好,霸占自己同桌对谢巍的主要困扰是,没法问贺斯翘英语的问题了。
      但贺斯翘的脸还是有点热,她第一反应是谭慕然会不会被此点醒以后不愿意再无条件给她讲题了。当天晚上放学,贺斯翘一直在谭慕然自行车边上晃,假装找东找西,直到他走出来,才贱嗖嗖的上去问,那个,你天天给我讲题真不好意思,要不我跟李老师说,让她换个数学好的坐我边上吧,这样以后我就不用老打扰你了。
      谭慕然没说话,路灯下他的下颌如此清晰,显得特别冷峻。贺斯翘心里更加没底,追着已经往前走的谭慕然说,要不以后我尽量不问你了,但是如果实在不行真的只有你能给我讲明白的时候能不能抽出点宝贵时间给我讲讲。。。表情之可怜,眼神之急切,如果当时有人录下来,放给贺斯翘看,她估计得把录像者杀了。
      谭慕然回过头,这下终于看清他脸了,没生气没生气,哦哦贺斯翘心里像经历了一个世纪,“不用换坐,以后你每天给我带早饭,就是市场口那个馅饼,我省下排队的时间够给你讲题了。”然后骑上车准备要走,见贺斯翘还愣在原地,又问道,你走不走?
      贺斯翘如梦初醒,原来自己本可以为恩师做这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却从没想到,唉智商不高情商也不够高,原来他也爱吃那家馅饼,本来自己也爱吃,但是每天排队实在是舍不得早起,早知道还可以给谭慕然带一份,别说早起,早起去给老板劈柴也有动力了。
      贺斯翘推上车去追谭慕然,小跑了几步才想起来要赶紧骑上。贺斯翘一直知道谭慕然跟自己住在一个方向,但却从没在放学路上遇到他,他好像总是要走的很晚,有一次贺斯翘发誓要耗到谭慕然走,然后跟踪他回家,结果作业都快写完了,大哥还纹丝不动在看书,她想催谭慕然走,又怕暴露了自己的心思,之后放弃宏伟的计划。
      今天她终于有幸,而且又光明正大的理由,跟他一起骑车,她已经想好了,甭管是在哪个路口分开,她马上就杀个回马枪跟踪他,哼哼,爱情女侦探可不是白给的~
      深秋的小城,8点多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两个少年在安静的小街上骑车,谁也没有说话。路不宽,贺斯翘骑在谭慕然的后面,路灯把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一段一段,投在铺满落叶的地上,像电影里回忆片段的镜头,瞬时间,她希望这段路永远没有尽头,她可以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跟在后面,看他被风吹起的校服外套,好像整个世界都只有他们两个。
      遇到了红灯,两个人都停下来等,谭慕然从兜里掏出了一条水果硬糖,递给贺斯翘一块,“我不爱吃这个青柚味的,给你吧。” 贺斯翘第一次发现水果硬糖原来还可以这么好吃。印象中家里的水果糖都是妈妈口中的色素做的,颜色和味道完全不搭都不算什么,跟水果就完全没关系。但是谭慕然递来的这个,让她仿佛沉浸在一颗柚子中。谭慕然看似心不在焉,但是贺斯翘却捕捉到了他偷偷看她的那一瞬间。所有的暗恋在这一刻仿佛有了雷鸣般的回应,让她幸福的甚至想哭。小街上没有人,两个人就在安静的等红灯,放在平时,贺斯翘闯红灯都不带减速的,但此刻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贺斯翘想到了心照不宣这个词,从此这个词在她心中,有了浪漫的颜色。
      多年后,每到深秋,走在落叶上,贺斯翘都会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那个懵懂的少女,第一次体会到了柚子的香气。
      那个晚上的幸福,甚至常常会让她觉得,要是那一刻地球爆炸就好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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