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子》大雨爱写字

3、血蛊

　　我救欧阳少恭的时候，从没想过会与他怎样。

　　可没料到，他竟对我死缠烂打起来

　　他却不知道，我是个巫女

　　我要他死，他怎么活

　　也不知他后悔没有。

　　1.

　　我第一次见欧阳少恭，是初次出谷采药的时候。

　　按照规矩，谷中的人不能私跑出去的。

　　可那日我急等用一种药材配制药丸，只得冒险。

　　我在一株看着已有百年的槐树底下，找到了我要用的东西。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稀有珍贵的药草。

　　心内顿时狂喜，自叹此趟收获颇丰，回去定要告诉阿香，让她羡慕。

　　正兴奋的采着药，忽觉脚面碰到个软绵绵的物件。还未极看，脚腕处就被一只手抓住。

　　我吓得立时尖叫，惊散了栖在树上的许多飞鸟。

　　「救我～」这是欧阳少恭对我说的第一句话，说完他就昏死了过去。

　　他脸色苍白，脖颈布满血丝，定是中了瘴毒。

　　逍遥谷的所在乃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处。

　　这里常年瘴气环绕，除了巫族外，常人只消待上几个时辰就要魂归黄泉。

　　为医者，自是怀有救死扶伤之心。

　　我从背篓中择出几只紫丁碾碎，咬破指尖滴入几滴鲜血混合，再喂入他口中。

　　巫女的鲜血具有解毒的奇效。

　　果然片刻后，血丝慢慢褪去，毒应该解了。

　　趁他还未苏醒，我拿起东西就跑。

　　若让他看见我的脸，他就必须死。

　　2.

　　救人的事情，我谁都没告诉。

　　可偏偏我向阿香炫耀找到那块长满药草的宝藏之地时，不小心被阿娘听到了。

　　可怜我被整整罚跪了一日，还要忍受阿娘的唠叨。

　　「我同你讲过多少遍，我们先祖之所以来这里避世，就是因为我们曾遭受过灭族之祸。所以族中规定，任何人不得轻易出谷。」

　　「幸亏今日没出什么岔子，要是真碰见什么人，那我们母女就犯了弥天大罪」

　　「你给我在家禁足三日好好思过。下次你若还去，我必定打断你的腿」

　　我口里一一应承，心里却在担心那人是不是活了。

　　3

　　阿香要出谷了，临行前来和我告别。

　　巫族的血脉只能延续在女子身上，故族中没有男子。

　　为了繁衍生息，每个族人都要在成年后外出找寻男子，怀上孩子方才回来。

　　「我一定要找个白净英俊的男子才行，不能像我阿娘一样，明明自个儿那么好看，却将我生的这般黑胖，定是当时没好好挑的缘故…」

　　阿香在我耳边絮叨个没完，我却只顾着搓药丸子。

　　「阿苏，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

　　她突然问我。

　　我摇摇头，老实答道：

　　「我不知道，还没想好」

　　「不过～」我停顿了下，继续道：

　　「我已经计划好了，出去后先将这世上没见过没吃过的都尝试一番。至于男人，反正多的是，慢慢找就是了。」

　　「给你，这可是我熬了好几夜才赶出来的」

　　我把刚做好的百香丸递给阿香，又叮嘱道：

　　「月事的头天吃上一粒就不会疼了」

　　阿香满脸感激的看着我，她历来有痛经的症候，每次月事都非常难受。

　　「谢谢你，阿苏。你待我真好，等以后我们的孩子因为要像我们这般好才行」

　　「好，都依你」

　　我们相视而笑，像曾经许多次那样。

　　可谁都不知道，我们再也没有“以后”了。

　　4.

　　阿香走后没多久，族里帮我举行了成年礼。

　　仪式上，我喝下了族长亲手端过来的青蛇酒。

　　我知道，这是在种蛊。如果三年内未回，我会蛊发而死。

　　阿娘许是真的老了，交代我的话来回说了很多遍。

　　「这个香囊你贴身放好，危急时候可以救你的命」

　　「嗯，知道了」

　　「切记男人只是工具，不要相信他们讲的鬼话」

　　「嗯，明白。这话从我小时候起你就一直和我说的」我有些不耐烦，敷衍回她。

　　「族内的事情不要对任何人提起，特别是秘术」

　　「嗯，晓得～」

　　「早些回来，阿娘在家里等你」

　　5.

　　出谷后，我四处游历。

　　看过了大漠的落日，冬日庐山上的白雪，万籁古城中的孤月，还有繁华盛世的人间。

　　半年后，才落脚到一个叫欢愉镇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但民风淳朴，还有好多非常好吃的馆子。

　　因身上的银子剩的不多了，我干起了治病救人的营生。

　　虽说这镇上已有一家医馆，但凭着物美价廉的优势很快就收获了一大批顾客好友。

　　比如卖布的胖婶，屠夫赵五，杀了十年鱼的王三…

　　特别是胖婶，异常热心。隔三差五，就帮我安排相亲。

　　没到月余，镇上的人见到我就问：

　　「白大夫，男人找到了吗？」

　　午后，我正悠闲地躺在摇椅吃着早起排队买的樱桃烙。

　　忽见胖婶走过来了，颇为神秘的告诉我隔壁新搬来个人。

　　「晌午他搬东西过来的时候，我瞄了两眼。老娘活到这把年纪，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真的贼俊」

　　胖婶说着竟笑出声，脸上还泛起了红晕。

　　我不为所动，只顾吃，想着明日还要去买。

　　胖婶着急起来，拖着我就往屋外走。

　　口中恨道：

　　「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这么好的条件，你要不抓紧，很快就是别人的了」

　　我被迫同她去了隔壁院前，鬼鬼祟祟往内瞧。可过了许久，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我吃完手中的樱桃烙，就打起退堂鼓。

　　刚转过身去，就听胖婶低声道：

　　「快看，人出来了」

　　我定睛一看，果真是剑眉星目，面如冠玉。确有几分颜色。

　　只是这脸好似在哪见过似的，现下却想不起来。

　　胖婶见我直盯着看，满脸得意道

　　「苏苏，怎样？婶没诓你吧」

　　「长得确实不错」

　　「你满意就好，婶现在就帮你撮合」

　　「好婶子，先缓缓，别吓到人」

　　就在我和胖婶互相拉扯时，那人已走过来。

　　他恭敬的作了个揖，道：

　　「鄙人欧阳少恭初来乍到，还望两位高邻日后多多关照」

　　我终于记起，他是那日被我救治的人。

　　7.

　　我再三试探，终于确定他不认识我。

　　这才放下心来。

　　但，为何他又会出现在那里？

　　现在又恰好在此处碰到我。

　　这一切串联起来，愈发透漏着诡异。

　　我决定仔细观察此人，如发现他对巫族欲行不轨之事，便动手杀了他。

　　反正我救过他一次，他不算吃亏。

　　翌日，我仍旧早起去买樱桃酪。

　　刚至院门，发现欧阳少恭正站那等我。刚见到我就迎上来，客气道：

　　「白大夫早,听胖婶说今日姑娘会去买樱桃烙，不知能否劳烦带我同去。」

　　「欧阳公子来自盛京，怎会对这穷乡僻壤的吃食如此有兴趣」我有些疑惑。

　　「让姑娘见笑了，我只是突然怀念起以前吃这种点心的日子，借物思人罢了」

　　「哦？这么碰巧，不知公子思的是何人。」我追问道。

　　「是我的母亲，半年前刚去世。生前她最爱给我做各种点心，特别是她家乡的樱桃烙」他语气低沉下来，应是说到了伤心处。

　　我知道不好再问下去，带上他一道去了。

　　8.

　　刚到卖樱桃烙的店铺，就见门上挂着“”今日歇业”的牌子。

　　四周打听下才知道，老板家中长辈去世，连夜回家奔丧去了。

　　我忍不住的叹道：

　　「太可惜了，这下不知何时才能吃到了」

　　「白大夫若是爱吃，我倒可以试着做些送你。幼时经常帮母亲一道做这个，可能味道没有市卖的好，但吃起来估计也不会太差」

　　欧阳少恭开口接道，满眼都是真诚。

　　我对他这突然的殷勤，有些怀疑。便拿话堵上：

　　「公子客气了。只是无功不受禄，我怎好白吃你的」

　　「咕～～」肚子突然不合时宜的响起来。

　　因想着要过来买烙，所以早起到现在还未吃半点东西。

　　「那白大夫就请我去用早膳吧，这样就算我欠你人情了」他很会顺势而为。

　　我白了一眼欧阳少恭似笑非笑的样子，才道：

　　「请吧，公子」

　　刚到饭馆坐下，掌柜赵娘子就赶着上来招呼。

　　她先上下打量一番欧阳少恭，才想起问我要吃些什么。

　　我问欧阳少恭，他说都可。

　　我便对赵娘子道：「来两份和平常一样的」

　　她答应着就安排人去做。转过来言语戏虐的问我：

　　「白大夫，这位俏郎君之前从未见过。不知是何方人士，是否婚配呀？」

　　我答不知道，示意欧阳少恭回答。

　　可他并不言语，只是摇头讪笑。

　　这笑让赵娘子越发春心荡漾，媚眼如丝，她肆无忌惮的将手搭在欧阳少恭的肩上，娇笑道：

　　「奴家也恰好独身，不如公子与我凑成一对。我尚有些薄产傍身，你要是跟了我，从此可保你衣食无忧。你只需和我日夜风流快活便可。」

　　原来赵娘子看上这小白脸，想要包养他。

　　恰巧吃食都已悉数摆上了桌，我便边吃边看这出好戏。

　　欧阳少恭不着痕迹的推开赵娘子，言语真诚：

　　「赵娘子误会了，我已心有所属。只是未曾对那人言明。娘子的好意，在下谢过就是。」

　　但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我。

　　赵娘子也注意到了，反问道：

　　「你说的这人，难不成就是白大夫？」

　　他又不言语了，照旧点头讪笑。半晌后，方才道：

　　「怎就被看出来了，实在羞煞我也」

　　9.

　　我正欲反驳，却见邻座有人轰然倒地。

　　一时，众人都围了上去。

　　待我到跟前时，倒地之人正口吐白沫，不停抽搐。

　　我上前摸了一把那人的脉搏，果真是犯了“颠病”。

　　我急叫众人散开，空出场地。又扒开他的衣领，拿了根筷子将他的嘴撬开，塞了块抹布进去。

　　「莫不是中邪了吧？是不是鬼上身了？难不成是中毒？」

　　围着的众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猜测起来。

　　好在过了炷香的功夫后，那人的症状渐渐止住。

　　我交代赵娘子，让人在她这里再歇上一个时辰。

　　早点已变成残羹冷食，索性结账走人。

　　回程路上，我沉默不语的快步走着。

　　不料脚下一滑，重重的摔到地上，

　　我禁不住的哎哟起来，欧阳少恭忙过来扶我。

　　笑问道：

　　「苏苏姑娘，走的这么急，莫不是在躲着在下？」

　　「公子真会说笑，我有何理由要躲你。」

　　「因为我喜欢你」他突然认真，眼神真挚动人。

　　我有些摸不清此人的套路，正胡乱猜测时，又听他道：

　　「俗话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姑娘这样的女子，实在让我心动慕之。」

　　「呵呵」我冷笑起来，道：

　　「我看公子怕是得了失心疯，不如让我为你诊治一番，这病拖下去，人是要疯傻的」

　　「我知这番言语有些唐突，但确是我肺腑之言。只盼姑娘给我一次机会。我必定…」

　　我心内烦躁起来，打断道：

　　「别盼了。我直接告诉你。我对你没有丝毫兴趣，你死了这条心吧。」

　　「为何？姑娘是觉得在下资质平庸，般配不上？」

　　「倒也不是，我只是喜欢矜持自重的男子。你这种的本姑娘看不上。」我一脸嫌恶的看着他。

　　原以为说完这话，能彻底让他闭嘴。没想到此人无赖至极，面色从容的接道：

　　「原来姑娘喜欢这种的，那我即刻就改」

　　此刻我才算真正体会到阿娘说的人心险恶。

　　10.

　　不知为何，近几日总是心慌，觉着会有事发生。

　　可思来想去，也毫无头绪。

　　正心烦意乱时，有人冲了过来。

　　「苏苏让开，很烫～」

　　欧阳少恭吵吵嚷嚷将手中端着的一盘芋头糕扔到了桌上。

　　又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对我道：

　　「苏苏，幸亏没烫到你。不然我可要心疼了」

　　自那日拒绝后，他这言行越发走偏了。

　　每日都要寻由头到我这来个几趟，或是送吃食，或是请教医术…

　　对此我已司空见惯。

　　经过这段时间的刺探，确定他对巫族之事的确一无所知。

　　我面不改色的拣起一块糕点吃，不由赞叹这小白脸厨艺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