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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真相 ...

  •   宜欢和柏骅的婚礼进行得很顺利,结束后二人便开始了他们的旅行。在那之后不久,江游也准备启程前往比赛所在的城市。

      “等我拿奖回来。”临上车前江游对宜芷如此说着。

      “嗯,我相信阿游。”宜芷给了徒弟鼓励的微笑,目送他上了车。

      伴随着悠扬的笛声,列车开动,很快便消失在宜芷的视野。但青年仍然看向列车驶去的方向,许久才收回视线。

      “再见。”

      “很高兴能够看到来自各地的调酒师齐聚一堂,相信你们都是自己家乡中最为卓越的调酒师,而这场比赛能够让你们更客观的评估自己的水平,也希望你们能够通过这场比赛学到新的东西。”

      “你们将在七分钟内制作两款鸡尾酒,其中一杯为经典鸡尾酒,将由抽签决定;而另一杯则完全交由你们的创造力和想象力。”

      “我们会从创意度,熟练度,美观程度,口味以及卫生程度这几个维度来评分,还请各位特别注意。”

      “那么接下来开始抽签,祝各位都能调出最有创意的鸡尾酒。”

      江游看着手里的签,上面用记号笔写着“12”,是最后一名。不过很戏剧性的是,他抽到的基础鸡尾酒是得其力,那是他调的第一杯鸡尾酒。

      紧张感一点点绕上心头,江游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正在比赛的选手身上。

      这次来的调酒师都十分优秀,他们准确迅速地从五花八门的酒类里找到自己想要的,配合给出的音乐熟练地做着工作花式。有人稳中求进,采取自己最熟悉的口味组合,也有人剑走偏锋,尝试起全新调味。不同颜色的酒液在量酒器和雪克壶间辗转,最后和冰块碰撞在一起,彼此融合,获得美丽颜色的同时也遮掩了刺激的气味。随后乔迁至不同样式的鸡尾酒杯,加上装饰,一杯杯各具特色的鸡尾酒就此诞生。

      最后一名的好处或许就在此,江游可以吸取其他调酒师的经验和教训,也给了他足够的缓冲时间。因此轮到江游上场时,他的心情已然十分平静。

      其实创意是江游的短板,但他很擅长感受,所以这次的鸡尾酒他选取了自己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幕,从画面中的配色和情感汲取灵感来调配。

      少年深吸口气,那透过树冠窥见的灿烂色彩再次浮现在脑海。

      红色的石榴糖浆率先倒入鸡尾酒杯,很快与橙汁汇合,混合成漂亮的橙红色。大块的冰块紧随其后,在吧匙的带动下缓缓转着圈,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为玻璃杯附上一层白霜。江游抽出吧匙,将残存在上面的液体倒在虎口,侧身舔净。舌尖一闪而过留下一抹错觉般的红,只有一声轻微的“啵”证明那红确实存在过。少年微蹙的眉头在确认味道符合预期后舒展开来,随后用蔓越莓汁将杯子补至八分满。

      接下来便是重头戏,蓝色力娇酒和伏特加先后乔迁至雪克壶,补满冰块扣紧盖子,在一段短暂的shake后用清爽的淡蓝色为这杯鸡尾酒封了顶。

      水果刀切出一条橙皮,江游将它凑近杯口,沿着中线轻轻一捏,一片小小的薄雾飞入空气溅起一团清香的气溶胶,同时带走了酒液最上面的泡沫,酒液彻底变得透明澄澈。随即少年的两只手都捏上橙皮,分别向两个方向稍稍用力,长条状的橙皮便变成了螺旋状,安稳地在杯沿落脚。

      江游托起鸡尾酒杯,将其放到杯垫上推至评委面前,轻轻鞠了一躬。

      因为灵感来源于晚霞,所以名字也是简单粗暴的一个“霞”。鸡尾酒整体的颜色也如晚霞一般蓝粉中酝酿着橙红,凑近还能闻到淡淡的橘皮香气。蔓越莓的酸和橙子的甜很好的中和,也削弱了酒精的刺激感。

      虽然总体来看是杯不错的酒,但在新意上还是差了一筹,不过结果对于第一次参加调酒师的江游来说已经很棒了。

      “阿游你超帅的!”宜欢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她和柏骅正在电视前看比赛直播,“季军已经很厉害啦,冠军迟早是你的!”

      “谢谢宜欢姐,”少年弯了弯嘴角,把零零碎碎的东西收回背包,“我去和师父说一声。”

      挂掉电话,江游划着通讯录,刚找到那串号码打算拨打便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谁?”没人回答。
      江游起身靠近门,小心地贴上猫眼,却什么都没看见。

      “……”犹豫了半晌,江游还是推开了门,门外没有人,地上倒是多了个信封。
      信封有明显的鼓起,江游试探地捏了几下,酷似瓶子的轮廓让他愣了愣,而里面的东西更是让他当场定在原地。

      那是枚和他脖子上一模一样的玻璃瓶,江游的手有些抖,他一边摸索上面的刻痕一边摸上胸口。

      巨大的惊疑在江游摸出那个“游”字的刹那砸上他的心脏,少年的另一只手正放在胸口,那枚刻着“江”的玻璃瓶就在那里。
      怎么会?

      这个瓶子理应和安道一同在火海里被……但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难道师父还活着?如果不是师父那这个瓶子是从哪里得来的?还是说——

      思绪一团乱麻的江游忽略了身后不和谐的“吱呀”声,所以在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他只觉得脖颈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睡意随即涌了上来,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游慢慢睁开了眼睛。周围很黑,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沉沉地压在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身上很沉,连带着脑袋也昏昏沉沉,就好像一口气睡了一整天。

      少年一时没有动作,那阵难熬的昏沉也散了些许,但随着大脑清醒过来,不安也迅速涌上心头。

      江游不知道是谁将他绑到这个地方,也不知道这个人和安道有什么关联,更不知道这个人的目的。过多的疑问让江游有些焦躁,但很快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不管怎么说,先离开这个地方。

      江游撑着地板站了起来,感官也随之清晰起来,一股咸湿的气味涌入鼻腔,很熟悉,似乎是……海?

      少年皱了皱眉,手在墙壁上一点点摸索,试图摸到类似门框的地方。

      这面没有,这面也是,嗯?

      在即将转到下一面墙的瞬间江游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放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高度和他差不多,从隐约的轮廓看好像是个人,但没有一丝气息。

      江游屏着呼吸,集中注意力地观察着那类似于人的东西,手握成了拳。

      那东西许久都没动,似乎是个死物。江游这么想着,试探着伸出手,握住了一根长长的,类似于棒子的东西。

      严格来说不能是“一根”棒子,是两根棒子两端被钉子固定在了一起,而往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江游越摸心里越发毛,终于在摸到最底端的东西之后猛地收回手:

      这分明是人的骨架!

      江游做了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忍着一阵阵发麻的头皮把那具骨架挪开,门把就藏在骨架的身后。

      推开门的瞬间大量光线涌入房间,让江游忍不住闭了闭眼,门外是条长长的走廊,两侧则分散着稀稀拉拉的房门。

      “……”江游将身后的门关上,刻意没去看房间内部。他小心地沿着走廊走着,试探着拉着门把手,但无一例外都是锁着的。

      他似乎在哪见过类似的布局。但还未等江游想出个所以然就被一阵脚步声打断,少年一瞬间身体紧绷,下意识去拉下一扇房门的把手,本以为还是紧锁的房间居然打开了。眼见着脚步声愈发清晰江游也没时间顾忌太多,径直躲了进去。

      “嗒,嗒,嗒……”脚步声路过房间,逐渐向走廊尽头移动。很快脚步声便停了下来,似乎发现了房间里的人不见了又改变方向,而那人目标极其明确,似乎对哪个房间是可以进入的了如指掌,顷刻间便来到了江游所在的房间,拽动门把的吱呀声随即传来。

      “呀,今天换新裙子了?”棕色发的青年声音戏谑。

      “有什么事么。”房里人穿着一条样式繁复的长裙,裙摆下隐约露出轮椅的轮廓。

      “敌意这么大做什么,”青年探究的目光扫过垂在地上格外蓬松的裙摆,“只是来问你有没有看到我的朋友。”

      “我想他是迷路了。”

      “没有。”

      “好吧,”青年耸耸肩,“那我去别处找就是了。”

      青年转身的时候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但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径直离开了。

      “好了,出来吧。”

      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地上的裙摆动了动,江游慢慢爬了出来。

      “……抱歉。”少年垂着头,脊背又凉又麻。

      方才的声音,分明是逸空。

      “抱歉倒是不用,”张航伸手捡起逸空落下的东西,是张匙卡,“我是男生。”

      “这样啊……但还是谢谢。”在被熟悉的人绑架并和理论上已经亡故的人扯上关系面前,江游没心思在乎面前人性别究竟如何。

      “我还以为你会说点什么。”

      “?”江游抬头看了看张航,半是认真半是习惯性地来了句,“挺好看的。”

      张航噎了噎,似是完全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回答,半晌有些无奈地开口:

      “倒也不是让你说这个……不过你是怎么惹上逸空的?”

      “有过一段交集而已,”江游抿了抿唇,看向轮椅上的人,“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我知道的也不多,”看着少年有些发白的脸,张航叹了口气,示意他坐到病床上去,“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吧。”

      张航是在一个深夜遇见的逸空,彼时他正在躲避所谓“改造中心”的抓捕。在那帮人即将追过来的时候他病急乱投医向逸空求助,逸空倒是真的帮他逃过一劫,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蹦到另一个好点的火坑。

      “反正都是被关,你在这里至少能继续穿你的裙子。”逸空这么说过。

      于是自那以后张航的时间都在这个房间里度过,每天定时注射不知名的药剂,这些药剂让他头痛欲裂,但熬过那股劲又似乎有什么异样的力量在体内流动,只不过十分短暂。逸空每天都来查看他的情况,但似乎都达不到他的预期。

      那些药剂对身体的损伤很大,虽然使用的一瞬间各种不适会消失,但副作用同样很大。逐渐的他失去了自主行动的能力,各种生理机能也一天不如一天。

      这里除了逸空似乎还有一个人,但张航没有见过他,只在逸空和那人的一次争吵中得知了他的存在。内容他听的不算真切,只隐隐捕捉到“成神”,“药剂”等字眼。

      不得不说,逸空仿佛对成神有什么执念,他所做的事情似乎也是为了这一目的。这也是张航对逸空为数不多清晰的认知。

      “总的来说,这里在进行人体实验,而我是被实验者之一。”

      “目的似乎是‘成神’,但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人体实验”一词仿佛什么开关,一下子解释清了江游心头那股诡异的既视感。
      那个他第一次遇见逸空,以人体实验为主题的鬼屋。

      此情此景,江游仿佛故地重游。尽管这里没有瘆人的音乐,没有时刻埋伏着的NPC,甚至还有充足的光线,但它一点不输于安顺鬼院。

      “这个给你,是逸空落在这里的,”张航把那张匙卡递给江游,“需要用匙卡打开的门应该很好分辨,但是也有可能是逸空下的套……”

      “那也要去的,”江游站起身,突然想到了什么,“你想出去吗?”

      “我?”张航没想到江游会这么问,但很快摇了摇头,“我无所谓了。”

      他的身体早就被药物损坏了大半,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况且即使抛开这一点,他也无处可去。

      家人将他视作需要改造的异类,他也没有勇气让社会用平常心态看待男生喜欢穿裙子这件事,虽然这只是他们假装无视就能解决的问题。

      “我知道了。”

      江游收好匙卡,向门口走了一步,顿了顿转过身。

      “……可以抱一下吗?”

      “诶?当然可以。”

      这是个有些突兀的请求,但张航并未拒绝,或许是因为面前的少年似乎急于寻求安慰,而他也恰好需要吧。

      江游看上去很瘦,但抱起来还是能感受到薄薄的肌肉,少年的两只胳膊搭在张航的肩膀,头抵上对方的肩膀。似乎是想逃避,又似乎是在汲取勇气。

      “你在发抖。”

      “……嗯,”江游松开了胳膊,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有些害怕。”

      耳边仿佛响起逸空低沉戏谑的嗓音,和那黑漆漆的太平间里的耳语完美重合:

      “你以为你有退路么?”

      是啊,他没有退路,他只能走下去,不论前方有什么。

      “我走了,你多保重。”

      “保重。”

      找到那扇可以用匙卡打开的门并不难,这也归功于那时不时响起的脚步声,亦步亦趋却永远不追上来,就好像鬼屋里变相为游客指引方向的NPC。江游也更加确信逸空早就发现了他的踪迹,只不过是在故意和他玩一个恶劣的游戏,那他也奉陪到底。

      少年吐出口浊气,推开了眼前的门。

      现实才是最可怕的鬼屋啊。

      江游看着屋内正中央巨大的玻璃容器,脑内只剩下这个念头。

      那容器内装满了某种液体,一个人静静地浮在里面,皮肤因为长时间的浸泡浮肿发白,隐隐有溃烂的趋势。几根管子正深深地埋在里面,与外界的一排罐子相联通,有液体一滴滴地滴在里面。

      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安道。

      江游只觉得自己的灵魂短暂地脱离了躯体,只是凭借着本能才走到了那玻璃容器前,上面贴着张标签,写着“基础药剂供源”。旁侧挂着一个文件夹,似乎是实验记录。

      ……

      X月X日

      07出现异常结果,今日找到替换者08。

      X月X日

      基础药剂作用稳定,08损伤部位修复,接替07。

      X月X日

      07情感模块有缺陷,判断是结果异常的原因。人为制造缺陷并配合基础药剂使用,以此为原理研制增强药剂。

      X月X日

      增强药剂功能符合预期,具特异性。

      X月X日

      更正,基础药剂同样具有特异性。

      文件夹中的内容到此便结束了,描述过于简洁,江游只能推断出08代表师父,目前有两种药剂,基础药剂似乎有修复功能,另一种暂时不清楚。那么07又是谁?这些药剂又是怎么和“成神”扯上关系的?

      还有……这上面的字迹实在眼熟。江游用力摇了摇头,将某个荒谬的猜想甩出脑海。

      “有搞明白吗?”逸空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江游沉默地合上文件夹,转身面对他。

      “如果是指你的成神大业,还没有。”

      “哈哈哈,我喜欢你的用词……咳咳咳,”逸空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堵了回去,指缝间隐隐渗透出红色,“敌意别这么大呀。”

      “少废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可不是‘我’想做什么,”青年抬手看了看表,屋外也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更具体的,就让你师父亲自解答吧。”

      话音刚落逸空便直直冲向江游的方向,江游一把拽过摆放在台子上装着不明液体的罐子砸向逸空,但被青年很轻易的躲开,随即一股极大的力道自手腕传来,是和当初掐住他脖子一样的怪力——现在想来或许和这些该死的药剂有关——他很快就被控制住行动,随即一个冰凉尖锐的东西抵上了颈侧。

      与此同时脚步声的主人也终于赶到,荒谬的猜想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得到了证实,被刻意压制的恐怖联想也随之喷涌而出。比起能死死压在心口的石头,更像能将所视一切变成石头的美杜莎,将过往的一切统统石化,最后化成一捧石粉消失的无影无踪。

      “……”熟悉的称呼就在江游嘴边,但他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逸空,”宜芷没有回应江游的视线,“别把他牵扯进来。”

      “晚了,”逸空哧哧地笑了起来,“原本以为能开始这场人体实验的人能有些野心,看来不过如此。”

      逸空手下一用力,针头便刺入了江游的皮肤,半管液体被推进了少年的血管。随后青年手腕一翻,将剩下的半管给了自己。

      “这是你阻碍我的代价。”

      江游只觉得束缚着自己的力道一瞬间加大,身后的人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兴奋正剧烈颤抖着,而他的大脑也开始嗡嗡作响,逐渐混沌的同时似乎有谁在他耳边说话。

      要成功……不管付出何种代价……

      这个声音开始一遍遍的在江游耳边复述,还似乎是从耳朵内直接生成,顺着神经直直扎向大脑皮层,他的太阳穴突突作响,有些反胃。

      这感觉并不陌生,上次他差点杀了林安时也是这样的一个声音……

      哈,江游只觉得疲惫,这两人还有什么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噗,咳咳……”脑海里的声音戛然而止,剧烈的咳嗽声和一大片温热的液体很快取而代之,连带着身上的力道也减轻不少。

      “嗬……哈哈哈哈哈哈!”逸空喘了口气,随即爆发出巨大的笑声,不过明显中气不足,像极了濒临绝境的赌徒。他的双臂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道,将江游更紧的扣在怀里,在少年耳边吐出弥漫着血腥气的话语:

      “那就和我一起死吧江游,一同脱离□□的束缚,成为真正意义的神……”爆发性的动作消耗了逸空最后的生命,青年的声音逐渐低沉,最后彻底没了声息。

      “走吧,”宜芷把江游从尸体的怀抱里搭救出来,“我带你出去——”

      “先告诉我,”江游躲开了青年伸过来的手,“你做了什么。”

      “……好,”宜芷眼神暗淡了一瞬,还是握上了少年的手臂,“我们边走边说。”

      宜芷和宜欢刚出生母亲便因为难产死亡,祸不单行,宜欢也很快被检查出患有神经性疾病,医生也做出了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自主生活的结论。

      他们的父亲在这样的打击下选择了逃避,开始在外面花天酒地。宜芷只能提早尽起哥哥的责任,在邻居亲戚的帮扶下照顾宜欢,兄妹俩相依为命。因此宜芷也努力学习,希望未来有一天能治好妹妹。

      在宜芷考上大学的那一年宜司找到了新欢,并打算组建新的家庭。但那个女人并不能接受他有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女儿,很强硬地标明了自己的态度:她和宜欢只能留一个。

      眼见着宜司动了抛弃宜欢的心思,宜芷和他大吵一架后彻底决裂,用这些年打零工攒下的钱租了个破旧的小屋带着妹妹搬了进去。

      所幸上天给了宜芷聪颖的天资,冗杂的医学知识被他很快掌握,一路跳级,成为了最年轻的博士,也建立了自己的科研项目。
      宜芷也研制出不少修复神经系统的药物,但都是治标不治本,不过宜欢至少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活动,甚至可以说话了。

      随着宜芷工作稳定下来,兄妹二人的生活也宽裕起来,宜欢也展现出对于音乐的喜爱,宜芷也毫不犹豫地满足妹妹的需求,他也在工作之余开始学习自己在电视上偶然看过便很有兴趣的调酒。

      生活似乎就此安稳下来,但随着时间推移宜欢的病导致的并发症愈发明显,许多器官也逐渐衰竭。

      如果有药剂能够修复身体机能……宜芷由此将目光转移到干细胞上。

      干细胞是动物或人类身上依然保留着分裂分化能力的细胞,可以增殖分化成人体内的各种细胞。但随着干细胞分化程度不断变高,其增殖能力也在减弱,随着年龄增长干细胞的数目也会减少。但它在体外就可以无限增殖。

      如果能诱导干细胞无限增殖并定向分化修复神经系统,或许可以根治妹妹的病。

      但是常规的手段速度太慢,宜欢的身体没办法等那么久,所以宜芷做了个违背道德的决定。他利用人脉找到了一栋坐落在悬崖边缘的房屋,将其改造成了简易的实验室,偶然间他遇到了钱莱——自称有钱就可以满足一切需求的旅行商人,这在很大程度上为他提供了便利。

      物色人体实验对象并不容易,宜芷只能尽量选择人际关系薄弱,和社会近乎脱节的目标,白天用本质工作赚钱,晚上便泡在实验室。

      于是基础药剂就此诞生,宜芷在新的实验目标身上实验没有副作用后便给妹妹进行了注射,妹妹各个器官的确得到了修复,但神经系统方面的缺陷并未根除,不过好歹能正常生活了。

      实验进入了瓶颈,但很快便被逸空打破。

      逸空算得上是宜芷的前辈,也共同合作过一些项目。宜芷对他的印象比较深,逸空虽然表面上平易近人,能和同事们相处愉快,但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冷漠冰冷,外露的情绪十分刻意,似乎一切都是模仿和伪装。

      有一天逸空突然辞职回了家,很快便传来了他和父亲惨死家中的新闻。而他似乎也没有多么亲密的关系,更多的人只是简单感慨了两句便将这件事翻了篇。宜芷动用了些手段,将逸空的遗体转移到了实验室。

      原本他只是想让逸空接替上一名实验者成为基础药剂的供体,但逸空居然奇迹般地活了过来,而且性情大变,情绪变得十分真切明显。

      宜芷从逸空的言语中推断之前他的情感模块类似于空白,他感受不到情绪这一事物,而基础药剂似乎将这块空白重新激活,甚至隐隐有过度开发的倾向。逸空也从中获得了某种能力,说起来很玄幻,他似乎能掌控他人的情绪。

      这是个很大的变数,但逸空主动提出要帮忙也不是坏事。虽然因为过于情绪化让他很难进行长时间的实验,但物色实验对象还是没问题的。

      只不过方法有些过于惹人眼目,最好的例子就是马戏团的火灾。他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其中一个成员故意纵火,带回了一批高度烧伤的实验对象。

      安道便在其中,基础药剂修复了他大量的损伤,接替了逸空原本的工作。而宜芷阴差阳错下救下了被人贩子盯上的江游,教他调酒并开了那家酒吧。

      酒吧也是个物色实验对象的好地方,宜芷这样想过。

      宜芷也从逸空的例子中得到了启发:既然基础药剂能够激发某一模块开发的潜能,那么倘若先行使用神经毒素破坏神经系统,再使用基础药剂进行修复,是否会激发干细胞无限增殖修复的潜能?

      于是基础药剂中被混入了精神毒素,即增强药剂。实验有了新的方向。宜芷也发现了基础药剂对神经系统作用不大的原因:类似于器官移植,神经干细胞移植需要配型。所以增强药剂所作用的神经干细胞必须和宜欢相适配。于是宜芷将药剂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或许是因为拥有了超越常人的能力,在此过程中逸空逐渐对“成神”有了执念,甚至不惜用神经毒素不断破坏自己的神经系统再修复,试图获得更多的能力。这一策略的确奏效了,但神经毒素也随之积累,在他每一次使用的时候逐渐渗透。基础药剂虽然能修复身体,但毕竟有限度。所以在他试图控制信徒纵火引起民众恐慌的时候副作用便强烈地反映出来,不得不在实验室休养。

      与此同时宜芷的药剂也研发成功,折磨了妹妹多年的疾病终于治好,也和爱人有了自己的生活。他的身体在实验中也被神经毒素侵蚀,宜芷本想趁此机会销毁整个实验室,但逸空提前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将江游牵扯了进来。

      最后逸空孤注一掷注射的也是类似于神经毒素的药剂,他想赌,结果显而易见。至于为什么江游没有受到影响,是因为宜欢康复那天宜芷趁着江游睡着给他注射了毒素的抗体。

      “大概就是这样了,”宜芷将降落伞戴在江游身上,他们正在这座实验室的最顶层,正对着悬崖边缘,能够隐约瞧见蓝色的大海和一角白色的沙滩,“这里很快就会爆炸,你下去后钱莱会带你走,还记得吗,那个很像小孩子的——”

      “那你呢,”江游挡住了宜芷的手,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不走。”

      “好啦,快没时间了——”宜芷没有正面回答,再次试图将降落伞绑好却反被江游死死扣住了肩膀。

      江游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正在心头燃烧,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样愤怒,按理来说宜芷是死是活他都不应该再去在意的——他理应恨他,却又为宜芷就这样决定死亡感到愤怒。

      少年的手越握越紧,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那香樟树下的约定,原本美好的回忆在此刻是如此悲凉。他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似乎还未完全从逸空的影响下脱身,但他没有心情去管这么多,只管顺着奔涌的情绪嘶吼出声:

      “你凭什么就这样自顾自地选择死亡?你当初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听我的话的?”在他满心欢喜想要努力追赶宜芷的步伐,想总有一天自己能和他并肩,想自己总有一天能有底气说出自己的感情的时候,宜芷在想什么?

      “我成年那年和你说过,”江游觉得眼前慢慢模糊,有什么液体颤颤巍巍,最终顺着脸颊流下,“你救了我一命,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做出的努力就是为了报答你。”所以他也并不是因为宜芷利用他而生气,因为他早就做好了觉悟。

      那又是为什么愤怒呢,是因为那些实验者吗?扪心自问,他只在乎安道,倘若没有安道,他并不会有多么大的反应。但偏偏安道就在里面,虽然安道的死并不全由宜芷导致,但他也脱不开干系。

      两种完全相反的情感在心头抵死缠绕,说恨又偏偏有救命之恩,说恩又无法抹去害死师父的仇。恩和仇都如此沉重,叫他哪一个都不能轻易抹去,如一团乱麻将江游困在其中,又好像向两端施力的绳子要将他撕成两半。

      “你是怎么看我的呢?会觉得轻易相信别人的我很蠢吗?你说过的我们是家人有几分是真心,你真的在想我们作为家人一起生活吗?如果是真的又为什么要自顾自地去死?”少年的手慢慢转移到青年的衣领,他将对方用力地拽向自己,似乎想透过宜芷的眼睛直接看透他的内心。

      “我说过的阿游,”宜芷拍了拍江游的手,“就算出去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能毫无顾忌的离开!”埋在心里的愤怒被瞬间点燃,江游的脸被烧的通红,声音颤抖着,带着不易察觉的哭腔,“你到底——”

      “有没有爱过我?!”

      “……”宜芷张了张嘴,最后无奈地笑了笑,“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跟你走,不要哭了。”

      宜芷握住江游的手将它从衣领上拿了下去,将降落伞为少年绑好,扳住他的肩膀让他面对湛蓝的大海,赶在少年反应过来之前紧紧抱住了他,手指勾上江游脖子上系着玻璃瓶的绳子,割断的一瞬间将他用力推了出去。

      “抱歉,阿游。”

      一切发生在一瞬间,江游只来得及在坠落的前一刻转过身,在视野模糊的前一刻,他看见宜芷轻轻吻上了那枚玻璃瓶。

      钱莱看了看表,从礁石后走了出来,一眼便瞧见了落在地上的降落伞和跪在地上的人。

      紫藤萝发萝莉简单比划了下,觉得没问题伸手就要把少年抬起来,少年却在她触碰到的前一刻踉跄着站了起来。

      “没关系,我可以走。”

      巨大的爆炸声在二人进入潜水艇的一瞬间传了过来,钱莱默默地戴上耳机,状若无意地开口:

      “要听音乐么?”

      “不了……谢谢。”

      钱莱点了点头,没再回头看江游。只是安静地驾驶着潜艇,将耳机里的声音调大,遮掩住隐约的呜咽声。

       江游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家,如何接到宜欢濒临崩溃的电话,如何参加完宜芷的葬礼的。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对周围的感知能力,只是木木的,身体似乎被谁操纵着去完成必须完成的事情。

      不知道是爆炸将一切掩盖的过于彻底还是宜芷动用了什么人脉,总之人体实验被很好地掩藏了起来,对外公布的也是科研事故。

      宜芷的遗产也很快被分割,他给江游留了一个盒子,但江游并没有打开,将自己和盒子一同关在了房间。他很疲惫,于是放任自己沉沦在梦境里,再被饥饿感狼狈地拽起,循环往复。这期间宜欢等人来看过他,但都被他挡在门外。

      这样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江游只恍惚知道窗外的天黑了又亮。直至有一天他打开了手机,上面显示日期的数字让他不由得恍神。

      已经这么久了么。

      江游坐在床边翻看已然堆成小山的未读信息,红点中的数字早就变成了省略号。

      宜欢的,柏骅的,甚至还有陈促他们的。江游抿了抿唇,点进了和宜欢的对话框。

      刚点进去便跳出了未读消息的弹窗,江游点了下,看着消息蹦到最早的那一条。往上划是张图片,似乎是尸检报告。

      ……

      脊背一瞬间有些发麻,带着心脏传来一阵钝痛,手心也沁出一层薄汗。少年缓缓地做了个深呼吸,点开了那张图片。

      图片没有过期,江游不知该不该庆幸自己有将图片下载下来,只得趁着这股硬攒起来的勇气还未消散迅速浏览。

      “……死者周身大面积烧伤,但损伤程度不高,与之相反其神经系统损伤严重,是造成死亡的主要原因……”

      尽管已经尽可能快地浏览,江游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制地落在这行字上,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响起某个青年的声音:

      用神经毒素先行破坏掉某一模块再使用基础药剂会激发某种潜能……而基础药剂的修复能力有一定限度,倘若打破这一平衡会导致死亡……神经干细胞移植类似于器官移植需要配型……

      即便出去了,我所剩的时日也不多了。

      啪嗒。有什么液体滴落在已然黑掉的屏幕上,映出少年的脸。

      仿佛一根针突然扎破了周身的那层薄膜,过于汹涌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江游没有力气思考自己为何会哭,为谁在哭。他只是跪在床上,不管不顾地嘶吼着,任由泪水浸湿了被褥。

      他毫无预兆地发起了高烧,高温将他和外界彻底隔离开来,将缠绕成一团乱麻的情绪也尽数烧毁。江游只觉得自己在火炉里来回辗转,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在某一时刻他会感觉一切都未发生,自己应该立刻起床去工作,但在他挣扎起床的一刻又会想起来,宜芷已经死了。

      那场马戏团火灾后他本已经失去求生的欲望,在被人贩子追赶着从高墙跃下的一瞬间也曾想过就这样死去也不错,但偏偏宜芷救了他。这仿佛一次新生,宜芷也成为他努力生活的理由。但人生和他开了个残忍的玩笑,过于血腥的真相在一天之内将他过往三年的支柱尽数拆毁,恍惚间仿佛演绎了一场黑暗喜剧。

      今后他该怎样做,他要去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又是什么?虚无感和迷惘交织成梦魇牢牢束缚着少年,以炽热的温度作为背景音,踏着舞步要将他拉入无边地狱,不死不休。

      终于在某一天清晨,当江游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后,那股难熬的高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江游咳了咳,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撑着床艰难地坐了起来,被汗液浸透的衣服遇了风,带着脊梁骨泛着凉意。

      窗外的天色才蒙蒙亮,一抹粉色以天际线为掩护调皮地窥探着将醒未醒的城市,偌大的街道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辆计程车驶过。这让江游莫名想到小时候跟随马戏团从一个城市搬迁到另一个城市的时候。

      离开这里吧。少年呆呆地看着窗外有些冷清的街道如此想着。

      他只带了一个背包,里面有他的调酒工具还有攒下的钱。临走前江游看到了那只盒子,犹豫了半晌还是将它打开。里面有一个房本和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全世界最好的调酒师,这是属于你的酒吧。

      “……”江游闭了闭眼,将盖子盖了回去。

      房门打开又合上,盒子依旧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江游买了距离发车时间最近的车票,呆呆地看着不断向后驶去的景色。

      他不知道他将去往哪里,也不知道到了陌生的城市他会做些什么,他一直追求安稳的生活,而这是他做过最冲动的决定。

      但那又如何呢,至少他知道自己不想再留在那个城市,他不后悔离开。

      至于以后的事情——列车驶入隧道,少年对上隧道中的灯光不由得闭了闭眼,看着光斑逐渐在视网膜上消散。

      就以后再说吧。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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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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