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重新开始 ...

  •   大业朝成历四年,静王起兵造反,皇上派成国公世子季怀鸣带兵镇压,季怀鸣携家眷同行,成功镇压反贼。

      金水镇。

      时至春夏之交,炎热的天气熏得人焉巴巴的,药堂大夫也不例外。

      他的眼皮耷拉着,下巴如小鸡啄米般一顿一顿的,连来人把铜钱送到他眼皮底下都未发觉。

      陆和明见大夫没什么反应,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又轻唤了一声,大夫仍未听见,打盹打得兴起。

      无奈之下,陆和明左右扫视,发现有个用来压药纸的木桩,然后轻轻起来木桩,“咚”一声落下,大夫醒了。

      被吓醒的。

      他“啊”的大声尖叫起来,神色扭曲地往后退,直到抵着装满药材的药柜仍惊魂未定,右手不断地拍着胸脯,目光紧张地扫射四周。

      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一个穿着深红粗布衣裳,带着斗笠,满脸脏兮兮的姑娘站在柜台前,握着木桩的手尚未收回去,正一脸愧疚地看着他。

      他又拍了拍胸脯镇定心魂,然后没好气地说道:“你做什么这么吓人。”

      不知道将睡未睡来这么一下会吓死人哪!他魂都飞到嗓子眼了。

      陆和明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小声道:“真对不住,喊了您几声都没反应,也怪我太着急了,吓到您了!”

      大夫仍气呼呼地看着她,要不是老主顾,他非要再骂上几句不可,但这姑娘嘛,他就尚且先原谅她了。

      毕竟家里有个重伤高烧不退的人要伺候,每次来都火急火燎的,着急也是能理解的。

      拍了一会儿胸脯,心神重新镇定下来以后,大夫捋捋他那黑得有些发亮的长须,恢复了仙风道骨做派,他才施施然问道:“人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陆和明脸上带了些许喜意,道:“您医术真高超,今早起来看,她已经退烧了。”

      闻言,大夫矜持点头:“那就好。”

      要他说啊,这姑娘的家人其实可以好得更快的,可这姑娘偏偏不让他上门,说了几次都没用,那他只能按照常规被捅的方法来治了,没想到还真起了效。

      大夫又问:“人醒了吗?”

      陆和明道:“早上刚醒。”

      大夫问:“伤口愈合了吗?”

      陆和明:“看起来好一些,但稍稍动一下,还是会裂开。”

      大夫点点头,语重心长嘱咐道:“还得静养,日常吃食要清淡一些,我再给她开副药,内服、外用都得用来,可明白了。”

      陆和明点点头。

      接着,大夫提笔写药方,抓好药,结算好后,递给陆和明。陆和明接过药包,递了铜钱,就离开了。

      陆和明出了药店向右转,穿过一个长长的巷子以后,左转进入一个胡同,然后在一间普通的小院门口停下,准备推门进去。

      这时,旁边那户人家的门开了,一位穿着深蓝色麻布衣裳、头上用同色布包着发髻的年轻娘子走出门来,她见到陆和明,笑盈盈问道:“谷娘子好啊,中午吃过了吗?”

      谷娘子是陆和明在此处的化名。

      听见招呼,陆和明停下脚步,回以同样的微笑应道:“正准备吃呢,徐娘子您呢?”

      徐娘子道:“我们家已经吃过了,诶,你们家怎么总有股药味?”

      原来隔壁那户人家要搬迁,早早把房子挂出来卖,一直没卖出去,直到四五天前才听说卖出去了,随后搬来一位年轻的娘子,便是这位谷娘子。

      谷娘子搬来后,她们家里开始如有似无地飘散着药味,她拿鼻子到处嗅,这才发现着药味是从谷娘子家飘出来的,因此有了今日的好奇一问。

      陆和明也没想到着药味居然如此呛鼻,当即笑着道歉道:“我家姐姐生了疮,这几日一直在抓药熬药,要是不小心熏着徐娘子,那真对不住了。”

      徐娘子也是随口一问,哪有当真怪罪的意思,道:“这哪里话,自然是病人比较重要,我不打扰你了,祝你姐姐早日康复。”说完便转身关门。

      这位谷娘子说话温温柔柔的,她很有好感。

      陆和明笑着谢道:“托您吉言。”随即与转身过来的徐娘子相似而笑,然后推门进去了。

      门内是个小院子,有一口水井,旁边放着个木桶、一块大石板,还有用竹竿搭起来的晾衣架。

      小院的里侧有三件屋子,陆景来到左边的那一间,轻轻推开门,只见里面只摆了一张床,一张茶桌,上头摆放着茶壶茶几,陈设十分简单。

      床顶简单挂着藏青色床幔,此刻床上传来轻微响声,像是要起床的声音。

      陆和明连忙把药放在茶桌上,走过去一看,嘿,床上的人挣扎着要爬起来呢。

      陆和明眉头一皱,俯身用手轻轻揽住她的背,让她有更好地支撑,然后轻声呵斥道:“春谨,你在做什么!早上才刚醒呢,怎么一点都不顾自己的身子,你看,伤口都裂开了。”

      春谨低头一看,果然衣裳上渗出了些许血丝,当即眼神抱歉地看着她家小姐。

      陆和明哪里是怪她,就是看她这折腾自己的模样心疼坏了,她轻轻地揽着春景躺下,然后扯开春谨的衣裳,只见她的锁骨到肚脐处包着纱布,可见伤得不轻。

      现在纱布上有些地方已经渗出血了,陆和明心疼地眉头皱得更紧,若不是外面贴了告示,春谨的伤又太重,怕引来怀疑,她还真会答应大夫上门的请求,好在她现在懂些医理,加上大夫的指导,春谨的伤也能应付。

      陆和明道:“你先别动,我给你换纱布。”说完起身便要去拿膏药。

      哪知春谨反握住陆和明的手腕,虚弱道:“小姐,我不打紧的,这些粗活怎么能让小姐来干呢!”

      陆和明被气笑了,转身道:“人命关天,你跟我说这是粗活?!”

      见陆和明真生气了,春谨乖乖闭嘴了。

      陆和明拿来昨日调好还剩下一些的膏药,掀开盖着的纱布一瞧,发现干了一些,便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些凉开水出来,搅和搅和,看着膏药浓稠差不多了以后,她拿着药碗再次来到床边。

      她缓缓解开春谨身上的纱带,只见锁骨到肚脐处有一条颇深的伤口,有些已经愈合了,有些却裂开了,她挑起膏药覆在裂了的伤口上,随后“呲”的一声痛呼轻轻响起,陆和明看向春谨,只见她痛得五官都皱在一起。

      陆和明看着这一幕只想掉泪。

      这傻丫头,出事了就知道挡在她面前,一点都不顾自己。

      春谨痛呼中余光看见她家小姐神情有些不太对,还有闲情逸致安慰她:“小姐,没事的,春谨一点都不疼。”

      随后又是一阵痛呼声出来,这春谨,自己的话说得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陆和明想笑又笑不出来。

      春谨见她家小姐眉头舒展了一些,又道:“小姐,没事的,春谨要陪着小姐到老呢!”

      陆和明面色一板,纠正她道:“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以后没有什么小姐了,只有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你是姐姐,我是妹妹,你忘了?”

      春谨有些不赞同:“那岂不是委屈了小姐?”

      陆和明温柔地笑道:“有你作为我的姐姐是我的福气,哪是什么委屈呢!”

      她受委屈时,枕边人尚不能为她撑腰,可她遇到为难之时,她的丫鬟却拦在她的前面,不仅是春谨,还有夏谨、冬谨。

      春谨却有些急,她抬起头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的意思是……”

      话还没说完,陆和明就把食指抵在她嘴前,做了个嘘声的姿势,道:“都说了不要再自称奴婢了。”

      春谨重新躺下,暗恨自己嘴笨,之前答应过不称奴婢的,现在又忘了,她换了个自称,道:“我的意思是京城……”

      陆和明截断她的话,道:“你是说宁伯府吗?阿爹阿娘还有我阿弟,没了我,他们不会孤单的。”

      “不是……”

      “你说的是文颖和玉魏?她们自己可以作伴,少了我这个好友也没关系的。”

      “不是……”

      “如果你说的是季怀鸣,我想,我们离开后,他找不到我们,过个几年就会对外说夫人病逝,到时候他就可以安心娶阮安秋了。”陆和明淡淡道,像是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提到这个,春谨心里忍不住一阵愤怒。

      这时,膏药已经涂好了,陆和明帮她重新把纱布包好,一转眼看见她愤愤不平的神情,反而淡然道:“有什么好生气的,桥归桥,路归路,各归其位,不好吗?”再说此次战乱,阮安秋正好成了寡妇。

      陆和明起身,把药碗放好,春谨望着她若无其事的身影,问道:“您甘心吗?”

      陆和明放碗的动作一顿,像是陷入了沉思,然后转身望着她,认真地反问道:“春谨,不甘心有用吗?”

      出嫁前,阿娘告诉她,至亲至疏夫妻,经营好婚姻的关键就是沟通,所以对于可能引起季怀鸣误会的,她都会做解释,不仅向他解释,也会向他母亲、他妹妹解释,可最后怎么变成百口莫辩了呢?

      后来她明白了,原来她落水那日,其实是季怀鸣心上人阮安秋计划着落一场水,让季怀鸣来一场英雄救美,可惜她对于这一切不知道不说,还不小心落了水,季怀鸣的救美对象成了她,这也促成了宁伯府与成国公府的婚事,阮安秋愤而另嫁他人。

      原来一开始就是错的,即使她也心悦于他,即使她尽自己的努力做好季怀鸣夫人,可是仍化不了他这座冰山。

      或者说,是隔阂。

      直到有一日,她解释累了,在想,既然她们不肯听,那就不讲了吧,所以那日咋看晚宴上,听到妯娌又一次损她,她很平静地把桌子都掀了,道既然不让她好好吃饭,那大伙儿就都不用吃了。

      众人呆若木鸡。

      她很平静地走出去,回到自己的院子,她很平静地在院子里等季怀鸣的放妻书,让她归家。

      只是还没等到归家,南边便传来战乱,季怀鸣匆匆回来收拾行李,他见她没事人一样,也让她赶紧收拾,说圣上有令,要带家眷行军。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规定,但圣上的话她不敢不从,于是她也收拾了行李,带了丫鬟,跟上行军步伐。

      她未直接接触战事,季怀鸣把她安置在行馆当中,后来她征得季怀鸣同意,换上粗布衣裳,加入熬粥煮饭的娘子军中,偶尔也会帮将士换药,在苦寒的边关,没有那么严格的男女大防,也就在那时,她学会了简单的医理。

      不知道谁走漏了消息,她去附近农庄采购粮食的时候被敌军包围了,多亏了那几个将士,她和春谨几个丫鬟才能逃出来,饶是如此,春谨还是受了重伤,夏谨、冬谨两人和她们失散了。

      她们一路逃至金水镇,期间,春谨曾问过她要不要回去,她考虑了会儿,才道:“不回去了,太累了,等过个两三年,再写信给阿爹阿娘报平安就是。”

      如此,她和季怀鸣就可以各归各路了。

      想到这,陆和明忍不住为另外两个丫鬟忧心,轻叹道:“不知道夏谨、冬谨现在在哪儿,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们。”

      闻言,春谨同样沉默。

      逃离叛军途中,她们四人失散,她一路走一路留下独属于她们的记号,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认出来,她记得冬谨也受了伤,不知道现在如何了,她和小姐很担心她们。

      望着同样陷入回忆的春谨,陆和明说道:“春谨,过去该忘的都忘了吧,等找到了夏谨冬谨,以后就我们相依为命吧。”

      然后门口传来委屈的声音:“那铁牛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