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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   (二十六)
      “我不是说要草莓味的吗?”伊茹一边咬着圣代的棍子,一边说道。
      曾岑的目光毫无征兆地降临在了伊茹身上,打量了一番,反倒问她:“流鼻涕了?”
      “没有。”伊茹绕到参的另一侧去,像在玩着绕柱子的游戏。“我说过要草莓味的,对吧,千真万确,参也听到了吧?”
      “那时候他没在。”曾岑说。
      “你看,我就是说过,承认了吧。所以草莓味呢,去哪了?”伊茹不依不饶。
      “一开始我买到了草莓味的圣代。”曾岑缓缓地说。“可是被一个人扯了两次,不小心掉了,整个儿化在了地上。等我再回去的时候,草莓味已经卖光了……”
      “人家女孩子好端端的,干嘛扯你两次。”伊茹打断了他的话。
      曾岑侧头看着她,看了半晌,看得她有些心虚。他调转脚步,从参身后绕到伊茹那边去:“你就是流鼻涕了。”
      “没有。”伊茹像只灵活的猫,躲避着曾岑,绕着参很快地转到了曾岑原本的方位上。
      “算了,不想要了,草莓味的。”伊茹最后说道,侧过脸不去看着他,大口吃着手中的圣代。
      参看着他们二人围着自己转了一圈,只是慢悠悠地往嘴里扔剥好的板栗,大步地走着,漫不经心得仿佛毫不知情。
      (二十七)
      越靠近大路,两边的景观越是繁华,从破旧的大排档、盘踞街头的小摊变化为装修精致的店铺。参在一家浑身刷得通白的房子前停下了脚步,白色的房子上刻画了一道道黑色的线条,线条齐刷刷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就像漫画书里对风的可视化描绘。
      黑白条框的大门上挂着一个牌匾,蘸以浓墨于上挥毫着两个大字——狂风。
      参双手叉腰,仰望着台阶之上的房子,说:“就是这了。”他往左手边看了看,又朝右手边看了看,他们二人也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房子。“看吧,我就说是好去处。”参已走上台阶,回头看着下边的两个人,又走下去,热烈地拉着两个人的手,拉着他们上来,拉着他们撞进了一个热烈的世界。
      门后面,音浪扑面而来。在外面几乎不可听闻的声音——电吉他、架子鼓、嘶吼的人声、观众的欢呼,犹如一场巨浪,瞬间淹没了刚走进来的他们。两道追光时而照向上方的舞台,时而在人群中掠过。一道白光从他们头顶闪过,伊茹遮挡了一下眼睛,扯着嗓子喊道:“太吵了。”
      “要学会欣赏。”参大声回应,他引着他们,找了一个小小的圆桌,坐在后方,与舞台之间隔着几行澎湃的人群。
      伊茹坐下,看到正对面的曾岑,目光开始躲闪开来。音乐不停地拍打着她的大脑,让她根本无法理解这一举动的含义,她只是本能地躲闪着。
      看上去这股暴躁的音乐,还会持续很久。参抓住了一个经过的服务员,说:“老样子,来三杯。”
      “好嘞。”服务员先应答,才开始透过他那厚厚的镜片,眯着眼睛观察着眼前的人。待他看去参的脸后,瞬间直起身板,失去了浑身的客气,说:“自己弄。”
      “什么态度,不怕我告诉风哥?”
      “风哥在这你也得自己弄。”服务员拍掉了参的手,走向了下一桌。
      参懊悔拍了一下桌子,说:“我刚刚就应该让你们来点。”他跳下高脚的椅子,说:“柠檬茶可以吧,有人想喝酒吗,伏特加,龙舌兰?我也试过几次怎么调酒。”
      他哈哈一笑,混入了人群之中。
      暴躁的音乐狂轰乱炸了好久,中间停过一次,然后又继续狂轰乱炸。把人轰得脑袋空空,从而变得猝不及防。
      “还不错吧,这里。”曾岑说道。“他说对了,我肯定会记住这里,忘不掉。”
      “对啊。”伊茹胡乱地说道。“对啊。伏特加也很好喝,呃,歌也不错。”她恨恨地抓了抓脑袋,说:“歌真的不错。”
      伊茹也跳下高脚的椅子,回头看了曾岑一眼。她总感觉身后有个影子紧紧跟随着他们,可当她回望,那个影子始终不出来。她浅浅地笑了一下,向人群奔去,混在澎湃的人群里,高喊。
      “啊——”
      身边的人也在喊,舞台上的人也在喊,充满节奏地。
      “啊——”
      “啊——”
      她用尽力气喊出来的声音,并没有突破音浪的重围,而是刚出来就湮灭了,连自己也听不到。
      “啊——————”她深吸了一口气,持续地呐喊了十余秒,直至天旋地转。仍然丝毫无人听见。
      她如愿以偿地将自己、自己的声音藏在了一个绝对安全、没有人发觉的地方,让她能毫无顾忌地呐喊。她随着人群,高高地跳了起来。
      (二十八)
      伊茹的头发有些散乱,一瘸一拐地走桌子前,艰难地坐上了高脚的椅子。她将眼前的杯子抓过来,唇焦口燥的她大口地吸食着冰冷的柠檬茶,稍稍地理了一下头发。
      “怎么了?”曾岑看着她。
      伊茹咬着吸管,抬眼看了一下他,又将视线下移到桌子上,纳纳地说:“摔跤了。”
      “没事。”她补充说道。
      曾岑从椅子上下来,绕着圆桌朝她走来。她慌乱地瞪大了眼睛,也想跳下高脚的椅子,却发现脚有点不停使唤。然后一只大手按在了她的左肩上,用力地按着。
      “不准动。”曾岑凑在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着。她仿佛被一根巨大的钉子,钉住了,动弹不得。
      “左脚,右脚?”曾岑蹲在了她面前。
      “真没事。”
      “左脚,右脚?”曾岑又问了一次。
      “左脚。”伊茹终于放弃了出逃。
      曾岑脱下她的鞋子,用两只手指捏着她的脚踝,问:“疼吗?”
      “不疼。”伊茹用力地摇着头,嘻嘻地笑着说:“歇一下就好了,我还能去跳,可好玩了。”
      “是吗?”曾岑抬起头,眼神里锐利消失了,眼神空洞洞地好像什么也没有,就这么看着她,说:“躲着我,也很好玩吗?”
      “我没有……”伊茹声音低了下去,却充斥着委屈。忽然间,她高喝了一声,脚踝上穿来一阵痛意。
      “你干嘛!”
      “告诉你,你的脚受伤了,担心你记不住……”曾岑站了起来,看着她说:“又跑过去和那些人一起跳个不停,我不想背你回去。你也不想吧?”
      “知道了。”
      “知道了。”伊茹又说了一遍。
      “我去找个冰袋。”曾岑也走进了人群中。他们好像一出戏剧,轮流上场与退场。
      参背靠着桌子,看着舞台的疯狂的主唱,吸了一口柠檬茶,说:“歌真的不错,对吧。”
      伊茹叹了一口气,把头埋在了桌子上。
      (二十九)
      “这里总是这样吗,闹哄哄的?”伊茹问。
      “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风格。刚刚台上那个胖子,就喜欢死亡重金属。”参向她介绍着。“所以你只听到了死亡重金属,于是产生了这里一直这么吵的错觉。”
      “那还有其它什么风格呢?”
      “听过你就知道了,像现在这位……”参有些正襟危坐。“是这家店铺的老板,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位。”
      “噢。”伊茹点点头,她看到前面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一个孤零零的人抱着木吉他坐在台上,那人左手按了个和弦,右手的大拇指搭在最粗的琴弦上,慢慢地朝下扫去,然后摊开手掌按在琴弦上,颤动的琴弦瞬间安静了下来,并似有魔力一般,一切都安静了下来。然后木吉他的拨弦声从音响里流淌而出,似水般温柔,似风般细腻。
      清冷的嗓音从四面八方的音响中窜出来,汇聚到伊茹的耳朵中。
      “很不错吧,他可是个天才,是个吉他手天才,也是个作曲天才。”。
      伊茹看着他崇拜得近乎痴狂的模样。
      “这家店,是我刚上大学的时候,误打误撞发现的。本来以为是吃饭的地方,结果那天进来之后,就彻底忘记了要吃饭这回事。”
      “那时候我总是来这里,不喜欢待在学校里,只爱待在这。可以说,我找到了个避风港,一个让懦夫把自己藏起来的地方。”
      伊茹用手撑着脸,听着歌,看着参讲述从前的故事。
      “后来我就成了这里的人。”参在毫无道理的地方猝不及防地结束了上一个故事,转而开启了下一个故事。他看着伊茹,眼睛里闪着光。
      “我有时会来这里听歌,有时就变成了这里的员工,这里的人我都认识,他我也认识。”他十分自豪地指着舞台上的歌者。
      “老板是两年前才开的这家店,在那之前,他在北京搞乐队,他是吉他手。他们的乐队跑过很多个音乐节,几乎跑了大半个中国。做乐队不怎么赚钱,他们也不算是很出名,但是他们一直有一个梦想——”
      “老板说,他们一直想开个专属于他们乐队的演唱会。”参的眼光开始有些黯淡。
      “那么他怎么从北京回来了?”伊茹问道。
      “有一次演出结束,他们出去喝酒,结果遇上隔壁桌打了起来。他运气不好,被误伤了,手指骨折,影响弹吉他……”参看着自己的手,简述着那个人的人生。
      “可是他现在不是弹得挺好的吗?”
      “作为吉他手和作为吉他爱好者,标准总归不一样。他说,一些复杂的指法很难再使出来了,有时候手指不吃力,琴弦也按不稳,他已经达不到一个吉他手的标准了,索性不干了。幸运的是,好的吉他手总归是不缺的,现在那支乐队还在到处跑音乐节,还在准备着那场遥遥无期的演唱会。”
      “风哥说,如果他们真的开成了,到时候一定会带我去看。”参笑着,落寞已不见踪影。“你现在知道,当时的我为何那么爱往这儿跑了吧。”
      他的眼睛里,存在着另一道神采。就像他们在一个很寻常的下午,拉开卧室的抽屉,将一件很寻常的东西放了进去。
      (三十)
      “安可,安可,安可……”前面的人群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呼喊声。
      “安可,安可……”参也在高声地喊着。
      “怎么了?”伊茹不明就里。
      “喊就是了,不用管太多。”参笑着。
      “安可,安可,安可……”参和伊茹一起充满喜悦地高声喊着。
      伊茹看见本想要下台的老板,又重新坐了下来,人群又重新安静了下去,她也很合群地安静了下去。
      他扫了个弦——
      ***曾经有一个姑娘,
      ***消失在鸣着笛的火车上,
      ***和她的最后一眼,
      ***隔绝了拉起布帘的车窗。
      ***于是我开始躲藏,
      ***告别了渐渐熟悉的地方。
      ***从此我开始躲藏,
      ***害怕自己忍不住去找她。
      “我就说他是个天才吧。”参说。“吉他天才,还有作曲天才。”
      “的的确确是个天才。”伊茹说道,却发现参又已经全神贯注地陷入了这首歌里面去了,好似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她笑着摇了摇头,拿出手机,打开听歌识曲,安静地辨别了几秒钟——这里面除了老板的歌声,并无其它杂音,使得手机分辨得极其顺利。手机里弹出了这首歌曲,她看着一个旋转的唱片,歌曲的名字和歌手的名字占据着手机屏幕——
      遗憾——陆风。
      ***为什么总是遗憾,
      ***与我息息相关的总是遗憾。
      ***是否我终其一生,
      ***都在学习如何与遗憾共处。
      参用手指敲了敲桌子,引来了伊茹的目光。他看着伊茹,说:“倘若你也搞砸了……”
      伊茹安静地听着。
      “倘若你也搞砸了,就再过来这儿听歌吧。”参露出灿烂的笑容。
      伊茹点点头,她突然失去了害怕的感觉——在躲闪着曾岑的时候那种,冷彻心扉的害怕的感觉。
      (三十一)
      她看见曾岑出现在店铺的大门口那儿,背后是人来人往的宽阔的街道,也许那个影子也混迹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里,也许就跟在曾岑后面不远处……
      然后曾岑“砰”的一声,将这家店的大门彻底地关上了,将两个世界隔绝开来。
      他只身一人走了进来。
      他拿出冰袋,敷在伊茹的脚上,即使伊茹一直说已经没事了也无济于事。
      “拿着自己敷。”曾岑的眼神又恢复了锐利。伊茹看着蹲在她面前的曾岑,却将一只无线耳机塞进了他的左耳里。
      “你刚刚错过了一首很好听的歌。”伊茹点了播放,不停地拉大音量,直到自己的右耳能听清耳机里的歌。
      “你猜这首歌是谁唱的。”伊茹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准备下台的陆风悄悄地指指点点。
      曾岑并没有依照她的指引回过头去,依旧抬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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