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倾寒》玄杳的梦

1、赐婚

　　念澄阳王收复北疆，护万千百姓于战火之中，战功显赫，功德无量。今圣上赐婚，予澄阳王以秋家长女秋沅为正妻。愿二人永结同心，琴瑟和鸣。
　　“你听说了吗？陛下赐婚了。”
　　“知道，是户部尚书长女。”
　　“可这两女子如何能成婚？这户部尚书一直跟澄阳王不对付，这婚事恐怕没这么简单。”
　　赐婚一事一出，朝廷民间各说纷纭，但多半是秉持不看好的态度，更何况两女子成婚更是闻所未闻前所未有之事。
　　转眼间，就到了大婚。
　　成婚当日，北风呼啸，雨雪纷纷，正是大寒。
　　秋沅自知这婚事今日无法礼成，因为“新郎官”还未从军营中赶回，礼部又怕误了好日子，只能让她一人成礼。
　　自婚轿落于澄阳府前，那些成婚仪式都是秋沅一人完成。
　　等她被带到婚房，秋沅端坐的身子才渐渐放松下来。
　　这一日，她等了许久，它终于嫁给了那个挂在心上的人。
　　秋沅揭下盖头，桃花似的眼眸四处打量了起来，头冠太重了，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抬手按了按脖颈，又嫌这头冠碍事直接取下，随手扔在地上。
　　“呼，累死我了。”秋沅连喝五杯茶，才把咽喉的干燥压下去，若是她早知礼部办婚事如此繁琐她必定不会让他们操办。
　　喝完了茶，腰间传来一阵酸痛，秋沅边揉着边自顾自地走到铜镜前。
　　镜子里的少女二九年华，双眸清亮，被红色的脂粉衬得愈发动人，削薄的唇也被口脂染得多了几分风情。
　　秋沅盯着铜镜看了一会，笑了笑：“还挺好看，可惜了。”
　　秋沅拆下后脑上插/着的一只只金钗，脱下外衫，向门外唤了一声：“青允。”
　　“小姐。”
　　“备些热水。”
　　不稍片刻，青允便带着几名婢女走了进来。
　　秋沅一贯不喜被人服侍沐浴，让她们备好水就让他们离开，只留下青允。
　　待人走的差不多了，青允才走到浴桶旁边给她擦身子。
　　“小姐，您受委屈了。”
　　秋沅眉间一蹙：“为何？”
　　青允急得差点落泪：“您今日成婚，那澄阳王连面都没露，她可是新郎官！”
　　秋沅轻笑了一声：“青允，将军不同他人，她是当朝唯一一位女将军，更是北疆的定海神针。女子为军本就不被世人所重视，可将军凭一己之力走到如今这个高度，可想而知有多么不易。”
　　“再而言之，这个婚事本就是父亲为了牵制将军所设的局，将军没有请圣上退婚，我已经别无所求了。”
　　况且，这个她追随多年的人，如今成了自己的妻，于她而言如同做梦般的喜事。她其实很怕将军大人反悔，从赐婚到现在，她惴惴不安这么些日子，也总算是进了澄阳王府的门，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青允自是知晓她服侍的这位长女，在秋府的日子有多难过，这才有些心急，怕自己家的小姐是从虎狼窝里掉到了蛇窟洞。
　　青允给她擦着头发：“小姐，可今天将军大人都没有露面，也不知道以后您在王府的日子会怎么样。”
　　秋沅捏着水中的花瓣，缓缓道：“青允，人生在世，求人不如求己。今日成婚，将军不在，可家仆有条不紊，没有丝毫怠慢之处，也无人在背后嚼舌根，你可知是为何？”
　　“因为惧怕将军威严？”
　　秋沅笑容更深了几分：“有这一层原因，这说明啊，将军不仅治军有方，对于料理家事更是有手段。”
　　青允点了点头：“好像是诶，有几位女婢，知晓我是陪嫁丫鬟，在接亲时还跟我嘱托了好几句，问我小姐喜欢吃什么，有没有什么禁忌。”
　　秋沅起身穿衣：“是啊，挺好。”
　　这声挺好，终究不算来的太晚。
　　傍晚她躺在一张铺满了红枣桂圆的红床上，她小心翼翼避开这些“囍”物，忐忑却又兴奋，这一夜她难得睡得安稳。
　　次日，清晨。
　　“王妃，该起身梳洗了。将军大人，还有半个时辰抵达王府。”
　　秋沅迷迷糊糊的在床上磨蹭，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她王妃。
　　她猝然起身，嘴里喃喃道：“王妃……谁？将军！将军要回来了！”
　　秋沅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穿衣梳洗，比那在学堂晨起还要快，还好有几位婢女帮忙梳妆，秋沅也可以缓口气。
　　往日在学堂，因身旁只有青允一人服侍，偏偏这小姑娘梳妆技术不大可行，秋沅不免慌乱些，常常都是掐着点最后一个到学堂。
　　秋沅端坐于铜镜前，身后的婢女频频向她看来，等被看的实在不自在了，她才出口问道：“我的妆，乱了？”
　　青允连忙上前看了一眼：“没有啊，小姐的妆很好看啊。”
　　正在帮秋沅梳妆的女婢唤作云棠，听她们说，这个女婢是贴身服侍澄阳王的，也是这诺大王府的管家。
　　云棠笑道：“青允妹妹怎么还称王妃为小姐，我们啊，是觉着王妃实在貌美，没忍住多看了几眼。还望王妃见谅。”
　　青允有些不好意思道：“王妃，我错了。”
　　秋沅也跟着笑了笑：“领罚吧。”
　　青允问言撇撇嘴道：“噢。”
　　几位女婢见状，以为是什么重罚，分分劝慰。
　　秋沅只道：“十个。”
　　青允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抱着脑袋，站起身后又蹲下，嘴里还在喊，一二三。
　　几位女婢没憋住笑。
　　云棠道：“王妃这惩罚到真是别具一格。王妃，您看看，可有不称心意的地方。”
　　秋沅看着镜子中挽起头发，妆容素雅，姿态端庄的自己：“好看。”
　　云棠道：“王妃容貌娇好，只需略施粉黛即可。”
　　秋沅眉间一挑：“此言不差，我确实有几分姿色。”
　　她一出口，又逗得几个奴婢笑出声来。
　　有些慌乱的清晨，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悄然滑过。
　　秋沅换上淡蓝色衣裙，披上鹅绒斗篷，步履不停地走到澄阳府门前。有些让她意外的是，门口有不少人眺足远望。
　　望的不是澄阳王归来的城门，而是站在府门前的她。
　　装温婉大小姐秋沅可是很拿手的。
　　秋沅双手叠放至下腹，神色淡然地望向远处的城门，百姓一瞧，被她这副气定神凝的身姿惊叹。
　　人声嘈杂，秋沅耳力不差，听到了几声惊叹。
　　“诶，瞧瞧，这便是澄阳夫人。不愧是富家子女，这身姿，这相貌，到真是羡煞旁人。”
　　“据说这刘家公子多次向秋府提亲，我说刘家这么好的人家都没谈成，原来，是盯上澄阳王了。”
　　“呵，再好看也是当成棋子送来的，以后在这城府的日子，还不知道有没有我们这普通百姓好过呢。”
　　“你这话说的，酸的我都替你牙疼。”
　　“可惜咯，这么漂亮的女子，倒是嫁给一个女人，可惜咯。”
　　“话说，这女子之间如何能成婚？”
　　“谁知道，这些个名门贵女为了荣华富贵，嫁男嫁女又有何区别，这女子一生不就是为了嫁个好郎君。”
　　秋沅问声瞥过一眼。
　　大康自成立以来，从未有过女将军，可偏偏自康明帝上位以来，大康开始出现女状元，女尚书。康明帝仁厚开明，开设女子私塾，允许女子入朝为官。
　　而澄阳王则是大康第一位女将军，深得皇上重用。
　　至今，澄阳王刚收复北疆，皇帝为冲喜，特赐佳缘予她，只是，这段缘是否美满还有待商议。
　　思虑被一声马鸣中断，众人纷纷抬头眺望，都想目睹大康第一女将军的芳容。
　　秋沅只觉胸口的震荡愈发强烈，交握的双手不自觉的发抖，双足似被胶在了原地，不得动弹。
　　她那双桃花眼，死死盯着马鸣车滚的方向，直至双眸干涩，才舍得眨眼。
　　众目昭彰，一位身着戎装，端坐在马背上的身影，在城门前逐渐明晰。只是那人带着面具，让人看不清她的相貌。
　　待到人骑到眼前，秋沅才回过神来，压着快蹦出来的心，迎了上去。
　　秋沅先行一礼。她提起衣裙，跪在那人身前，双手扶额倾身向前。
　　“妾身，恭迎将军平安回来。”
　　“起身。”
　　秋沅闻声，不急不慢地站了起来，殊不知衣袖下的手还在发抖。
　　那人向前一步，微微弯着身子，对上了不敢抬头的秋沅。
　　那人眼型细长，似风中柳叶，看似温和，实则稍有不慎便会划破敌人的咽喉，危险十足。
　　“秋沅？”那人声音和缓，却像是质问。
　　秋沅这才抬起头，直面那张所念极久的身影。此人与记忆之中相差无几，身姿颀长，体魄壮健，可眉眼间却多了些狠戾的气息。
　　“正是。”秋沅缓神答道。
　　那人又看了她一眼，绕过她便径直走向府中，“进去吧。”
　　秋沅松了口气，跟了上去。
　　刚刚，将军唤她名，并非字。
　　等秋沅跟着苏轻寒到了书房，她才发觉有些不对。
　　苏轻寒解开披风放在椅背上，回头时，秋沅正愣在原地。
　　苏轻寒坐于书案后，撑着下巴看着秋沅：“秋小姐可是有何要事？”
　　秋沅急忙摇了摇头：“妾身先行告退。”
　　“且慢”
　　秋沅僵硬的转过身，看着苏轻寒。
　　苏轻寒拿起书案上的折子，展开来，念了起来。
　　“秋家长女，秋沅字溶月，年岁方过十八，曾在云芳学堂求学四年。”
　　这种疑似审问的感觉油然而生，秋沅到吸一口凉气，“是。”
　　苏轻寒放下折子，抬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倘若秋沅的相貌被称为天仙，那苏轻寒则是天神。
　　她不似寻常女子般涂粉抹脂，风吹日晒的日子让她肤似小麦，尽管如此，这双粗平眉和柳叶眼，悬胆垂直的鼻骨，让她多了几分英气，更是多了几分凶性。
　　秋沅这一看就入了迷。
　　“日后府中事务全交由你打理，我多半居于军营之中，有什么缺的不懂的就找云棠。”
　　苏轻寒见她发起了呆，边说边走到她面前。待眼前之人回过神，两人仅一步之遥。
　　秋沅吓得连忙退了几步：“妾身知晓，妾身告退。”
　　秋沅一气呵成，从书房跑到了寝卧，她关上门，捂着胸口的起伏，硬是把那快跳出来的东西压了回去。
　　只留下苏将军一人。
　　“齐清。”
　　一个背着双刃的黑衣男子突然窜出，他抱拳行礼：“将军。”
　　“我很可怖吗？”
　　“将军气质威严，镇煞旁人。”
　　“这位秋小姐，似乎怕的很。”苏轻寒倒了杯清茶，抿了一口。
　　“要我说，是将军您太凶了，给我们夫人都唬住了”不知从哪又冒出一个黑衣人，他笑着说道。
　　“齐河，不得无礼。”齐清呵斥道。
　　齐河撇了撇嘴，“将军，哪有这么对自家王妃的，再说，王妃昨日可是一人拜堂，一人成礼，我这一路可是听到不少流言蜚语。”
　　苏轻寒道：“可，吾方才并未凶她。”
　　齐河喃喃道：“还不凶，跟训人一般。”
　　齐清用胳膊抵了下他，说道：“将军，齐河不懂事，还望将军见谅。”
　　“无妨”苏轻寒摆摆手，“去库房挑几件物什，给秋小姐送去。”
　　喜滋滋的齐河以为将军开窍了，知道给王妃送礼哄她高兴，可等齐河齐清到库房一看，全都是些弓箭，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