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大夫》退之不武

5、第 5 章

　　老人家大抵是医者福报，已过花甲，精神矍铄。老爷子战争年代，拿得了纱布剪刀，也扛得起长枪大刀，傅承洛的爷爷有次腿部中弹，伤口溃烂引发炎症，高烧不退，老爷子救过来的，当时几个师长带着亲兵差点给他跪下，给老爷子吓一跳，三日之内见谁都说“起来，起来。”
　　所以当年傅承洛在家里闹，老爷子能扯着她耳朵说她不积德，傅承洛也没顶回去。
　　老爷子须发半白，眼睛很清明，抬头看见来人，手杖杵地，人就站起来了，张口就是：“这丫头！“
　　傅承洛一一和屋里的人打了招呼，又走到李长风行晚辈礼给祝了寿。李长风眼睛看着两只牵在一起的手，拿手杖点了点，“你俩跟我到里间去。”
　　“中国有句古话，叫强扭的瓜不甜，谁扭谁是瓜，你是吗？”李老爷子骂人很有意思，他个子不高，骂人时又要威风和气势，就抬着头圆睁着眼睛看人。
　　傅承洛低着头，倒豆子似的往外蹦，“中国还有句话，姻缘天注定。”
　　“你是月老啊？”老爷子翻了个大白眼，“天底下红线你说了算，来，小周，你说。”
　　周箫鸣只说老师别生气了，伤身体。
　　吃饭后李长风又把傅承洛单独留下，说过日子是两个的事，人家不愿意跟你过，神仙来了都没救，傅承洛懒洋洋地剥栗子，“让他再跟您学吧，李爷爷。”
　　“我有个好学有天赋，踏实肯干的学生，我是乐意的，人乐不乐意？人各有志，丫头，你逼他干嘛？”
　　“志？回那个穷乡僻壤当村医？一辈子生在那死在那，死了名字都留不下来？”
　　李长风往太师椅上一坐，垂首低叹：“这就是你们过不到一起的原因。”
　　傅承洛心里很清楚，她和周箫鸣要的东西不一样，傅承洛明白德功言三立并不是所有人的追求，但傅承洛的情感很奇怪，她觉得周箫鸣值得拥有那些就必须拥有那些，所以即使周箫鸣明确表示过拒绝，傅承洛充耳不闻。
　　“那他当初别跟我谈啊，那墙上大字还没洗呢，‘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谈了就要结婚，结婚就得对我负责。怎么，难道我会去乡下？”
　　李长风毫不客气地拿走两颗剥好的栗子，撂下一句“闹去吧。这栗子糯，吃几个再走。”
　　李长风开了口，周箫鸣再不能拒绝，第二天就回了研究所。傅承洛外交办一头的官司，一进门看见保姆指了指二楼，上去后看见周箫鸣神情淡漠的坐在餐桌旁，一言不发对着满桌菜。
　　暖灯下是好看的侧脸，眉骨，鼻梁，下颌，如冰棱中开出荼靡，柔美与冷峻这两个相距甚远的形容却在这张脸上得到了完美的融合和诠释。
　　傅承洛站在楼梯口就这么看了半分钟，直到周箫鸣说：“别看了，吃饭吧。”
　　傅承洛工作后，脾气被避不开猖狂如狗吠的，阴坏如恶蛆的气得更上一层楼，冗杂又要求一个顿不错的文件，曲折离奇但就是发生的突发事件，总能在她见到周箫鸣那刻感到自己落地了。
　　那道菠萝虾球一看就是周箫鸣做的，家里的厨师总是调不出这个色泽，当然这不是从厨艺角度，是从傅承洛个人喜好，所以这个菜每次都是周箫鸣做。
　　“怎么样，还顺利吗？”傅承洛是没有半分自觉的，她的逻辑很合理：我是说了不插手你的手，但说句话的事怎么算插手。她心里如是想，所以一点负担也没有，把周箫鸣的话轻轻揭过，一切如常地问。
　　“都好。”周箫鸣点了一下头，他和傅承洛吃饭都慢，没事的时候能对着对方吃半个小时。
　　傅承洛接过剔好的鱼，做了一番心理建设然后说：“从规划建设到我私人捐款，帮助过你的人得到的回报已经够多了，你觉得你回去的价值很大吗，对他们来说……”
　　“傅承洛。”周箫鸣的声音并不高，但那声音就像冒着寒气没有感情，“这是我想的做的事，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你！”
　　“我想回去，用我学到的东西给老人看看疼痛，给小孩治治跌伤，闲的时候研究研究古方，种种草药，我喜欢这样的生活，你可以理解吗？”
　　傅承洛冷笑一声：“你干脆说道不同趁早散伙不就行了，中国有那么多地方，我就在潭川下了车，潭川有那么多人，我就是遇到了你，那么多大学，你怎么就考来了北京，你当初说你喜欢我，现在就是‘这是我喜欢的生活’是我的生活让你讨厌以至于你根本不想融进去？”
　　周箫鸣没说话，又递给一块剃好的鱼给傅承洛，“吃饭吧。”
　　傅承洛顿时觉得自己像和墙说话，火气上涌，但她和周箫鸣永远吵不起来，也永远解决不了问题。周箫鸣的心像一个无底洞，所有的不快，愤怒，难过，憎恶扔进去就消失不见，周箫鸣永远与人为善，温和如春。但心里有个洞的人应该是痛苦的，傅承洛想去触碰时，去抚慰时却发现周箫鸣不需要任何人承担这个角色。她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