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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媞塔 ...

  •   04

      关闭地图的做法并不完全有用。临近城区总有路牌明晃晃写着这里是哪座城市,就算殷雲刻意忽略并蒙上菲尔斯的眼睛,进入市区之后也会有几座标志性的建筑物,让人看一眼就能喊出城市的名字。
      所以更多的乐趣还是体现在路途中。当他们驶入空寂之中,仿佛没有来处,同时也不知去处,那种渺茫的感受十分新鲜。
      但是最近殷雲发现,菲尔斯好像打算在自己的脑子里画一张地图了。
      “我们从贝尔城离开之后走的是国道,然后拐上了这条偏北的小路,所以我们将会到达的是——”
      “哦,闭嘴。别给我剧透,除了我有十足把握的实验,我不喜欢任何提前透底的题目。”殷雲打断了菲尔斯的人肉导航。但是他不想仅仅因为菲尔斯知道前面是哪座城市就逃上另一条路,这就本末倒置了,况且菲尔斯可能也记得另一条路通向何方。
      当然,还有一点,现在方向盘不在殷雲手上,他想转向也做不到。
      被迫在驾驶座上坐了六百公里之后,菲尔斯终于克服了迷雾带给他的心理阴影,已经可以心情轻松地与殷雲轮流掌握方向盘了。
      与殷雲不同,菲尔斯既喜欢城市之间漫长的路途,也喜欢在不同的街巷停留。毕竟他从来没有到过那些地方,真正踏上每一片土地时菲尔斯蓦然发觉自己对外界还是保有基本的好奇和兴趣的。
      “但是我觉得知道目的地也没什么不好,这样我可以提前开始期待。期待的过程可真是太美妙了。”菲尔斯与殷雲分享着自己的快乐。
      “恭喜你,你比我更像一个正常人。”殷雲托着下巴望向延伸的道路,这地方很干燥,“我对那些地方没什么期待,反而更喜欢跟你一起呆在逼仄的驾驶室里。”
      “好——吧,我明白了。”菲尔斯朝殷雲偏了偏头,“那么,例行道歉。对不起,今天我还是没有爱上你。”
      殷雲拖着长音原谅了他:“没关系——”
      这一整天太阳都惨白地照着冰冷的路面,临近傍晚颜色总算温暖了些,但温度实则低了下去。在这寒冷的郊外,他们又成了路上唯一的过客。
      “等等,前面是个人吗?”菲尔斯出声道。
      殷雲往外瞅,费了点劲才看见远处有个正在挥动双臂的人影。人影旁边斜着一辆车,几乎停在路对面的车道中央。再近一些能看见那人的长发,大概是个女孩儿。
      “好像想让我们停车。”菲尔斯判断着,“她可能是在寻求帮助。”
      殷雲不怎么在意:“你决定吧,司机先生。”
      于是菲尔斯在女孩儿跟前停了车。他拽过风衣递给殷雲,接着套上自己的夹克,这才打开车门。十二月份的冷空气一下子灌了进来,菲尔斯迈出驾驶室。
      女孩儿已经急切地凑到了车前。她裹了一件带毛领的棉服,仍然冻得哆哆嗦嗦鼻尖通红:“你好,谢天谢地你停车了!可以帮帮忙吗?我的车没电了,完全动不起来。如果你的电池电量还富裕的话……”
      “挺富裕的,毕竟今天一直阳光明媚。”殷雲抢在菲尔斯前面出了声。他大半个身子靠到了驾驶座,敲着仪表盘。房车顶上有太阳能板,可以保障电力供应。
      菲尔斯回头看了殷雲一眼,转向女孩儿笑了笑:“你听见他说的了。”
      女孩儿的眼睛亮起来:“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我谁也联系不上,还以为要冻死在路上了呢。”
      于是菲尔斯回到车内,把房车挪到路对面。殷雲则下了车,顺便透口气,慢悠悠跟着走了过去。
      “我还以为这种季节只有我这样的旅行者才会上路呢。”女孩儿给菲尔斯指过了充电的位置,退到一边免得碍手碍脚,顺势跟殷雲搭了句话。
      殷雲双手揣在口袋里,吐出一口热腾腾的白气,望着飘散消失的水汽笑起来:“巧了,我们也是旅行者。”
      女孩儿有些惊讶:“确实很巧,毕竟这个年代没几个人会开车长途旅行了,我们还恰好遇见。嗯……既然如此,认识一下吧?我叫媞塔。这个名字挺好记的是不是?反正我自己很喜欢,因为念起来很有动感。”
      殷雲咂摸了一下发音,觉得确实如此:“我叫殷雲,东方式浪漫的谐音。我也还算喜欢我的名字,只要大家不念错。”
      媞塔笑了两声,指了指正在忙活的菲尔斯:“那他呢?”
      “菲尔斯。”殷雲简短地应道,“如果想知道名字的含义可以问他,也许他会愿意说出来。”
      “听起来不大符合他的气质。”媞塔歪着脑袋往菲尔斯那边看了一会儿,又转向殷雲,手掌掩在嘴边压下声音对殷雲说,“你们两个是一对儿吗?”
      殷雲挑眉看向媞塔:“你感觉如何?”
      “我觉得像。”媞塔说。
      “但是你要失望了。”殷雲耸了耸肩,“虽说我也挺失望的。”
      媞塔掩唇看着他:“哇哦。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喜欢他,但是他不喜欢你,——但是你们还一起旅行?”
      殷雲被她的反应逗笑了。
      这时候菲尔斯从媞塔的轿车后面冒出了头:“小姐,坏消息。你的电池可能出了点问题,我试了好多遍还是完全充不上电。”
      媞塔立刻撇下了这边的八卦,快步走过去,表情有点着急:“不会吧?上午还好好的……这下麻烦了,从这里到最近的修理站也要好几个小时……”
      菲尔斯眨眨眼,回头去看殷雲,后者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于是菲尔斯又转向媞塔:“不如让我们捎你一程?”
      于是日落时,他们的房车后面缀了个尾巴,房车里面多了个乘客。
      “天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媞塔坐在靠近驾驶室的沙发里舒展着手指,车内的温度实在很舒适,“我必须得请你们喝一杯。维修站附近有个‘绿洲’,就是娱乐场所,什么都有,那里有家酒吧还不错。”
      “喔,酒吧。我还没去过酒吧。”殷雲反过身来跪坐在副驾驶座上,胳膊挂在靠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都可以,但是你先坐好把安全带系上。”菲尔斯说。
      殷雲不怎么高兴地看了菲尔斯一眼,回头朝媞塔挥挥手:“再见,我短暂的自由时光结束了。”
      殷雲倒回了座椅里,咔哒一声扣好安全带,冲着菲尔斯摊开手,好像在说“你满意了?”。
      媞塔在后面咯咯地笑:“说真的,菲尔斯,你实在不像是会开着房车旅行的那类人。你简直就是一个正经过头的大学生。”
      “‘正经过头’?这个世界对正常人的容忍度真的这么低吗?”菲尔斯玩笑地说。
      “我的重点在于大学生!”媞塔强调道,“我是真的很好奇,你看上去年龄太小了,我很怀疑你究竟有没有驾照。”
      “呃……这个问题很复杂。”菲尔斯实际上确实没有驾照,于是选择直接解释事情的根本,“你可能需要先知道一件事:我是仿生人。”
      “仿生人?”媞塔的眼睛睁大了。
      这时候殷雲将右手举过了车座靠背:“我是制造者。”
      媞塔张着嘴巴呆愣了五秒钟,然后缓缓点了点头:“这确实可以解释得通了。怪不得你们会一起旅行……等一下,殷雲刚才说——”
      媞塔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这个恋爱故事可比她以前听过的任何一个都要劲爆。
      菲尔斯有些疑惑,眼睛往殷雲那边移了一下:“嗯?说了什么?”
      “就是那老一套。我爱你,但是你不爱我。”殷雲告诉菲尔斯,然后托着下巴往后瞥,“不过我没想到这件事对别人的冲击力会这么大。”
      “别误会。”媞塔马上开了口,“我只是很喜欢这个故事。”
      菲尔斯从后视镜看了看媞塔,又看了看殷雲,欲言又止,到底还是闭上嘴专心开车了。

      天空变得漆黑,那色彩就像菲尔斯的眼睛,只西方的一线金红色躺在遥远的地平线,而那金线也在慢慢变细变淡。
      媞塔把车留在了维修站,接着又登上房车指挥着菲尔斯拐上一条小路。于是十分钟后、天空完全黑透时,他们的视野被霓虹灯照亮了。
      这里是荒漠中的“绿洲”,一片专为娱乐而建造的天堂——或者说地狱。几座形状各异的建筑物杂乱地挤在一起,缤纷的灯光掩去了轮廓,好像这里是一座电力驱动的小岛,迷惑眼球的色彩喧嚷地闪烁着。鼓点和旋律裹着笑声尖叫声弥散在空气中,也许还有一些香甜的气味和酒精。
      “看起来很……糜烂。”殷雲站在房车下,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印象。
      “啊,是的。这地方很乱。不过放心,我们要去的酒吧很干净——比较干净。起码比较安全。”媞塔蹦出车门,大大咧咧地走在了前头。
      菲尔斯给车上了锁,毫不掩饰自己对这里的忧虑,看着殷雲。
      但是殷雲笑着一把勾住菲尔斯的肩膀,迈步跟了上去:“走吧,人生需要各种各样的体验。我是指你的人生。”
      “我真的没办法为这句话感谢你。”菲尔斯无奈地挪动步子。
      他们把房车停在了远处,干脆选择了一片可以安顿下来的空地以便休息,然后下车走完最后一段路。每靠近一步,那种温暖湿热的气息就更浓一分,好像这里真的成为了一片绿洲。
      “往这个方向走!”媞塔挤过两个衣着色彩夸张的人,乐声太响,她已经需要用喊话的音量才能让自己的声音被听到了,“那边还有赌场,以及——那种地方。乱七八糟的项目不少,如果你们想去玩也可以,但是那边我就请不起了。”
      殷雲懒得扯着嗓子喊,于是比了个手势表示自己听到了。
      菲尔斯不太适应这里的光线,被霓虹灯的各色服装晃得眼花缭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突然就钻进了一间酒吧。
      酒吧的门像是一道分界线,穿过门的那一刻耳边的乐曲立刻改换了风格,从杂乱的欢快旋律变成了一种极富节奏感、引诱着听者舞动的曲调,只是同样响亮得好似在大脑中央播放。酒吧内显得昏暗一些,镭射灯扫过一张张模糊的脸,卡座和过道都挤满了人。
      吧台有一男一女在接吻,忘我得似乎打算当场办件大事。旁边喝着酒的顾客暴躁地告诉他们外头有专门的地方,于是他们搂搂抱抱地挪出了门。
      媞塔抢占了这个空出来的位置,蹦跳过去手肘撑在吧台往里瞧:“哦,克瑞拉,今天是你当班啊?”
      “媞塔,”吧台后面站着一位身着酒保制服、化着浓妆的丰满女人,“什么风把你吹回来了?”
      “是西北风!外面的天气简直冻死人,给我来一杯黑俄。”媞塔说完,又指了指跟着来到吧台的殷雲和菲尔斯,“这两个小帅哥第一次进酒吧,给他们准备点合适的饮料,记在我账上。”
      媞塔走进酒吧简直就像是回了家,跟任何一个经过她的人都能聊上两句,过了一会儿竟然已经跟一个高大的男人跳进了舞池。菲尔斯惊叹地看着她的背影,转回来面对着自己跟前的酒杯。
      “别担心,烈度很低的。”克瑞拉体贴地压低声音对他说,挤了一下眼。
      菲尔斯善意地朝她微笑。等她被其他人唤走之后,菲尔斯侧身对殷雲低声询问:“我可以喝酒的吗?”
      “嗯?不行,你未成年——你指望我这样告诉你吗?”殷雲原本在打量自己那杯酒的分层,他已经囫囵喝下了一小半,分界线稍显模糊了,“你放心,家里没有出现过酒精只是因为我自己不喝酒。你的身体没有任何酒精不耐受之类的问题。”
      殷雲不吸烟,不喝酒,不沾毒,没有任何成瘾性的爱好。他觉得这种事会影响他做研究。
      哦,除了这个。殷雲看着菲尔斯的侧脸,想道。
      此时菲尔斯正把杯沿凑到唇边,垂眼注视着液面抿那一口淡金色的酒液。舌尖触到甜味,有一点隐约的辛辣的香气,绵绵地滚过口腔。酒液落入胃袋,然后热乎乎地弥散开进入血液流淌。
      殷雲的视线追着菲尔斯滚动的眼珠,笑了:“人生第一次接触酒精,感觉怎么样?”
      菲尔斯舔去嘴唇上沾的液滴,抿着唇回味了一下:“大概还不错。”
      菲尔斯的眼神真诚,他的神情好像在说这饮料确实很好喝。殷雲看着他,不禁端起自己的杯子又饮下一口,又一口,像是在解渴。
      “它有分层。”菲尔斯注意到了殷雲的玻璃杯,好奇地看着,“上下两层的味道会不一样吗?”
      殷雲饮酒的动作顿住了,他仍将玻璃杯举在脸边,转过去看向菲尔斯:“你想要尝尝看吗?”
      “我只是好奇。”菲尔斯说,一束灯光在他身上划过,将他含笑的表情映亮了半秒钟。
      酒精让殷雲的心脏加速跳动。殷雲注视着菲尔斯的眼睛,昏暗的光线下寻不见那乌黑眼仁的瞳孔。他将酒杯向前倾了倾:“菲尔斯。别推开我。”
      玻璃杯落回了台面,两层酒液之间的界限晃动着在灯光下几乎溶解。殷雲扶着菲尔斯的肩膀亲吻了他,尝到了那淡金色的甜酒。
      舞曲和欢笑声几乎要冲破天花板。没有人在意这一隅某个单调的吻。
      殷雲与菲尔斯拉开距离,仍注视着他的眼睛,然后弯起了嘴角:“我喝醉了。你不能责怪一个醉鬼。”
      殷雲扭过头将酒杯中剩下的液体一饮而尽,从吧台边起身,看着菲尔斯笑,倒退着将自己淹没进了舞池。
      菲尔斯没有推开殷雲,甚至从始至终没有动弹。他望着殷雲的身影消失的地方,然后转回来看向那只已经空了的玻璃杯。灯光在玻璃中流转,像是梦一样虚幻飘渺。

      “殷雲晃到哪里去了?”媞塔像游鱼一样滑到了吧台,站在菲尔斯旁边四下张望。
      菲尔斯轻轻摇摇头:“不清楚,人太多了。希望他没有被自己绊倒然后引发踩踏事故。”
      媞塔笑了,又喊着克瑞拉点了另一杯酒,在等酒的时候对菲尔斯说:“我看见他吻了你。”
      菲尔斯握着酒杯,食指跟着节拍敲在杯壁上,看着跳舞的人群。
      “是什么感觉?仿生人感受到的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吗?”媞塔抬眼看着菲尔斯,接着又恍然大悟似的抬起下巴,“啊,对了,就算有什么不同你也没办法知道。”
      “其实我到‘绿洲’的时候就想问了,”菲尔斯终于转向了媞塔,“你真的不是‘绿洲’放在外面钓鱼的饵吗?专门等在路边,拦下心善的游客带他们来消费。”
      媞塔笑了一声:“我给你留下的印象有这么差吗?”
      “只是我自己的一点臆测,如果冒犯到你了我跟你道歉。”菲尔斯说,神色很诚恳。
      “嗯……说不定真的是呢?又或者,我只是来猎艳的。”媞塔似笑非笑,“说真的,你的长相和性格都很合我心意。”
      菲尔斯表情不变,抿了一口鸡尾酒:“这你得感谢殷雲。”
      “你是他设计的?”媞塔挑起一边眉毛,“等等,他说他是制造者,他自己一个人把你造出来的?”
      菲尔斯点点头,笑了一下:“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是殷雲是个厉害的科学家——大概。”
      “嗯哼。确实很厉害。”媞塔附和道,跟菲尔斯对视着,笑起来,“如果我现在吻你,那位科学家会生气吗?”
      “会,但这种情况不会发生,除非你的力气比我还大,我没办法推开你。”菲尔斯没怎么犹豫就开了口,“又或者我是自愿的,根本没想要推开你。但是这样的话殷雲并不会生气,而是会伤心。”
      “你就没有推开他。但是你并不喜欢他。”媞塔提醒他。她的酒终于到了,媞塔谢过克瑞拉,用指腹贴着冰凉的杯壁。
      菲尔斯等到媞塔跟克瑞拉说完话才回应她,他的思考也持续了同样长的时间:“殷雲不一样。我不爱他,但是我不会推开他。我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媞塔用烈性鸡尾酒润喉,让辛辣的冰凉的酒刺激舌头。她看着菲尔斯过分年轻干净的面容:“为什么你断定你不爱他?”
      “我以为显而易见。”菲尔斯说,“我是仿生人。我无法理解爱这种感情。”
      媞塔嗤之以鼻:“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能真的理解爱。”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但不明白爱的定义,也体会不到这种感觉。”菲尔斯蹙着眉解释。
      媞塔笑着,将酒杯凑到唇边:“所以我说了,世上没几个人真的理解爱。”
      菲尔斯安静下来。他看着吧台,啜饮杯中的甜酒,慢慢地让杯子见了底。然后他才放下酒杯,对着媞塔问:“那你呢?”
      “我嘛……”媞塔晃着自己的杯子,“可能以前理解过,现在不理解了。也可能我现在理解的才是真正的爱。谁知道呢?”

      殷雲可能真的有一点醉。菲尔斯找到他的时候他在跟着音乐跳舞,也没有什么专业的动作,就是踏着节奏蹦跳。他平时可不爱做这种运动量极大的事。
      之后他们告别了媞塔,从她指出的小门出了酒吧。这边出去就到了“绿洲”外围,没有晃眼的灯光、恼人的音乐和没完没了的路人。
      殷雲跳得有些疲倦,慢吞吞地迈着步子。菲尔斯同样慢地跟在他身后,免得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摔跤。谁知道殷雲喝醉到了什么程度。
      “媞塔。”殷雲突然出了声,这里已经安静到足以让他的低语传到菲尔斯耳朵里了,“她是不是你认识的第一个同龄的异性?——这次别跟我玩你生理年龄的笑话。”
      实验室里除了殷雲之外的大多是有资历的研究者,菲尔斯在旅行前与活人有限的接触仅止于一群把他当珍稀动物看的长辈。
      于是菲尔斯应声:“是啊。你清楚的。”
      殷雲的脚步没停,往前慢慢走着:“那你喜欢她吗?”
      “你是指哪种喜欢?”菲尔斯问。
      “都可以。就说说你对她的感觉。”殷雲的语气仍然平淡,听不出他问话的目的。也许他自己也不清楚目的,只是在漫不经心地说着醉话。
      菲尔斯想了想:“她的性格很直爽,这一点我喜欢。她也跟我聊了很多恋爱的话题,我觉得你们两个有些不同。”
      他们已经离开了建筑物的岛屿,正踏回寒冷干燥的荒原。殷雲觉得冷,所以他吹了口气,果然看到呼吸结成了白雾。
      菲尔斯看着殷雲的背影,停下了脚步:“雲。”
      殷雲站住了,转过身来等菲尔斯说话。他的眼睛刚适应荒原的黑暗,再看见背后的“绿洲”时不自觉眯了眯眼。然后菲尔斯的身影挡住了那耀眼的灯光岛屿。
      菲尔斯上前,与殷雲面对面、脚尖对着脚尖,抬手扶上了殷雲的侧颊。殷雲看着他,没有阻止。于是菲尔斯倾身吻了殷雲。呼吸中有酒精的气味,很热。
      菲尔斯退开,茫然地看着殷雲:“这让我感觉很好。但是我明明不爱你。”
      他后面是无垠的黑暗的夜空。殷雲不小心分神想到,这种天气居然看不见星星,多半是“绿洲”的光污染太严重。
      殷雲觉得刺眼,所以垂了垂眸,才又能看着菲尔斯:“我知道。这是人的欲望,生理需求,激素的作用。你当然也会有这样的感觉,这很正常。”
      琥珀色的眼瞳剔透,菲尔斯觉得那像是真正的宝石。
      殷雲吸了口气,再次开口:“但是菲尔斯,你听好,在你真正爱上什么人之前,你的吻、以及更亲密的行为,都只能跟我。记住了吗?”
      这是一个命令。很没道理,殷雲自己清楚,菲尔斯也清楚。但他们都难以想象除此之外还会有第二种可能性。于是菲尔斯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点了头。
      殷雲对菲尔斯笑了一下。菲尔斯退得足够远,殷雲又能用余光看见“绿洲”了。殷雲呼出一口气:“我累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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