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温暖如初》南柒一

11、第 11 章

　　直到叶暖登上飞机，还是没有等来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天边的最后一道光随着挡板的落下被永远留在了南江，叶暖拉低帽檐，遮住渐渐湿润的眼角。

　　最好的冬天在五岁时已经见过了，十五年的回忆足够支撑自己走完以后的路。

　　20岁的叶暖，没有遗憾了。

　　曾经，程凌骁问过林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叶暖的。

　　当时，林予没有回答。

　　不是不想说，而是说不清。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叶暖变成了他人生中不可替代的一部分。

　　也许是在叶暖眨着一双亮晶晶的葡萄眼说“林予你长得真好看”时，也许是她一步不离跟在他身后从一句一个哥哥变成随时和大家解释他们不是兄妹，也许是在连林予都不曾察觉到的时刻，一切发生的悄然无声，又理所应当。

　　林予仰望从头顶飞过的一架又一架飞机，心里空出的地方被无尽的酸涩填满。

　　航站楼前人影绰绰，他却再也等不来他的小姑娘。

　　到了苏黎世之后，叶暖的失眠越来越严重，她整日整夜地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望着远处的山和近处的湖，看它们在日升月落间隐没又显现。

　　从踏上飞机的一刻起，叶暖没有再和彭楚烨说过一句话，他端来的食物，她机械地咀嚼、吞咽，像是完成特定的任务一样，毫无感情。

　　更让彭楚烨没有预料到的是，除了情绪上的巨大变化，叶暖开始极度排斥他的碰触，哪怕是不经意间的肢体接触，叶暖也会表现出极其厌恶的表情。

　　最初，每每叶暖有如此反应，彭楚烨都会情绪失控地砸掉手边所有能砸碎的物品。

　　时间久了，叶暖的冷淡无视和厌恶至极不再会惹怒彭楚烨。

　　不愿被触碰，彭楚烨就强制将叶暖紧紧箍在臂弯里，捏住叶暖的下巴，亲自把饭喂到叶暖的嘴里，

　　一次次的反抗，换来的是，彭楚烨变本加厉地强迫。

　　随着叶暖的沉默越积越重，彭楚烨从最初的暴戾逐渐缓和了下来。

　　他开始想方设法地带叶暖逃离密闭的环境，看画展、看演出、去周边的城市度假，去做任何一个件可能会让叶暖开心起来的事情。

　　然而，叶暖继续沉默着，不肯说一句话。

　　苏黎世湖边的风从凛冽变到和煦只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对叶暖来说，却像过了几个世纪一样漫长而无意义。

　　天气转暖之后，叶暖的白天时间里都是在湖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来往的行人，打卡的游客，纷杂的热闹丝毫影响不到叶暖的世界。

　　“你好，可以帮我们拍张照片吗？”一对和叶暖年纪相仿的情侣用英语打断了叶暖蔓延无边的发呆。

　　叶暖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在出口前注意到男孩背后的画板和上面的汉字。

　　“你们也是中国人吗？”

　　女孩的眼里瞬间充满了惊喜的光芒，“你也是中国人啊。”

　　叶暖指了指男孩的画板，“我以前用的也是这款画板。”

　　以前，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呢。

　　这下，女孩感觉和叶暖又亲近了几分，边说边把画板从男友身上拿下来，“哇，我们真的太有缘了，这个送给你。”

　　女孩从画册里取出一幅画，背景是苏黎世湖，叶暖接过画，来不及道谢，思绪便被画中的线条吸引住。

　　透过黑白线条，叶暖看到的不是苏黎世湖，而是南江大学微波漾漾的湖。

　　虽然那里无法和苏黎世湖比拟，但在叶暖心里，那里是任何人、任何景色所不能替代的。

　　最后，叶暖帮这对情侣在湖边拍下了一张照片，那副作为礼物的画作被叶暖如珍宝一样放到了卧室最显眼的位置。

　　就这样，这幅画成了叶暖远在瑞士的唯一慰藉。

　　苏黎世的冬天真冷啊，比南江冷得多。

　　即使在这里过了两个冬天，叶暖依然无法适应这里的季节和气候。

　　在到达苏黎世的几个月后，彭楚烨安排叶暖进入了一所艺术院校，半年之后，叶暖通过了语言考试，正式开始专业学习。

　　三年多的时间里，唯有在画室，叶暖能暂时忘却南江、外公、林叔和秦姨，林予，无时无刻的想念啃噬着叶暖的血肉，渗透进叶暖的骨髓中。

　　最近几次叶暖给家里打电话时，叶敬远要么是正在练字，要么是出去散步，陈姐总是用不同的理由推脱着叶敬远无法接听电话。

　　在连续几次之后，叶暖心里萌生出极不好的预感。

　　“陈姐，外公是不是病了？”

　　叶暖小心翼翼地说出猜测，同时祈祷自己的预感只是胡思乱想。

　　陈姐略带哭腔的声音印证了叶暖的猜想，“小暖呐，你要是方便的话，回来一趟吧，叶教授他……他住院了，不过你放心啊，叶教授暂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年纪大了，难免会有些头疼脑热的，也许你回来了，他老人家一高兴就全好了呢。”

　　出国的三年时间里，叶敬远不止一次地试探问询叶暖的归期，他时刻盼望着叶暖能回到他的身边。

　　叶敬远怕自己会成为绑住叶暖展翅的束带，所以，每次问完后，又假装轻松地劝叶暖把心思都放在学业上，不要挂心家里。

　　挂断电话后，叶暖清楚地知道，外公的病情并没有陈姐说得那样轻松。

　　叶暖连忙收拾行李，所谓行李不过只是几件衣服而已，然后就是订机票，叶暖选了最近的一趟航班。

　　这个过程，叶暖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她等不了一秒钟，只要想到外公在医院里，叶暖的心就止不住地慌乱，她抵着心口处一下强过一下的剧烈跳动。

　　可是，在出门的一刻，叶暖被彭楚烨堵在门口。

　　电话的内容彭楚烨听得一清二楚，但他不是叶暖，叶敬远于他来说毫无意义，他又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放叶暖离开呢。

　　“去哪儿？”

　　叶暖依然不愿开口同彭楚烨说话，拉着行李箱试图从他的身侧出去。

　　彭楚烨不给叶暖一丝一毫的机会，牢牢挡在叶暖面前。

　　“我问你，要去哪儿。”

　　终于，在苏黎世，叶暖第一次回答了彭楚烨。

　　但其中一字一句和他并无任何关系。

　　“回国。”

　　“好端端的，回国干嘛呢？”

　　说着，彭楚烨一手抢过行李箱，一手环住叶暖想要把她带回房间。

　　叶暖大力挣脱开彭楚烨，死死扣住行李箱，“外公病了，我必须要回去。”

　　彭楚烨连拖带拽地把叶暖重新带回房间，“我说了，你哪儿也不能去。”

　　叶暖一次次的反抗，彭楚烨不罢休的阻拦，最后一次，叶暖被重重地摔在地毯上，彭楚烨疲于继续纠缠，只留下一句话，“叶暖，我不可能让你离开这里的。”

　　紧锁的门窗让叶暖如同囚禁的鸟，没有任何可以逃脱的理由。

　　叶暖的世界又开始只剩下了安静，这一次，除了沉默不语，连彭楚烨端来的食物，叶暖也不肯再吃一口。

　　彭楚烨强硬地捏开叶暖的下巴，叶暖便反抗地将咽下的食物尽数吐出。

　　绝食的第三天，叶暖不仅拒绝吃东西，甚至不再喝水。

　　彭楚烨明白，叶暖是要用自残的方式来逼迫自己答应她回国的要求。

　　终于，在叶暖不吃不喝的第五天，彭楚烨妥协了。

　　彭楚烨提出，他必须和叶暖一起回国，并且回国后，叶暖只能住在彭家。

　　目前对于叶暖来说，没有任何事情比马上回到外公身边更重要，她不加思索地立马同意了彭楚烨的要求。

　　两天后，当叶暖回到南江，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她感觉到连空气中都是久违的熟悉味道。

　　叶暖带着行李从机场直奔医院，彭楚烨自然寸步不离地跟在叶暖身边。

　　在病房门前，叶暖把彭楚烨挡在门外，“我想和外公单独呆一会儿。”

　　说完，病房门被叶暖无情地关上。

　　彭楚烨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倚靠在走廊白得纯粹的墙上。

　　陈姐把叶暖带到病床边，轻声在叶敬远耳边说，“叶教授，小暖回来了。”

　　叶敬远双眼紧闭，病床两边的仪器上显示着身体各项指征数据。

　　“叶教授昨晚睡得不是很好，医生今天加了些镇静剂，恐怕还要过会儿才能醒。”

　　“陈姐，医生怎么说，外公的病是不是很严重？”

　　陈姐给叶暖倒了一杯温水，长途飞机的劳累让叶暖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陈姐心疼地安慰叶暖，“放心，叶教授不会有事的，等会儿他老人家看到你回来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对了，林予怎么没去接你呢？”

　　在陈姐的印象里，凡是事关叶暖，林予没有一次不是亲力亲为，这次叶暖好不容易回国，林予不可能不去接机。

　　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叶暖支支吾吾地解释“我没告诉他，我回国的事。”

　　“为什么啊？”陈姐不知道其中缘由，明明两个人从小到大好到形影不离。

　　“回来得太急了，没来得及说。”

　　叶暖搪塞过去，在瑞士的这几年，叶暖不是完全切断了和大家的联系，每一个节日和生日，罗苒都一个不落地发来祝福，为了让这个如姐姐一样的朋友安心，叶暖也会时不时发些自己在学校时的照片给罗苒。

　　从罗苒和程凌骁的朋友圈里，叶暖也能偶尔看到一些和林予有关的消息，例如他顺利博士毕业成了南江大学数学系最年轻的副教授。

　　只是，被置顶的对话框里，从叶暖离开南江那天起，再没新增过一条未读消息，时间仿佛永远停留在了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