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笑有晴天》澄星

3、第 3 章

　　三
　　少年面庞清俊，身形挺拔修长、劲瘦有力。安笑摔倒在地仰视着他，斜阳穿过树荫落下，又被他宽厚的肩背挡住大半，最终只在他身形四周透露出一些模糊的光影。这种角度看过去，好像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个人一样，安笑不由得看待了
　　“不起来？”声音带着磁性，低低的，钻进耳朵里痒痒的。
　　安笑猛地惊醒，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脸颊火烧一般，不敢抬头，磕磕巴巴道：“那个...那个同学，谢谢你！”她绞尽脑汁想再憋出几句话来。
　　“不用。”此时男生已经简短地结束了对话离开。
　　安笑抬头，夕阳将他的背影拉长，男生的步子不徐不疾，她看了很久。

　　第一次暗恋，很难说清是什么使她心动，只是总忍不住在脑海里想起，一遍遍回忆他们为数不多的交集。后来安笑开始不自觉地关注楼宇，很少关注学校八卦的她也下载了贴吧，在搜索框里打下这个名字，存下许多照片，才发现原来楼宇是这么优秀的人，如果是她是每天深夜都在逼着自己努力，那么楼宇可能就是众人所说的天才吧，不但成绩年年前三，还是校篮球队的主力球手代表学校参加联赛，经常捧回各种奖杯，他是老师的宠儿，九中学子口里的楼大神。
　　他是安笑遥不可及的人。
　　不怪贴吧里那么多女生将楼宇视作理想型。面对这种差距，安笑自惭形秽。或许这终将是一段连说出口都做不到的暗恋，但能这么注视着也让她很开心了，她已经习惯了期待得不到回应，苦中作乐是她为数不多的长处。

　　刚进入高三，高考仿佛突然就迫在眉睫了，模考、模考、还是模考，学习压力成倍增长，教室里的欢声笑语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浮动在空气里的紧绷感，时钟就在讲台上老师的唾沫横飞中一天天转过。

　　面对如山倾倒的压力，反而激发起了一些学生的逆反心理，开学至今不过两个月，班里已经出现了三四对“班对”了。
　　“等你们上大学了谈个够，现在分心迟早会后悔的！”班主任拍着桌子，苦口婆心。
　　本以为这种事情与自己毫无关联，直到有一天，静岚悄悄地对自己说:“笑笑，我有喜欢的人了”。安笑愣住，认识到现在，虽然有许多人对静岚示好，然而她始终没有接受过任何人。
　　“是谁啊？”安笑惊讶地问。
　　“楼宇。”
　　心中某一处被戳刺了一下，有一种钝钝地痛感。安笑习惯性地低下头掩藏自己的情绪：“……是吗？挺好的啊，很多人都喜欢楼宇吧。”

　　静岚却没注意到，一副苦恼的样子：“诶，是啊，这么多人和我争，而且我是通过赵成光认识楼宇的诶，赵成光你知道吗？就是成天跟楼宇一起的那个，他前段时间跟我表白了，但我喜欢的是楼宇啊……”
　　托静岚的福，安笑在高中的最后一段岁月得以和暗恋的人相处过一段岁月，虽然安笑心里清楚自己和楼宇只不过都是被朋友拉来化解尴尬罢了，可哪怕什么话也不说，楼宇的每一次出现在安笑心里也不亚于一场兵荒马乱。
　　想见他，想想理他更近一点，但又不敢见他，每次见面都有自惭形秽之感。后来的安笑回忆起这段时光，方才明白自己已经将楼宇看作了精神支柱，是他让自己在这段特殊的时光找到了一个足以安心的寄托，哪怕只有一个人知道。

　　那真是一段在记忆长廊中闪闪发亮的时光啊，哪怕经年隔月，只要细心擦拭掉上面浮尘，那些记忆依旧会生动地浮现在眼前，鲜活如初。
　　那是夏季傍晚操场上的夕阳、热风与冰激凌，校服被风吹得有些微微鼓起来，惬意的氛围蔓延开来，他仿佛心情很好，嘴角勾着似有若无的笑；是夜晚回宿舍时被路灯拉长的斜影，安笑假装一本正经的讨论习题，其实早已心乱如麻脑袋空空；是一起去商场看电影时他专注眼眸倒映出的五光十色，看着他，很容易就可以忘记其他所有事情，总觉得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窃得些许不足为外人道的甜蜜时光。

　　“喜欢的人？我有啊，情书都写好了等一毕业就去告白”。如果不是楼宇的这句话安笑或许能一直这么自欺欺人下去，她总想着只要不告白，就不用面对被拒绝的结果了，只要表现得不在意，也就没有失去一说了，安于现状，一直当个普通朋友也不错。
　　“情书？！”赵成光叫嚷开来，“我就说怎么前几天总看见你桌上有个粉粉的小信封呢，还以为是别的妹子送给你的，敢情是你自己的！”说完用手臂使劲勾住楼宇的脖子，闹他：“你丫有喜欢的人我居然都不知道，老实交代！”安笑和静岚都没说话，站在一旁。
　　安笑勉力维持表面的平静，然而心中却如同什么东西在飞速下坠。她从来没见到过这样的楼宇，眼中蕴着笑，面上带着光，好像初春来临，冰封的湖面被和煦的春风暖化了。原来他有喜欢的人了吗？原来自己希冀的东西一开始就是不存在的吗？

　　赵成光闹够了，收回手，理了理衣服，偏头望着静岚道：“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会希望他送你情书吗？”口吻略微有些不自然。
　　空气突然就凝滞了，静岚支吾半晌，突然用手拐了安笑一下道:“那个笑笑，你呢？”
　　安笑由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不防被cue，一脸茫然道:“……啊？”

　　“我说笑笑，”静岚又加重了语气，“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你希望收到他的情书吗？”说罢向安笑使眼色。
　　安笑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尴尬，她抬头，却见三人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她，等她一个答复。她将每一个人都看过去，三人的面色各有不同。她借机光明正大地与楼宇对视，他眼角眉梢还藏着未来得及收回的笑意，看着她时几乎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中意的人就是自己一般。
　　但安笑明白，那只是错觉，随后更为强烈的悲伤漫上心头，几乎将安笑整个人淹没，怎么可能是她呢？曾经那些受排挤、受冷落的感觉忽然一股脑儿地涌现出来，她好像个小丑，在做多么可笑地梦啊！安笑几乎不敢抬眼，她看着地板，匆忙道：“我没有喜欢的人，高中也不会谈恋爱的。”
　　从那以后，安笑再也没有见过楼宇。

　　日升日落，时光残忍又无情，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悲伤或失落而缓慢半分。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数字由黄转红，倒数50天、20天、倒0天……安笑放任自己沉浸在题山卷海中逃避痛苦，她越来越少言，除了坚持喂猫之外不再参与任何其他活动，静岚只当她学习压力太大，笑着说考完再聚，都已经和赵成光、楼宇约好了毕业旅行了。“咱们去海边，你可一定要陪我啊！嘿嘿，你懂的。”静岚这么笑着说，安笑只是笑笑，不说话。
　　考完的那个下午很热闹，同学们放肆在楼道里叫喊着，要将一年的压力、郁闷统统发泄出来，更有甚者将书本丢得漫天飞舞。
　　安笑反而异常平静，她默默整理好了课桌里所有书本，将那些试卷一张张展平叠好，静岚已经回宿舍了，安笑被老师留住，耽搁了一会儿。
　　安笑将所有东西收纳进一个小箱子抱起来，环顾了一番教室，顿了顿，在心里做完告别，随即转身离开。

　　宿舍门口此时很热闹，各很多家长都会选择在今天就把孩子接回家，一时之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安笑抱着箱子、拖着步子慢慢地走，正打算进宿舍门，却陡然停住了脚步……是楼宇。
　　见到熟悉的身影，安笑下意识地选择了躲闪，她藏在树后，又忍不住偷偷探出头看。

　　楼宇似乎消瘦了一些，他单手插兜，在等着什么人，不一会儿，楼上快速跑下来一个女生，是静岚。此刻环境又嘈杂，安笑听不见两人交谈的内容，他只看到楼宇有些犹豫地拿出了一个粉色的信封，静岚一把接过……
　　安笑突然就明白了，手里的箱子仿佛变得有千斤重，她像一个等待审判的重犯终于接受了死刑，连日来的痛苦、彷徨、不安都消失了，最后剩下的竟只有释然，那是铺陈在绝望底色上的释然。后面的内容已经不想再看，安笑默默躲开了，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后来的一切仿佛那么顺理成章，静岚一脸幸福地说对她说自己和楼宇在一起了，安笑竭尽全力扮演好一个替朋友开心的闺蜜角色，只是她终究没有勇气再去面对那两人在一起的场景了。
　　拒绝了毕业旅行，安笑领着猫屋，抽时间回了九中，只是后山上再也没了小猫的痕迹。安笑苦笑，连猫也离开她了。

　　这下只有我一个人了，也好，挺清静的，安笑在心里这样想道。
　　高三的暑假特别漫长，脱离了学习的压力，妈妈脸上也终于多了丝轻松的微笑，一反常态不再拘着安笑学习。骤然消失的约束与目标反而使得安笑无所适从起来。打开朋友圈，能看到昔日同学丰富多姿的假期生活，而她的朋友已经没有了。自从毕业后，和静岚的交流渐渐地淡了下来，一开始还会有几条泛善可陈的消息，后来或许是有了某种默契，渐渐地逐渐退出了彼此的生活了，至于楼宇、赵成光，一向是静岚带她一起参加四人聚，想来自己从始至终也不过是一个陪客而已。
　　来来回回，曾经以为自己的世界终于有了朋友、有了热闹，但那些原来都是泡影，她一直是一个人。

　　安笑站在镜子前，镜子里的女孩留着中规中矩的学生头，带着黑框眼镜，看起来矮墩墩的，总是习惯性的低着头，沉默又内敛，唯一称得上优点的或许是尚算白皙的肌肤了，然而那也不过是疏于户外锻炼所造成的。安笑想，如果她也能变得好看一些，如果她能变得像静岚那样，是不是就能勇敢的说出口了，是不是至少能为自己争取一次呢？
　　她开始减肥、健身，关注自己从来没关注过的事物，她在论坛、网站上注册了账号，加入了一些社群，幸运地认识到了很多和她相似的人，她开始有了一些新的朋友，她们相互理解并支撑着。一段时间后，安笑察觉到了自身的变化，原来只要有勇气改变，她也是可以拥有一个女生该有的青春与美丽的。她决定在视频网站上注册一个账号，她想，自己或许可以激励更多的人。

　　九月，安笑去了外省，奔赴一个新的学校。一切都仿佛是崭新的了，她认识到很多朋友，当初无心开设的视频账号居然越做越好，她受到了更多人的喜欢，变成了一名“美妆博主”，她变得更加勇敢、笃定，曾经的一切好似都可以忘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