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萧》江不挽月

4、第 4 章

　　林怀峥今天七点多才到达清河，一路奔波，大宅距离近，就来这歇脚，身上衣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加起来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木楼梯嘎吱嘎吱的声音吵醒。他想着是哪个仆人冒冒失失，搁在平常也就过去了，但他这几天都没睡好觉，匮乏的睡眠使他极为暴躁，想出来训斥几句，但没想到，就这样见到了他的“后妈”。

　　林怀峥望着眼前的人，说不震撼是不可能的。他那昏了头的爹娶男人他是事先知道的，却不想会是这副打扮。林怀峥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对面那人是谁，忽然才想起来，家里新添了人，对面那个人脸上未又施粉黛，明显能看出来是个男的。但他仍有些惊疑不定，实在没见过男人穿女装的，于是打算直接问：“你是谁？”

　　顾念萧看着他蹙着眉，抬眼望他，笑了一声，故意气他说：“我，我是林夫人啊。”

　　听见他的声音，林怀峥确定了猜想，随即怒不可遏。在他的心里，这个家只有一个林夫人，这个称呼只属于他的生身母亲，现在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来的不三不四的人称呼自己为林夫人，简直不知分寸。他朝着顾念萧走过去，在离他一拳的距离停下，低头看他。

　　顾念萧今天穿了高跟鞋，堪堪和他平齐，身高上没占了优势，但也不怵他，一直对着他的目光。

　　林怀峥眯了眯眼，不屑道：“林夫人？哪门子的林夫人，不觉得自己恶心吗。林氏家谱里没有名字，你就什么也不是，别太看得起自己，我们，来日方长。”林怀峥说完，甚至拍了拍他的肩，然后下了楼。搁旁人看来，就是林怀峥胸怀大度，要把“后妈”当作兄弟友好相处，只有顾念萧知道，这是对他的警告。他没理他，那样显得过于幼稚，谁输谁赢，只有玩玩才知道。

　　顾念萧来到餐桌的时候，饭菜已经摆好，今天给他准备的是辣炒鸡肉和红椒拌笋丝。林怀峥这时也换好了衣服，从顾念萧背后走了过来，看见桌上的菜，问旁边的管事：“冯叔，这菜里怎么放了这么多辣椒？”

　　冯管事回他：“少爷，这是老爷嘱咐的，说是看顾先生不习惯这边的饮食，专门请了位会做长陵菜的厨师，辣椒就放的多了些。”

　　林怀峥听到这话，冷哼一声，说的话也带了嘲讽：“哦，我还以为，他娶了新人，口味也跟着变了呢。”他坐在了桌子对面，离那些菜远远的，看也没看顾念萧。

　　顾念萧听见这话也很意外，他以为林启年那天根本没在意，都是冯管事安排的。他随之也坐下，觑了林怀峥一眼，用筷子夹起笋丝，说道：“有些东西呢，注定不会变，比如这笋，无论你是拌着吃、炒着吃，还是切作馅料，它依然是笋，可有些东西要变，无论你怎么努力，怎么气急败坏，他都得变，拦不住啊。”说完就把笋放嘴里，慢慢嚼了。

　　林怀峥听出这话是在暗讽他结婚那天不仅没能拦住，反而被打发到外地去的事情，当即撂了筷子，发出不小的声响，冯管事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刚想张口劝几句，林启年进了屋。

　　他看见林怀峥时也颇为意外，问他：“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清晨。”林怀峥固然对他爹有怨气，但没到断绝父子关系的程度，话还是要好好说的，没必要在这逞一时之快，他也不想在林启年面前和顾念萧吵起来。

　　“都处理好了？”

　　“嗯，货已经送出去了，钱款等那边一收到货就能到账。”林启年便不再多问。

　　一顿饭吃得颇为安静，结束后，林启年把林怀峥叫到书房，不知道说了什么，出来后林怀峥的脸色更差了，强压着怒意，气冲冲地走了，但顾念萧没看见这出喜剧，他吃的差不多后，就直接回房睡觉了。

　　林怀峥回了自己的房子。说是自己的房子，但和林府也就隔了一条街，走个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这房子是林启年正式把所有权力交到他手上时给他另行安置的，觉得林怀峥已经是一家之主，再和他住在一起有损威严，在生意上容易被人看不起。林怀峥当时就对这套言论颇为无语，虽然表面上他掌权，但一开始谁不是因为他是林启年的儿子才和他做生意的，等他后来对生意熟悉了，别人知道了他的能力，自然愿意和他合作，单不单住影响也不大。再说他自己也没有什么生活能力，也懒得再找厨师，所以吃饭的时候还是会回老宅，宅子里他的房间也在，很少来这个房子住。

　　但现在林怀峥觉得他爹真是有先见之明，正好用来躲那个男人。林怀峥甚至怀疑林启年是不是早就有这种想法，所以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把他打发出来，省得他碍眼，给他找气受。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一想起中午林启年的话就更来气了。林启年把他叫到书房，他还寻思是不是要问他生意上的事，不想让顾念萧听见。当时林怀峥还觉得他爹尚可以拯救，知道顾念萧是个外人，没到色令智昏的程度。

　　但他屁股还没挨到椅子，他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以后对小顾客气点。”想来是听见了中午他俩之间的夹枪带棒。

　　林怀峥十分恼怒，“客气，我凭什么对他客气，一个好端端的男人穿成那样，看上去就心术不正。再说，他愿意给人当后妈，这点准备都没有吗，我偏要针对他，看他能装到什么时候？我还想知道你怎么想的呢，为什么要娶他，你就不怕我妈在地下感到委屈？不知道的以为你鬼上身了呢？”林怀峥据理力争，觉得自己没什么不妥，他和他爹相依为命十几年也过的好好的，这个家不需要别的人，而且林怀峥知道林启年对他的母亲一往情深，现在顾念萧莫名其妙地就嫁进了他们家，任谁都觉得无法理解。

　　林启年听见他提到过世的夫人，终于施舍他一个眼神。他也知道自己做的决定有些荒谬，先不说他不喜欢男的，就是喜欢，现在的社会也没到可以普遍接受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的程度，何况大张旗鼓地娶一个男人回家。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顾念萧的场景，当时阳光耀眼过了头，顾念萧从门外进来，穿着旗袍，影影绰绰看不真切，竟让林启年想起了过世的林夫人，后面顾念萧说什么他也没注意听，一晃神就冲动的答应了，事后想想实在不妥，但也不好反悔，就放任它去了。现在听他儿子质问，他也给不出太多理由，就应付他：“他是我老友之子，十二岁时父母就在一场火灾中过世了，幸好他还有一个领养的哥哥，这些年他们两个过的不容易，想找个靠山，就找到了我这。我调查过，没什么背景，就是讨个生活，你也别为难人家，碍不着你事。”

　　“什么老友，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早些年的事了，后面就没再联系。”林怀峥没想到他爹还有这等善心，多年没联系的好友，人儿子一过来提要求他就答应了，还是这么匪夷所思的要求。他还想再掰扯两句，就被林启年摆摆手，说是要练字给打发了。林怀峥只得出来，来自己的房子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