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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阿敏插着兜走在散发着尿臭味的小巷子里,时不时就侧脸去闻衣领上的香味,今天她已经忍不住闻了很多次了。
      她停在一个废弃店铺前,对着一大块落地玻璃窗看。
      自己黢黑的脸和干净的衣服确实非常非常不和谐……
      算了,干几单就好了,她推开台球厅的门,烟味卷着台球碰撞的声音就从里面流出来。
      “谁呀?你干嘛的?”一个半秃的男人叼着烟拦住了她,上下打量着。
      和照片上的人一样,款式老旧的按键手机收到短信,尾款已经到账了。
      “你是老鹰哥不?”阿敏咧开嘴一笑,一副人畜无害的傻样。
      “是我,你有什么事?”
      “我在外面打工被骗了,没去处,有人和我说找老鹰哥,我就来投靠你了。”
      她把自己的手缩在袖子里,谦卑地缩着脖子。示弱一直是降低敌人警惕好办法。
      男人蠕动嘴唇,把烟挤到嘴角,他满脸横肉一堆,笑嘻嘻地关上背后的门,“妹子,你找我算是找对了,我老鹰哥就是出名的热心,找到我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他在打量阿敏的身材,露出了有点勉强的表情,然后又示意阿敏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走,男人还在装模作样讲他会怎么安置怎么找工作,把进窑子说得十分清新脱俗。阿敏一点也没听进去,她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是否适合动手。
      走着走着,她带上劳工手套,一抖手腕,一把匕首从袖子中滑落到她手中。
      “都好嘛,你看着弄。”
      男人很欣喜,有这么一个傻子一样的女人言听计从,他听到身后有几步脚步声靠近,紧接着后背刺痛。
      还没来得及扭动粗大的脖子看怎么回事,一根钢丝猛地勒上脖子,他立马想要惊慌呼救,才发现是那个女人正要勒/死他。
      已经太晚了,惊恐之下他被绊倒,阿敏骑在他背后用膝盖顶着他后脑勺,他发不出声音,求生意志驱使着他拼命挣扎,插进内/脏的匕首随着他的挣扎带来一阵阵剧痛,他再怎么努力也不能把背后的女人甩下去。
      确认没有失手后,她甩开一个大垃圾袋把整个人套进去,又在原地仔细看了看,把溅出来的东西清理掉,才带着“货”离开了现场。
      在河里洗了洗手上明显的血迹,她愉快地走进老街道边上的菜市场,买了一整扇的肉排。

      阿敏呆在家里的时候,我就会变得忙碌,豪华黑曜石集成灶也很忙,锅里总是炖着肉,蒸着面条,煮着菜。
      我试着和她又一搭没一搭聊天,今天挺好的?有没有发现哪里的鸡蛋便宜了?没受伤吧?她对我的回答从不超过两个字,兴致缺缺。
      但我每次端出食物的时候,她都会热切地扑上来。
      后来她看到我进厨房就会经常路过一下看我在做什么,耸耸鼻子闻闻味道,吞一吞口水。
      同吃同住是最能培养亲近的,我笑着朝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她像个警惕的流浪动物一点点挪动。
      “张嘴。”我削下一块烤好的肉,撒了盐和孜然,塞进她嘴里。
      她连连点头,舔着嘴唇眼巴巴瞅着我:“还有吗?”
      “还得等一会,你先去客厅。”
      “现在不行吗?”
      “先去客厅,乖。”
      阿敏转身离开厨房,背影写满了失望。
      在我时不时投喂的努力下,没几天她就彻底学会在厨房驻扎,直接搬了个油漆桶倒扣在旁边坐着。我偶尔看她两眼,她看到我的视线以为我有东西做好了,就激动地直起腰,发现我只是单纯看看,又缩回去。
      “哎哎哎这个不能吃!”我阻止了百无聊赖的阿敏捏起土豆皮。
      “为什么。”
      “土豆皮脏……等下我给你炖土豆浓汤,别吃这个。”
      我汗流浃背,抓紧把案板上的厨余全都清掉,这孩子什么都往嘴里送,不进垃圾桶心不死。
      有一天她带回来一根很长的龙骨,我抓着一头上下打量着骨头,思考用什么办法料理。阿敏抱着胳膊凑到我跟前,咧嘴一笑,“怎么,怕是人.肉?”
      “别吃那玩意,脏。”我皱皱眉,把这根羊脊椎丢在案板上。
      “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正常人早该害怕了,结果你就怕不干净?!”
      她差不多也该习惯我的情绪稳定了,我不想辩解太多,“你会砍/人的话剁肉应该也会吧?”我指了指那根羊蝎子。
      “哼,闹呢。”
      拿出磨刀石把匕首磨得锃亮,顺着肉和骨头缝,几下就把羊蝎子拆好,骨头是骨头,肉是肉。以前她也带回过活鱼在屋里处理,看那个熟练度她兴许在渔业做过工。
      接下来就是腌渍,上高压锅,加料,把狗爪子拍开,烤肉,翻面,把狗爪子按在水池洗干净,再出锅盛饭。我适当地在我能掌握话语权的领域对她施加规则,比如吃肉嗦手指之前必须要洗手,比如我投喂的才可以吃。
      从我被带过来算起,差不多过去了一个月,我刚结束了生理期,正洗了澡洗了衣服在家里光着晃悠。当我拜托她给我买卫生巾的时候,阿敏很疑惑,我问她难道不会有生理期吗?她只是掀开衣服给我看了腹部的伤疤。我好像问了不该问的问题,她一整天都拉着脸。
      她推门回家,正对上我把头发拧完水,站在卫生间门口晾衣服。
      “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她头一回露出这么慌张的眼神,不敢看我。
      “嗯?我只有一套衣服,洗了就没得穿。”我走到她旁边看了看她脏兮兮的脸,上面也许曾经喷上过血/迹,又被她抹匀,“你要不要趁机也洗洗澡,淋浴室还热乎乎的呢。”
      发梢的水凝结成股从我身上流下去,趁她还在发愣,我开始动手给她脱1服,也幸好衣服都是深色,看不出来洗不干净的血/迹。
      “走吧。”我把她推进浴室,“自来水小,要用盆攒一攒才好洗。”
      拿了个喷头的功夫,阿敏就蹑手蹑脚要逃出去,被我一把拽回来,热水浇下,她膨胀的头发逐渐缩小。
      阿敏可谓是瘦的同时有一身腱子肉,小小的身板硬邦邦的。身上遍布着各种形状的疤痕,有锐器伤,有烫伤,有枪伤,有红的紫的黄的瘀伤。精瘦健美小狗此时看着我往手里打泡沫,十分不安地搓着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手指按入她头发里反复揉搓,洗出来的水又黑又红,凑合洗了两遍。冲完头发她又想跑,被我抓回来按在凳子上。
      “还……还洗啊。”
      “想什么呢,还没搓澡。”我拿出两个搓澡巾,“你搓前面,我搓后面。”
      来来回回搓了十来分钟,搓过和没搓的地方明显有色差……
      我站在她旁边,给她搓脖子。她伸出手指冷不丁戳了一下我的肚子,“好软。”
      笑了笑,我没说话,她比我挨了半头,大约只有一米六,坦诚相待让她看起来格外单薄,整个身形都比我小了一圈。不过这一个月过去已经明显比之前要圆润了。
      她有点喜欢这种手感,一会捏捏我的肚子,一会捏捏我的胳膊。
      “变/态。”
      我把一瓢水从头到脚浇下,她抹了把脸露出傻笑。
      洗好之后,我用稀烂的干毛巾给她擦头,她正望着客厅的全身镜发愣,洗前洗后,判若两狗。
      看她头发已经长的盖住眼睛,我向她借了剪刀,开始捏起一撮一撮的硬质头发修剪,“哎,发质真好,羡慕了。”
      “你怎么还会这个。”
      “穷呗,自己学学少去理发店。”
      我扫掉碎头发,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翻新旧狗的成果,用指头把柔顺了不少的头发撩来撩去,发质太硬,编辫子失败。
      “真是个可爱的修狗。”
      阿敏进入紧张状态的时候动作总是快得我看不清,粗糙的手指已经抵在我的喉咙两侧了,她眼中满是杀意:“我最恨别人骂我是狗,你竟然敢骂我是狗!”
      她的呼吸都粗重了不少,嘴角抖动着。
      那种熟悉又讨厌的感觉来了,我双腿发软,举起两只手,“阿敏,你冷静一点,我不是那个意思,因为我也像狗,我觉得可爱小狗是一种夸奖,导盲犬和抚慰犬你听说过吗?你有没有见过对自家小狗特别亲的人,现代人是很喜欢狗狗的……”
      我的声音在抖。
      僵持了一会,她终于放开了我,我小心地给她解释互联网上有人会把自己喜欢的人模拟成小动物,来凸显性格上的可爱特质,我又解释了导盲犬和抚慰犬的功能,以前也确实经常有人说我像抚慰犬,体察痛苦和安慰心灵,几乎已经成了我的求生本能。
      我拾起画日期用的石头,在墙上画出一个眯着眼睛的圆润土松,“你看,我是这样的狗。”
      她变脸堪比夏季风暴,来的突然去的也快,刚才还要掐我,现在就已经愉快地看我画画,“那我呢?”
      我画了个毛乱乱的垂耳小狗,为了凸显气质还在嘴里画了一把刀叼着,现在两只小狗并排坐着。
      她左看看又看看,“像!”
      我花时间把卧室收拾了出来,从衣柜找到几条废弃床单,洗干净铺好床。晚上我刚收拾好厨房躺在床上,抬头看到她抱着自己的被子站在床边。
      我小时候睡不着这么站在父母床边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呢?
      “秋,我想睡床。”
      她不认识祈字,所以只叫我秋。我往旁边挪了挪,反正这是两米的大床,再来三个阿敏也睡的下。
      她躺下,有点别扭地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把带着体温的被子抛在盖着床单的我身上。
      又陷入一片死寂,两个人睡不着的时候就特别容易说些私人的话题。
      “我小时候,为了给我妈治病,欠了人家好多钱。”我用气音小声地说也显得特别清晰,“不过那家人家里有钱,也不急着还债。但是我家欠了人情,他们就喜欢使唤人。他们的小孩也喜欢使唤我,我从小就是这么长大的,总是安慰别人。”
      “你不怕死。”
      我笑了笑,“你怎么会这么说,我不是也向你求饶嘛。”
      “你不是因为怕死才求饶的。”
      “求饶也好,示弱也好,这都是我的生存方式,我从小到大已经习惯了。”
      “他们欺负你。”
      “嗯,可能吧,你知道他们不爱欺负什么样的人吗?没反应的人,只要我咬紧牙关,不做出任何反应,他们最后大都会失去兴趣离开,很少有人会执着于鞭笞一块没有反应的死肉。”
      我想起曾经有人说过,我受了这么多苦为什么一点都不难受呢,难道我是一块毛皮厚实的野兽肉,无论是什么样的折磨都不会触动我的痛觉,连一声闷哼都没有。
      “别死。”
      我直直地看着天花板,用眼神勾勒上面的灰尘画出一只小猫,“我不会死的。”
      气氛到了,她也很难抑制自己的倾诉欲,但是讲得有些磕巴。
      阿敏本来姓张,但没有名字,平时家里人都叫她张狗。后来她受伤不能生/育,就被人抓了要去配阴/婚,她杀了自己的父母逃跑。后来一个住在船上的男人收养了她,教她打鱼卖鱼,给她起名叫敏,给了她真正的像人的生活。
      后来她的老家人追了出来,凿沉了那个男人的船,她又不得不清理那些人。清理仇人的时候遇到了带她入行的,她彻底踏上了收钱取命这条路。
      “你有没有想过做其他活?更安全,更稳定的。”
      “没有……在老家打我,绑我,我都不能反抗,做工的时候,小工干不过大工,大工干不过大老板。但是这一行不一样,谁欠钱谁背叛,我就可以让谁死。”
      我笑了笑,“死亡真的很平等。”
      她不是自愿走上这条路的,也没法再回头了。阿敏是个聪明的人,学东西只要看一遍就会,假如她能上学或者学一门手艺,一定能过上很好的生活。
      “我也不怕死,我们是同类。”
      “是吗。”她真的很缺乏安全感,我拍了拍她,“嗯,睡吧。”
      “洗完澡好舒服。”
      “以后也要坚持洗。”
      “……”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我还没睁眼就感觉到自己的腰非常非常疼,低头就看到自己咯吱窝底下夹了一个毛茸茸的黑脑袋。
      阿敏缩成一团拱着我,导致我侧着睡成了一个C型,难怪会腰疼。我想翻个身活动一下,却咕咚一声掉下床。
      我揉着自己的腰,扶着床边站起来,看到阿敏已经蹲在床上进入紧急状态,手里还拿着匕首。
      “别紧张,我掉床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位置,意识到是谁把我挤下来的,有些愧疚地移开视线。
      之后还在这屋子里的每一天她都会和我一起睡在床上,有时候当她醒来看不到我,就会在屋里到处找。
      有时候我失眠,她钻在我怀里被我拍着熟睡,会突然惊醒带着恐惧:“我不能睡死……我不能睡死!”
      “没事,你睡吧,我失眠了睡不着,给你看着。”
      我擦掉她额头上的汗,又继续安抚她入睡。
      如果无视收钱和被卖的关系,我们应该还挺像同居室友的,或者说保姆和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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