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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画骨不画人(4) ...

  •   关键时刻游如愚表现不错,照此趋势府衙阴盛阳衰。章立命推开薛捕头,示意他走远点站着。
      军巡铺驻军首领魏霖上前行礼,禀报:“得大人命令后,这几日我带领铺兵在望火楼彻夜蹲守,大人神机妙算。今晚亥时,见一人鬼鬼祟祟在女牢墙角纵火,我等按大人吩咐行事,将计就计,定论为有人烧纸祭奠死囚,意外走水。”
      “魏霖治灭火灾迅速,不惊百姓,我会上奏朝廷为你褒奖。”章立命嘉许,魏霖是他在京城亲信,这次安排仅限他和魏霖。
      “属下不敢,没把握住分寸,有人受伤,处事不利请大人治罪!”
      “这事为难你了。看你眉发烧焦,带铺中军士歇息去。”
      章立命往牢房里走,地上积水颇深,火势集中在关押髑髅娘子那处,他穿过两道门,见游如愚低头在给一名女子手背涂药。
      女子侧过身,及腰长发如丝缎乌亮,蜂腰鹤腿,遗世独立,周身仿佛自带光辉。
      “疼吗?”
      “不疼了。”
      “这是用香油调配捣碎的柏树枝,敷上痛可立止,七日不得沾水。明天我再用银针将水泡挑破,涂上清凉膏。你的手生得这么好看,不能留疤。”
      “多谢。”
      “我得多谢你,你是第一个放心让我用药的人。”游如愚爱怜地吹吹伤口。
      “游如愚,她伤势如何?”章立命轻咳,怕突然说话惊吓她们。
      髑髅娘子循声回望,那一瞥里,她眼如点漆,纵然鼻尖双颊几抹灰迹,素服也难掩艳丽凝香。
      话痨的游如愚此时忘记回话,眼珠滴溜溜在这对京城才貌到顶的男女脸上来回游走,看戏般。见章立命愣神一秒,游如愚心想,先前喊大人来还训我。
      “我无碍。”髑髅娘子恢复冰冷口吻。
      “祭祀意外起火。今晚你可以回诡樊楼,游如愚负责烧伤的诊治。手既受伤,暂时就别再替人画骨画了。”章立命说完离去。
      “别看我们大人铁面语硬,他心软。我送你回樊楼休息,回想些李娘子和罗娘子求画的细节,等案子破了,以画杀人的谣言就无人会信。”游如愚捡起角落的帷帽,递与髑髅娘子。
      “他今年多大?”
      “二十有二。瞧不出来这么年轻吧,他少年老成,城府和长相极不相符。”
      “他姓甚名谁?”
      “章立命。”
      “哦,我看错了。”不是他,髑髅娘子失望,余光落下,将帷帽戴上。风稍吹动,半湿的白纱贴在面上,鼻头翘挺轮廓鲜明,一丝异域风情。
      如此美艳的人,为何眼底透露烦忧。
      倘若她愿意,只要摘下帷帽在樊楼莞尔浅笑或低头垂泪,轻易便催动人心,定有王孙贵族重金赎她奴籍,带她远离幽禁困地。
      子时御街。
      飘扬来丝竹歌舞声,公子佳人自在欢笑,打情骂俏。
      游如愚与髑髅娘子并肩走着。
      “我叫你姽儿,你叫我愚儿好吗?”游如愚有点与人自然熟的本事。
      “嗯。”
      “早前我对你有不敬言词,还望不怪。”
      “不记得了。”
      “这么些年你没逛过夜市吗?”游如愚不可思议问。
      “没有。”
      “一次都没偷溜出来?”
      “白天有过。”
      “损失太大!夜市有好多美食,难怪你楚腰纤细,我最喜爱逛夜市品味小食点心,吃着吃着就腰身浑圆了。反正今晚有大人和司马参军守楼,要不你我结伴夜游吃茶,天亮再归?”稚气未脱的游如愚不等姽儿驳回,直往哄笑沸腾的瓦舍进。
      姽儿冷冷清清立在瓦肆外,气质孤绝引得行人回首注视。
      曾几何时,髫年童真的她,有族中女眷和丫鬟伴侍,无忧无虑漫步御街,她爱吃麻糖,烤猪皮,冰雪冷丸和曹婆婆肉饼。她淘气时会捉迷藏,撇下丫鬟,自个儿撒欢跑到汴河扑流萤,看一盏盏孔明灯冉冉升空。
      爹爹宠溺她,回回见她吃撑回府,总疼爱地托起她下巴,抚去她嘴旁的油......不久后,她珍视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
      京城夜晚,永远封刻留在那年了。
      游如愚见她不动,返身撒娇求她:“你好难得夜间出来,等回了诡樊楼,不知何年何月能逛夜市。我当仵作后,没有愿与我结伴玩耍的姊姊妹妹。”
      她向后退两步,没有迟疑地向诡樊楼走。
      “等等我!”游如愚追喊。
      这通亮如白昼的夜市,欢声笑语,歌舞升平让她多待一瞬都愧恨不安。唯有幽暗七楼,让她心安理得,她只想立刻逃到七楼躺进棺材里,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范白卿一听章立命上楼声,叫苦七楼这鬼地方,正常人一秒待不下去,又诉说夜不归宿会遭父亲家法严惩,溜之大吉。
      章立命只好将随身行李整理好,搬放门外。环顾七楼,他里外摸查过,发现四处隐秘机关。诡樊楼借凶煞作恶为由镇楼,幕后掩盖瞒天过海的交易,为免因小失大,他装作不知,纯粹是个任吴丰华摆弄忽悠的庸官。
      他顺水推舟,全当吃不消继续镇楼的苦,只好把呼声最高的以画杀人“真凶”无罪释放了。
      如此一来,势必有人要麻痹松懈,有人则如热锅蚂蚁。有人希望他彻查诡樊楼最好掀得底朝天,有人焦灼,断不容让他一直在七楼住下去。
      他能做的就是佯装不知,静观虎斗,煽动局面。
      本想给水晶兰浇水,想着还是留给她亲自来好了。他点燃三盏油灯,分别放置在三楼、五楼、七楼的拐角处。
      楼梯亮了。
      他听见一楼忽地鼓乐齐鸣,跟着脚步声徐徐而上。
      姽儿望着油灯惊讶,脚下的路被照亮,她取下帷帽,感觉到久违的轻快,她想到步步生莲一词,想起元宵节在河畔放莲花灯祈福。
      黑暗吞没的北侧“亡梯”,从未这样亮堂。
      她上最后层楼梯时,仰头看他,油灯的光横贯二人之间。他在明,她在暗。两相对视,各怀心事的沉默。
      她吹灭最后一盏油灯,悄无声息地合上门。
      他摸黑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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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画骨不画人(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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