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命》朱绯澪潞

25、第25章：结局1

　　医院这个地方应当是见证了从生至死最多的地方了吧，幸好我快到四十多岁了，还未在医院里看到过后哪个亲人离别。

　　自己爸妈的身体虽然也不算好，但总归没有重病倒在医院，上着仪器才能存活下来。

　　刨去那个男人，我也只去过奶奶和外公的灵堂，为他们守过考。

　　可自从踏进了眼前这所医院，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惧怕死亡。

　　就算是自己在煤气泄露的时候，跟死亡擦肩而过，都没这么害怕。

　　我走进了急救室的门，望向那白布单上，双眼紧闭的，我自己的儿子。

　　就在十秒前，医生双手提着电击器，将他唤醒。

　　我还以为他有了生的希望，激动得目瞪口呆，想上前跟他讲话。

　　没想到，那颗心脏骤然超出了常人该有的频率剧烈跳动，没过几秒便破裂了。

　　他喷出了殷红的鲜血，溅到了周围的，包括器材，包括医生护士，以及我的脸上。

　　原来，这才是从天堂到地狱的落差。

　　我接受不了天成的暴亡，我以为是有人要谋害他，看了他的手机记录，也走访过他经常去的地方，认识的人。

　　一百天之后，我不得不面对他是意外身亡的事实。

　　每次回家进门，我都不愿意往左看。

　　因为除了供奉神明的牌位，现在旁边，还多了一个灵位。

　　那张记忆中应当是彩色的脸，如今变成了黑白。

　　我在天成的房间里东张西望，眼中哪里都是他逗留过的痕迹，与挥之不散的阴影。

　　然而我走过去，一触碰，便消散开来。

　　“我已经，一无所有了。”

　　我坐在了他的床上，不知所措。

　　一只蝴蝶停留在了他房间的外阳台上。

　　它并不斑斓，有着我最喜爱的蔚蓝色的双翼，当它与风一同振翅离开时，我像是被它吸引了，不自觉地跟了上去。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算是留存在世上的美丽之物，但至少那只蝴蝶是的。

　　它就像曾经的我一样，小心翼翼地试探着想去触碰着未知的爱情，却被不速的风略微干扰便彷徨不已。

　　它以为能够回到自己安谧祥和的那片天，其实一切都变了。

　　不管是因为那风穿过了蝴蝶，让世界线变动，亦或是蝴蝶扇起了风，总而言之，现在已经酝酿成了灾难。

　　可当我站上了阳台，俯瞰着地下的事物，却发现原来是自己突然矫情了。

　　我哪里能像蝴蝶这样高贵的事物。

　　那种处于危险本能的畏惧，是明白自己压根就无法飞翔的惶恐。

　　我一直，都是那只笨小鸭。

　　即便赐予我天鹅之羽，可没有振翅之力，光凭纯白之梦，亦飞不上绀碧之穹。

　　“我来陪你了，天成。”

　　我向前踏出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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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睁开了眼，立马在踏空之前将摇摇欲坠的身子缩了回来，让自己稳住。

　　紧接着小心翼翼地扶着栏杆，我走了下来。

　　这次的记忆，居然不是挽回不了才停下。

　　它给了我余地。

　　如果是我自己，或者其他人，甚至是那个已经没有关于他任何记忆的爸爸，我再共情，也能在静下心来之后，越过面前的阻碍。

　　可这是我妈，我唯一最亲的人了。

　　我似乎明白神所赐予的恶作剧，让我历经这几次的死亡轮回，到底有何用意了。

　　人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疯狂到去陷害别人。

　　但就算再癫狂，没到绝望到无可加复之前，都是想拼命活下去的。

　　我根本还不懂什么才叫人，只是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里。

　　所以才把自身的平庸当作理所当然，把羡慕别人的显赫家境当作是天公的不衡，把神的馈赠当作是无意义的怜悯。

　　我再次以自己的视角，俯瞰芸芸众生，他们并不是在碌碌无为地如工蚁前行，而是每一个诞生出来的世界正在自我运转。

　　他们，都是自己的神。

　　以往的我听风便是雨，自以为在互联网上搜寻到的资讯，便是自己的亲身经验。

　　可实际上，沉浸在这些人的记忆里面，经历过人性黑暗的扭曲与折磨之后，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

　　我妈背负着的枷锁，现在就在我的身上。

　　我望着这副躯体，将因常年被洗洁精与清洁液浸泡过，用力擦拭着各种物体的粗糙大手放到了面前。

　　跪了下来。

　　那些之前遍历过的记忆，却不合时宜地，统统跑了出来，站在了我的面前。

　　黎鏖婷的记忆意识体，想要我报复许家的所有人。

　　许源景的记忆意识体，希望能够让黎鏖婷的心免于悲伤，不要被这种苦痛所折磨。

　　许仁福的记忆意识体，居然是想要亲手掐死自己的第一个，也是给予了最多期盼的孙子。

　　张谦让的记忆意识体，是要让那个背叛自己的女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黎少全的记忆意识体，却想让自己回到踢球的那个暑假，帮自己的爸爸推开张谦让。

　　唯独我妈的意识体，只是在一旁看着我，不说话。

　　“成仔，妈妈来了，你不会寂寞了。”

　　“妈，我们一起，好好地活着，永不分离。”

　　这诡异又温馨的话，我刚说出口，可所有的意识体，都消失不见了。

　　自那之后，我开始独自生活。

　　我找了份所有记忆中，都涉及不到的送外卖工作，只为了能够在熟悉的城市里，走走停停，见识陌生的人与角落。

　　我做了母亲之前没做的抽脂手术，即便已经人老珠黄、皱纹横生，我也希望能够实现母亲多年前已经被打消了的愿望。

　　我将其余赚到的钱给外公外婆养老，只可惜他们没几年便寿终正寝了。

　　“彩霞，不用老惦记着天成了，我会先替你陪他的。”

　　“爸...”

　　在母亲的视角里，她一直觉得自己在当年酒后的意外后，自己父亲开始嫌弃她。

　　“你爸这嘴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就是口直心快，才骂了你几句。他私下跟我说了，自己也很后悔。哪有真正做父母的，不会想着偏向子女的。”

　　“妈...”

　　外公与外婆是同一天走的，也合葬在了一起。

　　对于人自己而言，死亡怎么都算不得上是好事，何况是自己的血肉之亲。

　　可我还是羡慕极了。

　　我终于也到了退休的年纪了，退休之后，才打算学习没做过的事。

　　做各种样式的甜点、玩笨猪跳、写字画......

　　最后开始，徒步前往国内离这里最远的城市，想去领略自己从未见过的自然风光与乡土人情。

　　只不过，还未抵达终点，就因大巴车失事掉进了湖里死了。

　　那时已是北方的深冬，水本该冰冷得能封住这副身体的血脉，可当我闭上眼之后，却温暖到像是在人类的诞生之处之中，被羊水所包覆。

　　我一直下沉，一直到了湖底，连同意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