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上青云》佳妮吃咖喱

3、03

　　朱雀站在写有紫荆大厦四个字的巨石外，仰头向上看得脖子发酸。这么高的一栋楼，去哪找李净泽？

　　岗亭保安注意她很久了，起初以为是刚进城的乡下人在瞻仰豪宅，后来发现她没有离开的意思，这才走过去问：“女士，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

　　朱雀吓了一跳。活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叫她女士，对方还是个年龄可以做她爸的中年人。

　　“我……捡到一个东西，要还给住在这里的人。”她摊开手掌，给保安看那颗光泽闪烁的袖扣。

　　朱雀当然不会说自己从四川一路找来上海的“壮举”。这太疯狂了，别人会以为她脑子有病。

　　保安一看便知，小小的袖扣内藏乾坤，刻着Winston Li几个英文字母。

　　这栋楼谁不知道Winston Li呢，国内最顶尖传媒集团的接班人，花边新闻多到整本娱乐杂志都写不完他事迹。
　　漂亮女人常在深夜来找他，都给保安挡了回去，但年纪这么小，打扮这么土，乡音这么重的，还是第一个。

　　保安拿不准，最终给李净泽拨电话。意料之中，接电话的是个女人。过一会，女人放了行。

　　朱雀走在奇花异草铺就的鹅卵石小路上，叫不出名字的花朵在夏夜中散发幽香。
　　她尚不理解一个女孩深夜去敲男人的门意味着什么，她只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李净泽。
　　一腔孤勇，别无所有。

　　是的，在沙家坪中学，她有一瞬恨过他。
　　但他后来向她伸出了援手，从他取下袖扣给她那一刻起，他就为她释放了一条仅她可通行的绿色通道。

　　仇恨变成信任，变成感激，人的感情原来可以轻易被摆置。人真的很奇怪。

　　铜门打开，Cici虽有准备，看着门外的人还是难掩惊讶：“你是……一个人来的？”

　　朱雀也很惊讶。
　　不仅因为她见过这女人，而是，将近晚上11点，她脸上竟然还带着全妆！
　　细腰长腿，妩媚妖娆。

　　“姐姐你好，我是一个人来的。”朱雀背着书包毕恭毕敬鞠了个躬。

　　“从哪过来的？”
　　“沙家坪。”

　　Cici眨了眨漂亮的狐狸眼，觉得这孩子有点憨，“我是问，你来上海住在哪？”
　　“呃。”
　　朱雀脑子飞转，觉得说自己一下火车就过来显得太着急，便说，“南京东路。”

　　Cici听见这几个字，极快地笑了下，但没说什么，侧身让朱雀进屋换拖鞋。

　　大平层公寓宽敞又奢华，迎面有个超大阳台，黄浦江的晚风吹进来，凉爽清新。
　　朱雀定睛瞄了几眼。她没看错，阳台上竟然摆了一排藤椅，还有个月亮形状的秋千吊椅。与其说是阳台，不如说是沙滩浴场，赏的都是一线江景。

　　“她来了吗？”

　　低沉悦耳的男声响起，朱雀顺声音方向看去，脑子雾了一下，赶紧别开视线。

　　李净泽刚从浴室出来，裹着雪白浴袍，因身形太过颀长，小腿都露在外面，腿上汗毛浓密，却很干净。
　　但让朱雀移开眼的是他白里透红的胸口。沙家坪没有这么白的男人。

　　“李总你好，我是朱雀。”朱雀转向李净泽，又毕恭毕敬鞠一躬。

　　“好。”

　　李净泽很反感这种打招呼方式，握手就行的事为什么要鞠躬？太谦卑了。
　　他无端有些泄气，想起金黄的麦田里被压弯了的稻穗，也是这样谦卑地低下头颅。

　　李净泽转身进卧室，朱雀抓紧时间对着Cici笑，“姐姐，你家好大，好安逸哦！”

　　Cici勉为其难扯了下嘴角。她从一开始就不支持李净泽的援助行为，而且朱雀拍马屁的方式实在拙劣，完全拍到了马屁股上——
　　她确实住在这间超豪华江景公寓，但这里不是她的家。

　　只有暂住权，没有永居权的地方，哪里称得上是家？
　　一如她和李净泽的关系，短暂，飘忽，不可捉摸，像黄浦江上的雾气。

　　“朱雀。”

　　李净泽再出来时换了件黑体恤，穿一条绸质藏蓝长裤，他指指沙发，“我们还有工作要处理，你先休息一会儿。”

　　李净泽说话时手撑膝盖，微俯下身，距离有些近，朱雀闻到他身上芬香的热气。
　　来上海第一天，朱雀就发现这里的美女和帅哥都很香。Cici是这样，李净泽也是这样。

　　“好的，李总。”
　　“我叫李净泽。”他再次强调，“你可以直接喊我名字，或者叫我Winston。”
　　“好的，李总。”

　　李净泽意味深长看她一眼，真蠢还是固执？

　　朱雀拍拍裤子上的灰坐下来，书包搭在脚边。太脏了，不能弄脏李净泽的真皮黑沙发。
　　她坐姿笔直，不动声色地打量李净泽和Cici。

　　他们面对面坐在光洁的大理石餐桌上，笔记本电脑横放在中间。两个人身体前倾说着话，讲财报，收购记录，web3.0什么的，手在屏幕上指指点点。
　　一个人的手骨节清晰，一个人的手白皙剔透，指甲粉粉亮亮的。朱雀离得远，却觉得他们两人连手都是香的。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净泽气质温和，沉静，Cici漂亮，敬业，这么晚还在工作。还有她那双纤细的长腿，穿着黑丝袜，在餐桌下折成好看的形状，贴着李净泽的藏蓝长裤。

　　他们对视时说了句什么，Cici的脚尖轻勾李净泽小腿一下，朱雀捕捉到这一幕，用力咽了口唾沫。但她自己没有察觉。

　　“好了，不能让小朋友等太久。”

　　李净泽合上文件，转眼看向朱雀，她做贼心虚地连忙低头，听见他含笑的声音，轻轻的，很温柔。

　　“朱雀。”
　　“诶。”
　　“我们准备吃点宵夜，你也一起。”
　　“好。”

　　朱雀一整天就在火车上吃了一桶泡面。她快饿死了。

　　准备火锅时，朱雀去阳台看夜景，Cici关上厨房门，抱起胳膊盯着李净泽。

　　“李净泽。”
　　“嗯？”
　　“现在是什么情况？你让女学生来紫荆大厦找你，她来了，然后呢？”

　　李净泽在切牛肉。他对食物要求高，刀功也好，牛肉是雪花吊龙，经他之手片出来也像雪花一样薄。

　　“然后，我决定资助她。”他说得简洁干脆。

　　“好，我会通知蓓蕾计划负责人，让他们把朱雀加入名单。”
　　“不必通过蓓蕾计划。”
　　李净泽转头看着Cici，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我会以个人名义资助她，让她留在上海读书。”

　　“什么？”Cici挑起一边眉毛，“留在上海？”

　　“李净泽，她是未成年！”

　　“我看过朱雀的成绩单。”李净泽耸耸肩，“她成绩非常好，留在凉山州的高中读书是埋没。”

　　“异想天开。”Cici冷笑，“光监护权这一项你就别想让她家人同意！”

　　“我不认为她的家人会拒绝。”
　　李净泽笑起来时的眼睛微眯，像个狐狸。

　　“她的外婆急需三万元手术费，而我能解这家人的燃眉之急。此外，我会向盛华慈善基金会申请个人资助，有了基金会监管，我和朱雀的关系将会合规透明，董事会完全不必担心我的个人形象问题——”

　　说到这，他眉眼更弯了，明知自己出入公共场所有狗仔跟拍，却还笑得什么都无所谓。

　　Cici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接班人确实开拓创新，极富创意，但这性格的另一面意味着失控与难驯。

　　这几天李净泽忙着收购公司，Cici以为她早把沙家坪和那个女学生抛之脑后，可他私下竟做了这么多功课。
　　她越来越看不懂他了。

　　“我们可以打个赌。”李净泽端着洗净的菜走向餐桌。

　　阳台上的朱雀背对着他，细细的马尾辫随风轻摇。他知道她眼里此时映满霓虹灯彩。

　　“高中三年，朱雀的成绩一定能跻身上海市前一百名。她到哪里都会是条活蹦乱跳的鲶鱼。”

　　Cici眼神里有痛楚，“她再聪明，跟你有什么关系？”

　　李净泽动作微顿。

　　沉吟数秒，他淡淡一笑。

　　“我说过，人类观察在哪里都可以做。”

　　这场谈话朱雀毫不知情，但勇敢与怯懦在她心里同时擂鼓。

　　两个大人进厨房这么久，聊的肯定是如何发落自己。李净泽是慈善家，但他首先是个企业家，开公司的人何等精明，怎会不求回报地帮她？

　　朱雀叹口气，还好在南京路看到了一家典当行，走进去问那颗扣子的价格，店员说这是爱马仕限量款袖扣，单颗价值8千元。
　　大不了就卖掉扣子回老家。

　　朱雀是有求于李净泽，但她不傻。

　　开饭时已是凌晨。鸳鸯锅咕噜冒泡，一边是清汤，一边是番茄汤。朱雀两边都尝了下，在心里扁嘴。
　　太淡了。
　　她好想舀点老干妈拌面吃。

　　“朱雀，你的酒店在哪？”李净泽打算聊完事送她回去，将人道主义救助贯彻到底。
　　朱雀想也没想，“南京东路。”

　　Cici笑咳一声，李净泽也不禁扬起嘴角，良好的教养让他的笑显得很温和。

　　她的川音太浓了，nl不分，把“南京东路”大咧咧说成“兰京东路”，尾音还怪腔怪调地上扬。

　　李净泽说，“好，哪家酒店？”
　　“呃……”
　　朱雀连呃几声，脸忽然红了。她压根没想过晚上住哪儿。

　　“不介意的话，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吧，睡Cici隔壁的客房。”李净泽笑着给她解围。

　　话音刚落，拖鞋被人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Cici扬眉瞪他，有了鸠占鹊巢的不安感。

　　李净泽手撑下巴偏着头笑，表面温良恭俭，餐桌下的长腿早已进犯到Cici那里，将她双腿禁锢在腿间，不得闹事。

　　老狐狸！
　　Cici双腿挣扎几下都无法动弹，狠狠剜李净泽一眼，低头喝汤时却咬唇笑了。
　　长夜漫漫，她精力旺盛得很，今晚决不会放过他。

　　吃饱喝足，朱雀等着李净泽对她的宣判，他却一点也不急，悠哉悠哉和Cici去厨房洗碗，又或许不止是洗碗。朱雀在沙发上抓心挠肝，死还是活，能不能给个准信！

　　她翻出书包里的诗集，想让自己平心静气。读诗真的安抚心灵，女诗人温暖的词句像双大手轻拍着朱雀。
　　长达37个小时的硬座太累，她睡着了。

　　李净泽出厨房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女孩侧身躺倒在沙发上，睡得安静乖巧，鼻间还发出咻咻的呼吸声，手中虚虚握着的书本落在地毯上。李净泽走过去，看她读的是什么书。

　　指尖轻挑到朱雀刚读的那一页，李净泽怔忡良久，眸中闪过莫名的情绪。

　　那首诗叫做，《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