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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落雪重归 ...

  •   昼夜轮换,季节交替。

      与山下不同,常年不化的寒雪,凛冽不灭的寒风,是太仓山独有的标志,未曾有过丁点变化。

      雪落肩头,刚结束历练重返师门的领队师兄穿着厚厚的外套,站在台阶上伸手招呼着身后的师弟们加快脚步。

      雪隐隐有越下越大之势,领队师兄望着长长的行进队伍,扶额轻叹:“真是数不清这是这个月的第几场雪了。”

      山脚下,村民忙忙碌碌,不敢停歇。山顶山,几位花白胡子的老人伫立远望,偶有交谈。

      桌上的热茶像是被这冬日里的寒意吓破了胆,刚冒起的白气瞬时就消散了去。

      穿着弟子服的稚童小跑而来。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显然是不合身。他也顾不上那些,一屁股坐在染了薄雪的石阶上,瞧着在他面前舞剑的师兄,眼中泛起光亮。

      剑势凌厉,剑意之至扬起片片白雪。青丝如墨肤如玉,哪怕是素白的弟子服也难掩谪仙之姿,似月中踏来,映入少年人的眼瞳。

      舞剑之人唇间淡笑仿若珠玉生晕,手中剑柄轮转,哪怕剑影也是嘶嘶破风,叫小师弟看的移不开眼,出神地喃了好些句。

      “阿玉今天又在嘀咕些什么呢?”鹤尘收了剑,嘴上敛起笑意朝琨凝玉款步而来。

      瞧着缓缓晃头的小师弟,鹤尘笑着道:“还是不能给我讲?”颇为随意的撩了下后摆,在琨凝玉身边坐下,揉了揉他的脑袋。

      “每天一下课就往我这跑,每次还都盯着我看了那么久,都要被你瞧出花来了。”

      如此一说,鹤尘眼神一转,笑意盈盈得贴近他的小师弟逗弄道:“阿玉觉得,是我好看,还是那些花儿好看啊?”

      “师、师兄!”突如其来的靠近令琨凝玉脸颊泛红,心脏狂跳。“真是的......别、别老戏弄我了。”琨凝玉转头呼了口气后又不自然的斜眼瞟了一眼鹤尘,然后赶忙将头埋进臂弯。

      他那点小心思,可谓是昭然若揭了。

      鹤尘身上热气散开,暖意袭来叫他不自觉的想要贴得更近,琨凝玉便又把头抬了起来,喉结一动,反问了句:“那师兄呢?师兄又觉得我是什么样的?”

      如今的他,早已焕然一新,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话都说不明白的小乞丐了。

      太仓山将他照料的很好,不,是鹤尘将他照料的很好。

      他感受得到鹤尘对他的尽心尽力,自然也是打心底里感谢着鹤尘为他所做的一切。

      少年人的心性是藏不住的,想到了什么便全写在了脸上。

      对上师弟的期待的黑眸,鹤尘愣了几秒才摸上琨凝玉的脑袋,佯装思考、故作玄虚的模样惹的琨凝玉心痒。

      为了那个早已知晓的答案,哪怕不是自己想听的,琨凝玉还是朝着鹤尘撒娇央求了好一会儿,只求亲耳听到从这个人嘴里说出。偏偏鹤尘欲要开口之际就被前来传话的弟子喊走。

      屋檐下,琨凝玉望着还在落雪的庭院沉默良久,直到身旁最后一丝带着鹤尘的余温被冷意吞没才悻悻离去。虽然鹤尘离开时挥着手让自己乖乖等他回来。

      又是一年冬,只可惜见了红,染了血,鸟叫嘶鸣,山门欲裂。

      被囚禁掩盖了多年的杀伐终于冲破积压它的白雪,直捣云霄。

      残破的衣袖被冷风吹的飘摇,脸上还未凝固的血顺着下颚线往下滴落,染出朵朵血花。

      胸口处剑意冰凉,佝偻身形的琨凝玉费力抬头,目光顺着剑身看向另一端,脑袋瞬时嗡了一下。

      “如若是你,只要开口,我这条贱命自当奉上。”

      死不足惜。

      多年前还未来得及给予的回应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迟到的答复终于寻到了它的归处。

      虽是无声,却震耳欲聋。

      “师兄,何须如此?”琨凝玉眼中泛泪。

      从未设想过的人此刻就站在他面前等着取他性命。自眼尾流出的泪终于顺着脸颊滴落到雪上,消失不见。琨凝玉抬手握住剑身猛的用力,让剑彻底刺进他的心脏。

      砰...砰砰......

      砰砰......

      砰......

      ......

      直至停息。

      体内温热的血终于倾洒而出,洒进了他们的胜利。

      同门发出的欢呼声是最好的证明。

      彼时天光大亮。琨凝玉的身子直直坠地,直勾勾的盯着那把了结自己命的剑,死不瞑目。

      师兄。

      往后,祝君安好。

      是最真挚的祝福,亦是最怨毒的诅咒。

      ————

      “阿玉,不是说好了今日出发的吗,怎么又开始赖床了?”鹤尘掀开帘子,周身带着寒气,搓着有些冻僵的手走到琨凝玉的床边。

      腊月寒冬,是太仓山最冷的时候。人人都要穿上好几件保暖的衣物才肯出门。

      看着床榻上背对着自己默不作声的师弟,鹤尘颇为苦恼。以往总是爱黏着他的小师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转了性,对他逐渐疏离。

      “嗯......嗯?嗯。”琨凝玉睡眼惺忪,先是迟疑了几秒,然后一手撑着床榻抬眼瞧了下鹤尘,眼睫微微颤动,面上看不出喜色。

      纵使重生回来已有一段时日,但琨凝玉还是无法消化这样离奇的事情。更何况还要日日面对亲手杀死自己的爱人。

      前世的他虽偶然听到过转世重生的事情,但也只觉得是人们因为心有不甘而臆想杜撰出来的故事。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反倒令他不得不信了。

      若是他死透了倒也还好,重活回来,他该当如何?

      要他心怀恶意将鹤尘大卸八块吗?他做不到。可是要叫鹤尘在他眼前晃来晃去,他又觉得心烦。

      他和鹤尘同住一屋,有些事情总归是不可避免。

      “师兄倒也不必日日来我叫我起床。”琨凝玉避开目光垂眸良久,叹了口气才起身更衣。

      鹤尘笑意盈盈对上琨凝玉的双眼,用食指轻推琨凝玉的眉心:“我若不回来叫你,你今天怕是又要睡过头了。”

      鹤尘还在自顾自的说着,多年的亲密让鹤尘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也令他丝毫没有察觉琨凝玉的不对劲。

      温和含笑的双眼刺的琨凝玉心脏生疼。有的时候他会觉得,兴许是他误会了他的师兄,兴许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又或者是一场根本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只是他得了病症臆想出来的。

      多荒唐啊,满目皆是他的师兄,竟然是葬送自己唯一的凶手。

      而自己,偏又无法从他这双眼里找出一丝虚情假意。

      窗外飘着的雪与记忆中的并无二致,琨凝玉用余光瞥了眼窗外,张开的嘴瞬时又闭了回去。

      自打他重生回来,耳边时常响起凄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是谁在为他哭泣。

      哭的悲天悯人。

      就好似在提醒他,不要忘记自己遭受的背叛,不要忘记磨灭自己的因果,不要重活一世仍重蹈旧辙。

      “走吧。”

      换好衣服的琨凝玉从鹤尘身旁走过,语气淡淡,推开门先出了去。

      鹤尘原本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半开的门,还有站在门外背对着自己的师弟,心中莫名焦躁。

      透进来的光束就好像是泾渭分明的线,将他们划进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他站在光里,却被压的喘不过气。

      “阿玉。”他同往常一样唤着他的师弟。

      “嗯?”琨凝玉微微出声,不明所以。

      “没什么。”鹤尘调整了下情绪,踏出门抓着琨凝玉的小臂迈步下山。

      他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呢,真是莫名其妙。

      那可是他亲手养大的小师弟。

      不断的心理暗示下,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发觉那只抓着琨凝玉的手用力且发抖。

      瘦削瘦长的手指骨节分明、白皙干净。琨凝玉将目光短暂的移开自己的手臂,喉结微动。

      那样好的手,于琨凝玉而言便是开启前世回忆的钥匙。让他不自觉的想起上一世的自己总爱将鹤尘抵在某处,用极尽占有的姿态把他调戏到脸颊发烫、喘着粗气、有所反应的模样。而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坏笑着提出自己不算太过分的要求。

      琨凝玉避开眼深呼口气,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调整情绪。

      算了吧,没必要,以后远离他就好了。

      他在心里是这么跟自己说的。

      只要当他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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