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侣成魔我成仙》无梦夜

2、被粘上了

　　一滴血汇聚到魔尊苍白修长的指尖，滴落到空中。仙尊视而不见。

　　“我受伤了。”

　　仙尊听而不闻。

　　他一心相道，坚定不移，一段远去多年的往事做不得数。况且正主还不一定的就是他。

　　无论眼前的魔头说什么，都不能动摇他拨乱反正、诛杀邪魔的道心。

　　仙尊不再试探与保留，转而全力发起攻击。他的身后生出一个幽蓝的圆盘，刻满古老而神秘的符文，磅礴深厚的灵力在其中涌动流转，如汪洋大河，气度包容；如浩渺雪山，雷霆万钧，让人血肉为之颤栗，神魂为之生寒。

　　魔尊痴痴凝望着他，日光穿透云层为他渡上一层金边，照出他无悲无喜的面容，宛如一位真正的神祗，仪态端方，威严天成，与他心底那个单薄却温柔的影子渐渐分开。

　　千钧一发之际，魔尊如梦初醒，出手挡住了这一击。若是生生受下，必定非死即伤。

　　他勉强挡住攻势，狼狈地稳住身形，终于明白这是神通广大、冷漠无情的灵泽仙君，不是他那单薄柔弱、柔情以待的爱人。

　　江淮川步步逼人、招招致命，魔尊只做防守、不曾进攻。两人在空中打斗几十回合，地上的人和魔虽然看不清，却感受到了两人灵力震荡，冲击心脉，不少人已经开始暗自调息。

　　两人贴身缠斗之际，魔尊在江淮川耳边轻轻吹气：“你说那个人的道侣会怨恨他吗？”仙尊没有回答，魔尊自问自答，“他不会，他知道那人定有说不出口的苦衷。”

　　魔尊说完便撤出十丈之外，今天这仗是打不下去了，他不愿意留在这里和心爱之人继续厮杀。

　　仙尊知道自己留不住他，“今日我杀不了你。”他高声说道，“来日再见，我必将你斩于剑下。”

　　魔尊擦了擦唇边的血，遮住嘴角的苦笑，出言讽刺：“久闻灵泽仙尊铁面无私，今日一见，果然不讲私情，大义得很。”说完化作一团黑雾瞬间奔出千里之外，底下的魔物也跟着撤退。

　　仙尊独自留在空中，他想，哪里有什么苦衷？与魔尊结亲的是凡人林净秋，而他是凌霄宗江淮川。

　　他不清楚林净秋和魔尊之间的故事，但凡人的生命不外乎短短几十年，人死了，所有的瓜葛自然带入坟墓、长眠地下。

　　见魔界撤退，凌霄宗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仙尊从天上落了下来，弟子们本该跪地感谢，然而跪是跪下了，却因为仙尊那过于强大的气场不敢开口说话。

　　平时发号施令、说一不二的凌霄宗掌门，此时半跪在地，面色羞愧，手心紧紧捏住剑柄，顶着仙尊浑身冷意说道：“弟子不才，未尽掌门之责，还请仙尊主持大局。”

　　其他三位长老这才面色颓败地跟着开口：
　　“弟子无能，未能挡住魔界宵小。”
　　“仙尊真乃当之无愧的修真界第一人。”
　　“请仙尊带领，护我凌霄宗。”

　　身后所有修士跟着半跪大喊：“请仙尊带领，护我凌霄宗。”

　　江淮川看过一张张陌生面孔，忽然真切感受到，他却成了宗门里德高望重、地位尊崇的第一人。就在闭眼睁眼的瞬息之间，几千年已经过去了。

　　他向来不喜欢这些虚礼，说道：“起来吧。魔界蓄谋已久，你们不必自责。本尊强行出关，还需调息两日。”

　　事实上，他不是强行出关，而是神魂强行归位，方才又大动干戈，亟待调息，不能耽搁。

　　他对掌门说：“魔尊受伤，短期不会进犯，你们先稳住局势。”他看着众人欲言又止的神色，“放心吧，凌霄宗遭此劫难，吾必身先士卒。”

　　连一句责难都没有。

　　众人受宠若惊，再次恭敬行礼，“仙尊大义，谢过仙尊。”

　　他们没想到这位仙界第一人竟然如此好说话。六界之中强者为尊，修为越高就越发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要人奉若神明、小心讨好。而这位灵泽仙尊却始终以平等的姿态和他们对话。

　　身为凌霄宗乃至整个修真界最神秘的人，传闻他天性冷漠，不苟言笑，正义凛然，光明磊落，所有人都猜想过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如今亲眼见到，只觉得是他们心里那样，又不单单是那样。

　　杨崇景更是激动无比，这就是他们的凌霄宗第一仙尊啊！

　　“敢问仙尊，适才那魔头说的林净秋，您可听过？”掌门于志远问。

　　方才江淮川和魔尊在空中的一番对话，普通弟子不能听见，高阶修士却是断断续续听到一点，似乎魔尊有一个叫作林净秋的道侣，并且错把仙尊认成了林净秋。

　　江淮川摇摇头：“未曾听闻。”

　　他不能透露丝毫消息。他刚醒来，凌霄宗便已经改天换日，他不知面前众人是否可信，也不知道魔界打上山门是否有人里应外合。

　　利落打发走众人，他随意找了个山峰打坐调息。

　　有人。

　　江淮川睁开双眼，竹林疏影横斜，明明灭灭的竹影中浮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月光落到他的脸上，模糊了线条分明的轮廓，显出了一丝醉人的温柔，与之强烈对比的是一脸漠然的江淮川。

　　魔尊轻轻唤他：“净秋。”
　　“……”

　　“净秋，你叫我的名字啊，当初还是你给我取的。”

　　没人知道魔尊的名字，江淮川也不知道，“本尊不知魔尊名讳。”

　　“净秋，现在没有外人，就我们两个，你不必再演戏了。”

　　江淮川没想到他竟这样以为，“本尊从未演戏，魔尊清醒些好。”

　　“我已经疯了两千多年。”魔尊说，“净秋，你在怪我没有早点来找你对不对？如果早知道你在这里，我一千年前就杀上来带你回家。”

　　“你为何要攻打凌霄山？”

　　“当然是为你报仇啊。”魔尊的每一句话都出人意料。

　　“凌霄山便是本尊的家。”

　　“不，净秋，你忘了吗？我们的家在越州城十里村。”

　　越州城十里村……江淮川默默记下这个地方。

　　“你为何认定本尊就是林净秋？”他不知道林净秋长什么样，但肯定和自己不一样。

　　魔尊看着月色中的江淮川，他神色冷漠，高不可攀，不像林净秋看向他时，总带着春风一般的温柔。

　　可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魔尊的情话说得很渗人，但他自己并未察觉。

　　“林净秋死了多少年？”

　　“什么意思？”魔尊听不得这个“死”字，如果问这话的不是江淮川，他现在已经把人杀了。

　　“我在凌霄宗活了五千年，三千年前就被誉为修真界第一人。”

　　“什么？”魔尊难以置信，因为林净秋是在两千多年前死的。

　　乌云遮住月色，黑夜吞噬了魔尊的身影，仿佛幽魂重回地狱。过了好一会，江淮川才听他幽幽问道：“你真的是灵泽仙君？”

　　“若是道侣，怎会捅你一剑。”仙尊陈述事实。

　　“你只是被人逼迫了”，他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似乎害怕江淮川反驳，“这帮臭道士最喜欢用不入流的手段。”他喃喃自语，“你一定是被逼迫了，要么就是被那群臭道士洗脑了，不然你那么爱我，死活都要跟我在一起……”

　　江淮川静静看着他并不言语。魔尊也盯着他，他认定江淮川身不由己，他想从他的眼里看到一丝暗示或是其他，然而里面什么都没有。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信了吗？你越极力回避，越撇清干系，心里面就越有鬼。”魔尊说。

　　从遇见江淮川开始，他就一直在密切观察他，把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断咀嚼，反复琢磨。最终魔尊拼凑好几个故事的版本，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他确信现在的江淮川，就是曾经的林净秋。

　　“林净，你再等等，很快……很快我就能救你出去。”魔尊的话里带着一股狠绝，字字真切，句句泣血，“当年我什么都做不了，这一次我必要你平安无恙。”

　　江淮川意识到，林净秋对魔尊的影响比他原想的还要大。若不是他心如止水，或许会为这份感情动容。

　　“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江淮川说，“一个仙尊被宗门胁迫，你不觉得可笑？”

　　“不……”魔尊极力否定他，“这世上有很多上古秘法，他们是不是用在你身上了？”

　　“等你死在我手上，你就知道我并非林净秋。”

　　“你一直说狠话，想让我彻底死心吗？”魔尊丝毫没有畏惧，“你放心，就算拼了这条命，把修真界捅个窟窿，我也要带你回家。”

　　“净秋”他最后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爱人，把他如今的模样记在心里，“我不能呆得太久，下次再来找你”说完再次散做一团黑屋，消失不见。

　　江淮川没有去追，眼下他还在全力调息，若没有击杀的把握，妄动真气反而前功尽弃。

　　他真的没想到这个时候魔尊还敢孤身一人潜伏进来。

　　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迂回又麻烦的情况，魔尊就像一块牛皮糖粘上自己，杀又杀不死，赶也赶不走，扒也扒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