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祈山海重开宴》夜秋水

5、春日宴

　　一行人到了御花园却发现里面只有宫人在来往布置，风匡野朝玉露微微颔首，她随手拽了一个丫鬟问道：“公主生辰宴定的是巳时一刻，怎么现在还没有一个人影？”
　　那丫鬟低下头，悄悄翻了个白眼，“奴婢只听管事姑姑说时辰推迟了，别的就不清楚了。”
　　她的小动作逃不过在深宫中浸淫多年的玉露的眼睛，玉露杏眼一瞪，刚想发火就被风匡野拦了下来。
　　“把你们管事姑姑叫过来吧。”风匡野发令，带着玉露走进小亭里坐下，沉吟片刻开口道：“生辰宴也能推迟，看得出他们是有多不重视我了。”
　　玉露闻言更是生气，“早就料到这是一场鸿门宴，没想到我们现在连入场的资格都没有。”
　　风匡野想起前几日皇后说的话，猜测道：“皇后为我大办生辰宴多半是为宣布我和文辰的婚事，没必要搞这一出让大家都难堪，估计是文辰那边出了差错。”
　　玉露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说道：“我记得大皇子说文丞相和文公子这几天在忙春闱的事情，怕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风匡野打定主意站了起来，“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不如找人问问，见过那管事姑姑我们就去找大皇子问个清楚。”
　　果不其然，那管事姑姑也说只知道宴会推迟，不知道具体缘由，更不知道推迟到什么时辰。
　　风匡野径直去了东宫，在宫门口遇到了风匡乾的贴身小厮长安，说是太子让他在这里等着三公主，转达自己的话：“春闱出了些差错，文公子被父皇召进万寿宫询问，你的生辰宴可能要推到晚上。想你会来找孤，就让长安在宫里等你，你不要担心，先回翠幽宫歇着，有消息清晏会告诉你。”
　　风匡野听完这番话，索性让长安带路去了万寿宫。
　　大盛女子地位并不低，女子参政从军经商之事并不少见，更何况公主之尊的风匡野。所以当她提出要进万寿宫时，侍卫只通传一下便放了行。
　　与想象中剑拔弩张的氛围不同，帝后端坐殿中，风匡乾站在皇帝旁侧，文辰虽跪在殿下，却神态从容，没有半分被问责的样子。
　　风匡野进来时皇帝正在说话，只摆手让风匡野起身。“会试之后便是殿试，要格外当心。这次是你的失误，考场中偷换试卷乃是大罪，沈尚书忙着筹备殿试，朕许你戴罪立功，你便和二皇子一同查清楚此事背后是否有人指使，务必给天下学子一个交代。”
　　文辰叩首谢恩道：“谢皇上隆恩，臣定会查明此事，还举子一个公道。”
　　皇后拉住皇帝的手，适时开口道：“文辰这孩子办事得力，交给他皇上也能放心了。今天是小野的生辰，就别再处理政事了，我这就吩咐下去宴会酉时三刻开始，到时候宣布他们二人的婚事，那就是真的喜上加喜了。”
　　风匡野与文辰齐声称是，又谢过了帝后的恩典。
　　风匡野偷眼去看风匡乾的反应，果然见他捏紧了拳头。
　　傍晚时分，众人都已在乘风阁候着。金阅身边的姑姑来传话说她也要出席今天的宴会，风匡野返回翠幽宫接她耽搁了些时间。到御花园的时候帝后正在说话，只好在帘幕后候了一会儿。
　　众人皆知三公主不得帝后宠爱，只被一个废妃养在深宫中，只在一年一度的宫宴上见过她几次。此刻她正站在重重琳琅珠帘后，众人只能隐约瞧见帘后佳人一道绰约纤瘦的身影，便在心中默默构想那张芙蓉面上该是如何的青黛远山眉幽幽含情目。
　　风匡野伸手撩起珠帘稳步走了过来，今夜是她的十八生辰宴，帝后下令大办，皇室中人以及文武忠臣都聚在乘风阁中。
　　宫中各处张灯结彩灯火耀目，她逆着光走来，辉煌金碧与漆黑长夜退到她背后。及至风匡野走到阶下向着高台帝后盈盈下拜，众人才真正看清了她的脸。
　　虽常年隐在宫中，但她面上并无半丝苍白隐忧，反而一派平和从容，看起来不像碧玉年华的闺中少女，也没有公主身上惯有的傲慢矜娇，倒像是数年前还未痴迷上当今圣上的王舜华，一样的眉眼明亮，一样的英气满襟。
　　帝后口中说着平身，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身后的金阅身上，一样的幽微难言，却又不一样的情绪翻涌。
　　风匡野坐在帝后下首，金阅就像个寻常婢女般站在她身后，清楚当年旧事的老人频频抛来目光，金阅一一回看过去。
　　今日的主角是风匡野，众人祝寿时纷纷举酒，风匡野不能推脱，喝了好些。
　　宴会正酣时，皇后走了下来，扯住风匡野的手向文辰走去。那厢文辰起身相迎，皇后将他们俩的手放在一起笑着宣布二人的婚讯。
　　底下静默一晌，才响起了参差不齐的恭贺声。众人知晓三公主十八岁生辰宴大办就已经猜到婚事已定，只是从前她与文辰的婚约大家都不当回事，没想到竟然成真了。
　　风匡野本就喝了不少酒，婚事一宣布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祝酒，待到最后已经彻底醉了。风匡乾时刻注意着她，见她双颊透红昏昏沉沉便知她多半撑不住了，想要送她回翠幽宫。
　　皇后拦下了风匡乾，看向文辰：“公主醉了，你送公主回宫吧。”
　　文辰也喝了不少酒，但还有几分清明，两人走出御花园后被春风吹地清醒了一些。
　　风匡野强打起精神，想着这可是刷好感度的最佳机会，把攒的几个玉盒一股脑全塞给了文辰，熟悉的白光笼罩过来。
　　盒子融为一个，文辰从里面拿出一副字画，展开看了两眼就又小心妥帖地收回盒子中。自己则是紧盯着文辰的脸色，见他满意才露出笑容，下一瞬他的唇便已经印上了她的额头。
　　风匡野头皮一紧，两人的身边跟着侍女小厮，被人看见多少有些尴尬。
　　回过神来文辰已经跌跌撞撞地退了两步，脸上腾起红晕，眼神飘忽不敢再看她。
　　旁边的侍女小厮都低下了头，装作没看见二人的亲密举动。风匡野在心里安慰自己，我们两个是未婚夫妻，亲密一点也没关系。
　　两人到了宫门口匆匆分别，风匡野强撑着坐在妆台旁让玉露为她卸去钗环妆容，正准备睡下时却听宫女来报说大公主风匡月来拜访。
　　风匡月是风御鸿还是皇子时与侧妃生的，据说那侧妃身份低微本不能嫁进王府，是他去求了皇上才给的位分，可惜她生下风匡月不久后就去世了。紧接着风御鸿就求娶了王舜华当侧妃，把正妃位子许给了一个被民间奉为“天女”的女子，之后便步步高升，当上了太子，登上了皇位。
　　风匡月被皇后记在名下，从未被认真对待过，按部就班的长大出嫁，平凡地度过了二十多年。原身很喜欢这个姐姐，从小到大，风匡月总会到翠幽宫来找她说话，但自从出嫁就再没来过。
　　婚事前夜，风匡月跑来跟她挤在一张床上，絮絮叨叨地讲起自己的婚事。
　　“我听说他不出色，但是个很安生的人，我觉着挺好的，嫁过去之后我们两个就可以好好过日子。”
　　“我本来还担心驸马不能参政，我就会嫁不出去，遇上他也好，他本就没有什么才干，也不会怨怼于我。”
　　“到了我自己的公主府里我就可以按自己的心意布置了，你说我是不是要和他商量着来，可是要是他和我喜欢的不一样怎么办，是听他的还是做我自己的。”
　　“我要是生孩子的话，你就成小姨了。你说是男孩子好还是女孩子好，嗯？我猜你喜欢女孩子吧，我也喜欢女孩子，到时候我们两个好好教养她，不让她长成我们这样的大人。”
　　明明是暗夜，风匡月的眼睛却像藏着星星闪闪发光，她们说了大半夜，直到三更才沉沉睡去。当年风匡野看着她的背影送她出嫁，今日终于看见她朝自己奔来。
　　风匡月面色苍白憔悴，方才晚宴上有灯光遮掩，寂寂的夜里却一眼就能看出她面上的苦心中的痛。
　　风匡野抬手抱住了冲过来的人，感受着她将头埋在颈窝，泪水很快就渗透了衣襟。风匡野拍着她的背，像小时候她哄自己一般。等到风匡月平静下来，风匡乾带她洗漱完一起钻进了被窝。
　　“出什么事了？怎么这般委屈。”风匡野看向面前人泪水迷蒙的眼。
　　风匡月止不住地抽咽：“妹妹，我实在说不出恭喜，你别怪我。”
　　风匡野轻抚她的背心，温柔道：“这也没什么可恭喜的，我们的婚事都是天子的棋招。不说这个了，是驸马惹你生气了吗？”
　　风匡月摸了一把泪水，说道：“这一年驸马的举止都十分可疑，时不时夜不归宿，与我相处时也漫不经心，我心下生疑，派人去查，昨天才知道他养了外室。”
　　风匡野一顿，“不是说驸马是个顶安生的人吗？他怎么会有胆干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风匡月嗤笑一声，“兔子急了也会咬人，再安分的人也会生出熊心豹胆。我知道他养外室的事后气得发疯，和他大吵了一架，过几日我就要向父皇求和离圣旨。”
　　风匡野替她拢了拢被子，语气中带了点娇纵，“和离也好，这男人我们不要也罢。”
　　风匡月不住地点头，又强打起精神和风匡野聊起来了文辰。“文辰可是京中贵女放在心尖尖上的人，每天送给他的情书都能小厮压垮，没想到最后是你要嫁给他。”
　　“虽然婚姻实在难料，任何人都有可能面目全非，但如果是他的话，不说让你幸福，但至少不会让你遭罪。”风匡月伸手摸妹妹的头发，“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的，姐姐想你幸福。”
　　风匡野低头看见她已经睡着，也阖眼睡去。
　　风匡月自知晓驸马养外室一事就再没能睡着，向妹妹倾诉一顿后轻松了些，梦中却回到了那晚。多日不归的驸马终于走进了二人的居室，屋外春雨潺潺，数十根蜡烛把室内照得通明，两人都能看清彼此神色。
　　风匡月强忍怒气率先开口：“你我是父皇下旨所定婚事，虽然我们成婚只短短三年，可夫妻情分总是有的。我真心待你，操持府中一切事务，尽到了妻子的本分，可你呢？竟然养着外室，这就算是放在普通人家里也是极大的羞辱，更何况我是公主，怎能容忍你这般折辱。”
　　驸马麻木道：“我承认你是天底下一等的好妻子，丝毫不摆公主的架子，但婚姻中相敬如宾只不过是不睦的粉饰罢了。你说你恪守女德女训，可冰冷模板又怎能套用到活生生的人身上？更何况我要的婚姻不是这样的，我不求有一个完美的妻子，只想要一个能懂我心思的人罢了。可是你呢？你只把我当做丈夫，当做驸马，你从来都不在乎我这个人。你对我从来都无半分情意，我能怎么办呢？你总觉得自己是自洽的，是正确的。我实在不想每日都面对着披着柔软外壳的神女，我本想找个时机向公主坦白我已有心爱之人，既然公主已经发现了，还望公主成全我，放过我。”
　　风匡月只觉得荒谬，三年来的美满婚姻假象一朝被戳破，她生平第一次动怒，砸了茶盏让驸马滚出去，无言枯坐一夜。
　　驸马拾起地下破碎的瓷片，跪在绵绵不歇的春雨中。
　　一夜过去，晨光熹微。风匡月给自己重新上妆，打开房门平静开口：“你养外室的事情若传出去必让皇室蒙羞，你的家族和那个女子只怕也不得善终。一日夫妻百日恩，三年夫妻情分足够本宫保下你，过几日本宫会进宫面见父皇求和离圣旨，你我夫妻就此断绝。”
　　驸马无言磕了三个响头，蹒跚着远去了。
　　风匡月倚门看初升的太阳，想起来当年嫁给他的时候，也是这般晴朗的春日。
　　风匡野半梦半醒间摸到一手湿润，睁眼一看，发现风匡月睡梦中也在流泪，怕她魇住，吩咐玉露去煮安神汤又小心喂下，见她平静下来才松了口气。
　　这么一闹风匡野也睡不着了，索性点开操作面板。发现右下角的整体进度涨到了10%，文辰的进度也窜到了40%，看来订婚约果然是个重要的剧情节点。
　　“支线任务三：帮助风匡月解开心结。奖励：全员好感度。”系统深更半夜露头，风匡野只觉得感慨：人工智能果然不需要休息。
　　只是这个任务奖励如此丰厚，恐怕不是一两天就可以完成，更何况奖励全员好感度，这五个男主估计都会参与这条支线，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
　　风匡野琢磨片刻，见风匡月又睡得不安稳，忙去安抚她，迷迷糊糊地折腾到了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