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迷津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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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闻钟磬，风匡野原本混沌的头脑骤然清明。金阅看着眼前少女眸中火光亮起一瞬又被扑灭，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她只觉思绪短暂跃出一片死水，却又瞬间沉溺仿若幻觉。“姑姑您方才说什么？”
金阅放缓语气，“姑姑说你要如大公主般守好自己的心，更要看清他人的心思，情真意假最难分辨，一错便是千古恨。”
风匡野点点头，先前对金阅动机的猜测暂时被搁置，开始思索她的话语。金阅的第一句话在她听来如当头棒喝，最近实在对“真心”两字PTSD，即使那句话的内容已经模糊，但转化的信息已烙印进心底——剧情走向要被改变以及不要付出情爱。
在向金阅求助时风匡野就考虑过剧情走向的关系，只是没想到会走到这个角度。至于不要付出情爱，则是金阅要她推风匡月及自己。金阅点醒风匡月不要试图去爱上驸马，一切都不是情爱的问题，那么她想提醒自己的是什么呢？
金阅虽退居翠幽宫但耳目通达，从来只是旁观，未有插手。自己和文辰的婚约敲定，以及青燕山上六人同游她多少也知道一点，这样一来也许是在提醒自己要一心一意一双人。不对，这种猜测站不住脚，这和风匡月和离之事没有关系，她又不是因为和外男有往来才有失败的婚姻。
如此关键处便在于情爱，既然不是针对是否给予的问题，那么就出在“真心”本身了。就如同风匡月一直都深信自己爱着驸马，而驸马也真情待她。那么风匡野生发出来的对五个男主的爱意是真实的吗？五个男主对风匡野这个存在的爱恋是真诚的吗？
风匡野已经被绕迷糊了，既然穿进了一个乙女攻略游戏，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纠结爱情到底是真是假的问题，这难道不都是一串串数据吗？
风匡野微顿，抬眼对上金阅探究的眼光，猛然惊醒——自己此时站稳乙女游戏玩家的视角才发现这么多天心中的违和感是从何而来——她风匡野只是一个玩家，并且作为一个从未真正享有过爱的人，又怎么会在陌生的环境里对陌生的人产生陌生的情感。
她的出发点是完成任务从而获得返回现实世界的机会，攻略的行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会寄托情感并为之牵绊就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看来系统是在借攻略任务渗透入侵自己的思想，可这样做又会有什么好处呢？难道是这个世界需要一个恋爱脑，这也太不符合穿越者高大上的设定的吧，风匡野暂停紧绷的思绪暗自吐槽。
总而言之，不要对五个攻略男主动情是肯定的。金阅此时提醒自己不要爱上男主们是看在原身在她膝下长大的情分上才点明，但她所说的“真假虚幻”又会是什么意思呢？她作为游戏中的NPC，又掌握着哪些信息。
风匡野想从金阅口中再挖出些密辛，刚问了两句金阅就转移话题，“时候也不早了，大公主也该想通了，你们是想留在宫中还是回府？”
风匡野怕留在宫中再被皇后传召，虽然帝后从未过问翠幽宫，但金阅此番召见风匡月的事瞒不了多久，皇后若是心急也不是没可能会派人来寻，回府倒能趁宫门落钥的时间争取转圜时间。“回府吧，我猜姐姐现下一定很愿意同公主府中的掌事姑姑叙旧说话。”
风匡月推门走出，双眼红肿泛着水光却模糊不了坚定的光芒。“多谢姑姑今日提点，此恩无以为报，日后还望多与姑姑走动。”
金阅替风匡月整理微乱的鬓发，“孩子别怕，翠幽宫会给你留门的。”
两人拜别金阅后匆匆上马车，赶在落钥前出了宫门。风匡月把妹妹拉上了自己的马车，紧紧握住风匡野的手，“今日多谢妹妹能带我来翠幽宫驱散迷津，前些日子是姐姐不好，冷落了妹妹。”
风匡野看见真诚感激和再度泛起的泪花，“姐姐不必同我客气，这几天我的状态也不对劲，说话也不过脑子，没能帮上姐姐的忙，反而惹得你更难受。”
风匡月摇头，攥紧风匡野的手咬碎一口银牙，“没关系，如今我们已经看清所有歹毒心思，我就不信还会再着了道。”
风匡野分不清是她眼中迸发的恨意太浓重还是她的手劲太大，恍惚有些感官失真，下一秒真切的疼痛吞没了她。“检测到宿主实施误导剧情走向的行为，执行重度疼痛惩罚。请宿主吸取本次教训，遵从剧情安排。”她控制不住发出声声痛呼，身体仿佛被打碎重组，碾碎血肉、撕扯经脉、研磨骨头、烈火烹油、雪上加霜。风匡野不能用语言来形容感受，身体越痛灵魂越 觉渺远。
恢复意识后打开操作面板发现重度惩罚时间被拉长到十分钟，但她好像已经走过无数轮回。如果不是这个该死的游戏没有存档功能，风匡野甚至想要读档打出不向金阅求助愣是一条道走到黑的结局，即使是自我意识被渗透也好过被这般折磨。况且这没准只是一个小的剧情节点，前路不知还有多少道惩罚在等候。
风匡月为方便两姐妹说悄悄话屏退了侍女，见妹妹还没说上两句话就痛呼着身躯抽搐不止，只能接住了躁动不安的她。风匡野用尽全力从风匡月的怀抱里直起身体，这幅多年习武的好身子也顶不住重度惩罚，软绵绵的没了力气。风匡月不顾自己挨的两拳两脚，担心焦急发问，“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突然疼成这幅样子？是习武留下的内伤吗？”
两姐妹从小关系就好，风匡月也知道妹妹习武，风匡野正愁难以解释缘由，就坡下驴开口，“是之前练刀时伤到留下的隐疾，也不是第一次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般一打岔，谈话自然是不了了之。风匡月将妹妹送回院落休息就急匆匆地传掌事姑姑叙话。风匡野有心整理今日的收获，但惩罚太耗力气，又是沉沉睡去。
夜半醒来，纱幔外烛火依稀，玉露在床边小榻上睡得正香。风匡野翻个身开始整合今日获得的信息。首先，剧情走向改变了。之前自己被系统引导着对风匡月进行PUA，让她以为婚姻的破碎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没有付出情爱。但要知道她在皇后身边长大，薄情的爹和包藏祸心的后母断绝了她身边所有的爱，她从来没有真正地认识自己爱过自己，从未品尝过柔软感情，残缺的人如何捧出一颗完整的心？
风匡野呼出一口气，还好自己清醒了过来，风匡月只是承认心结就要断发出家，真正解开心结岂不是就要去死了，即使明知此间众人不过是一串串数据代码，可她的痛苦那般真实，而自己险些被系统牵着鼻子将她推进火坑里。
风匡月已经改了主意，心结内容被更改，剧情主线整体没变但估计要歪到天外去，第一部分的惩罚就如此猛烈，可想而知任务完成后系统绝对会大刑伺候。但开弓没有回头箭，风匡野也不愿意回头，这破游戏编出的剧情实在让她不适，强行降智就已经很让她不爽，更何况还要她引导风匡月怀疑自我厌弃自我最后想要直接割裂自我。
风匡野蜷缩在无边黑暗中，心一路坠下深渊，即使是在游戏世界中女性也被制约，被索取，一旦失去作用就被弃之不顾。而自己更是险些成了帮凶，幸好尚未酿成大错还有转圜的余地。
向金阅求助是自己无奈下的举动，本意也只是想借翠幽宫对姐姐进行劝解，没想到金阅像是早有预料，一席话直接剖开迷津，让风匡月彻底改变了想法。再加上金阅与她的一番对话，很显然她知晓很多信息，自己还未发掘完全，但总归不会害她就是了。金阅点醒风匡月也算间接挽救了自己，否则长此以往她的意志也会被系统侵蚀地千疮百孔 ，即使真正完成了攻略任务，也不会再是风匡野了，更遑论许下回到现实世界的愿望。
不过系统的惩罚确实配得上“重度”二字，次日晨起风匡野险些要迈不开腿，一离开床榻就要软倒下去，绵密无绝的痛意滋生在血□□隙中，好像是系统在强制她留在公主府中不要再掺和剧情。
风匡月巳时初踏进屋子就看见风匡野懒散歪在床上，玉露满脸担忧正在给她捏腿，见大公主走近便要起身行礼，风匡月摆摆手，“你们都出去吧，本宫和妹妹说几句话。”
风匡野努力撑起身子坐直，风匡月在她身后掖了一个软枕，两人平视。
“姐姐该知道的都知道了，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呢？”风匡野想要确认风匡月真正的心结，率先开口。
“皇后不让我同驸马和离必然有理由，我们只要搞清楚她为何处心积虑地劝阻就能破了眼前这关。此后我在府中，她毕竟是皇后受各处掣肘手也伸不了这么长，在她身边二十年我都忍了，总有一日我要报了娘亲的仇。” 风匡月这段时日的沉闷麻木一扫而空，泼天恨意灼烧着她的心脏和四肢百骸，最终被唇角勾起的一抹微笑封存。
风匡月的话实在让风匡野吃了一惊，毕竟自己这个姐姐走了这么多年的乖乖女儿知心大姐路线，一朝醒悟转变实在太快太大。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母亲为生自己难产而死，父亲却转眼娶了新人，后母还肆意编排母亲，更将她养成母亲最厌恶的样子，杀人诛心不过如是。只是她的怨怼都是针对皇后，没有提起皇上的半点不是，或许是未曾想到或许是无法说出口，毕竟君主不可妄言，女儿向来不敢谈论父亲的不是，更何况他先是帝王，再是父皇。
风匡野暗暗叹口气，封建礼教是真的吃人不吐骨头。“姐姐说的是，皇后一手给你订下婚约又全力捍卫，此时绝对对她有利，只要搞清楚你们这段婚姻下到底藏着她怎样的算计，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她强忍千斤坠意抬起手抚平姐姐勾起的唇角，“不开心就别笑了，真是比哭还难看。”
风匡月一愣，同嘴角一同落下的还有她的心脏，之前妹妹的反应太过反常，也着实刺痛了她，因此在面对风匡野时她不由自主地疏远，不敢显露出真实心迹，眼下亲切温柔的关怀轻柔却敲开了她费力建造的堤坝，泪水涌流而出。
风匡野艰难挪动两下，将姐姐拥在怀中，“不要担心了，我是你的妹妹，总是会支持你的。”风匡野在这里是实打实的妹妹，但论实际年龄她比风匡月还要大上好几岁，虽然之前家族中兄弟姐妹大都不亲近，没有成为仇人都是万幸，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此刻安慰起风匡月也算颇有成效。
风匡月这几日心绪大起大落，昨夜更是与掌事姑姑谈了个通宵，此刻在妹妹身边总算可以安心睡个好觉。玉露帮着安置好熟睡的风匡月，风匡野唤出操作面板，发现之前的二分之一进度条闪烁几下最终稳定，与此同时，身上的所有痛苦都瞬间隐匿，看来即使是系统也必须按照游戏规则行事，只要游戏认证她完成了剧情，所有负面状态都会被清除。
风匡野本已经做好在床上躺着走完支线任务的准备，还在猜想剧情怎么展开才能在她的床边上演，没先到系统转头就给她送了份大礼。这样一来就不用再担心之后可能会触发的惩罚了。剧情向前进展的过程中只要不偏离主线，一切都好说。支线任务三只说要“解开风匡月的心结”，可却从未说明“心结”的内容，本是用来给玩家挖陷阱，如今却被她反向利用，谜语人偶尔也是有好处的。
风匡野蹑手蹑脚下床走了两步，发现行动已然恢复正常，趁系统没有反映过来的这段时间也许可以搞点事验证一下她的猜想。
风匡野只带着银观出了公主府，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去哪个地方，但拜托，她可是游戏主角哎，剧情应该上赶着往她身上凑，果然没走两步迎面撞上一辆厚瓣乌木马车，风匡野在现代只见过拳头大小的一块木雕，没想到竟会有人用这种名贵木料做马车，不难猜出迎面走来的便是自己的好哥哥——太子殿下风匡乾。
驾马的长安微微侧头，朝车中人恭敬道：“殿下，是三公主。”
风匡乾放下手中书卷，拨开车帘，身子微微前倾探出头。天光倾斜而下泼洒在他眉宇上眼唇间，浓眉下眸若寒星，却在捕捉到她的身影时瞬间柔和，脸色微霁，就连平日里绷紧的唇角都不动声色抬高。
“妹妹。”语调缱绻宛若情人耳语。
作者有话说第11章 迷津散